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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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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叶混杂在一起的声音扰乱人心,群鸟吱鸣,略空而过,似乌云盖住了天空。

    时间就此隔断,阴寒残忍的勾起所有的回忆,哭喊挣扎,卷了落叶凄凉,留一片枯影,最后一点点的汇聚到了段韶华的脚下。

    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得救,本该高兴的事实却被蒙上厚厚一层阴影。

    好似站在岔路的两端,不同的是段韶华明明知道哪一条路指向出口,却还是无法抉择。

    这么走下去,能走出这片密林固然是好,可出去了呢,难道还要继续那样的生活。

    依然要回到靖王府,依然要担着男宠的身份,依然如一块板上肉,任靖王爷高兴就拿去用。甚至还要承受穆青尘莫名其妙的敌意,担心他下一次又会使什么手段。

    担惊受怕,受制于人,寻不到自尊,等不到自由,只能以一个男宠的身份活着。

    走出这里,就要继续过这种生活。

    一刹那,仇结,痛苦,盼望解脱的种种情绪纷叠而来。遏着他的咽喉,几要窒息。

    倏地,一声飞鸟清脆,敲醒段韶华的思绪。

    段韶华侧过头去,那眼神比之刀铁更阴寒。

    裴靖是何等人物,尊荣出身,万人之上。也曾上过战场,斩杀肆虐,此刻却被这个眼神冰的心口一窒。

    恍惚间有一把冰刀穿肠而过,绞的他腹内皆冷。

    不等裴靖质问,段韶华扶着他的手臂就是一松,甚至还推了他一下。

    平日里这一下对裴靖根本造不成丝毫伤害,但他现在气力用尽又身负重伤,几乎立刻就倒了下去。

    倒地之声落下,裴靖立起了十二万分警觉。

    “段韶华。”

    “你住口。”段韶华快速的截住他的话,这是第一次由他居高临下,用那样的不屑回绝。

    往昔历历在目。

    段韶华拼命深喘,好歹抑制住了立刻掐死裴靖的冲动。

    这一片隐秘之地,又遇上了刺客。无人发现,无人解救,若是豁出力气,足够他杀死裴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段韶华已经激动的颤抖。心里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动手,唯有裴靖的死才能洗刷他过去的耻辱。

    但谋杀王爷,其罪牵扯甚广。

    他久久说不出话来,那欲停不停的狠决也忽隐忽现。

    裴靖根本不用再问了,从那表情已知晓一切。何况他清楚的知道段韶华对自己有多记恨,若有机会爆发怎会不趁着现在。

    想不到好不容易逃脱了刺客的暗杀,却要死在他手上。

    四周安静的吓人,偶尔听枝叶悉索,那声音诡异的教人头皮都炸了起来。

    半响,裴靖了然一笑,“段韶华,你当真要下手?”

    竟毫不惧怕。

    段韶华并不意外他的猜测,恨的十指紧捏,“我只要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唇齿的吐的恨意比死还冷。

    听到要把自己千刀万剐,裴靖却点点头扬声道:“好,那你这就杀了本王,不出一天就会成为全国通缉的要犯。你哪里都不能去,不能露面,不能上街。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个深山老林躲个三年五载,但是你也不能换到生计。东躲西藏,还要那农户一家为你陪葬。”

    字字铿锵,并非威胁,而属事实。

    段韶华是明白的,只是被恨意冲刷了头脑,种种恨意都成了空白。

    尽管是裴靖提醒,但那些后果已经恢复到了清晰。

    他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他更想好好活着。

    但如果还要回到靖王府,那一切都只能空白。

    强迫间冷静,将杀意撤去。

    “王爷。”思及再三的开口,“我们一人退一步如何。”

    裴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我一定拼尽全力护王爷回府。”末了一顿,“但是,王爷要放我离开。”

    裴靖意外于段韶华提出这个要求,他微微颔首,“你是在向本王讨交易。”

    “不是。”段韶华站直了身子,任欣长投影印在裴靖的身上,“我是在诚心恳求王爷。”

    因命相求,何等诚心。

    各自一时无言,段韶华说不紧张是假。而从裴靖那张半明半晦的脸上也看出有何征兆。

    他不想兀自乱了阵脚,但心内实在惶恐又期待,他一望刚才走过的艰难之路,下定决心是绝不松口。

    “没有我王爷说不定照样能离开这里,但重伤之下难保会有什么意外。”段韶华无所谓威胁,“我只求能离开王府,这样一件小事王爷都不能答应吗!”

    的确,王府中奇花异草何其之多,棵棵温柔似水,何必要硬将一颗火种留下。

    放手是简单,可若真答应了还当真是有两分不舍。

    温柔乡留人,捕获利鹰更叫人兴奋。

    裴靖寻了由头,打算撑地而起,奈何腿伤严重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没人扶着真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干脆放弃了,那一派的好整以暇的望向段韶华,“只要你与本王能走出去,放你走不难。”

    因为这句肯定而欢呼雀跃,但接着又是急速而落,“两年后,你就可以自行离开。”

    段韶华猛然睁大眼睛,一起一落,几要应付不来。

    “两年。”他几乎失声尖叫,“你不能……”

    他急欲争辩,却在裴靖刻意的笑容面容失了声。

    “你不要太过分。”段韶华终于恨声相向。

    太在乎去留,满心的占据,终究平静不得。

    反观裴靖,面上平平淡淡,甚至还透了些悠闲。若不是那条腿还在渗着血,甚至还会当他是在享受。

    他的不疾不徐,更反衬段韶华的局促不安。

    裴靖又摆了一个慵倦无力的姿态,“除非你愿意跟本王共同进退,否则我独死你也跑不了。我若活着。”他无赖一笑,“说不定我还会再加几年。”

    玩笑的姿态,却不像玩笑的话。

    段韶华不答,似在深思熟虑。

    “为什么要两年?”很快,他还算平静的开口。

    裴靖微眯了双眼,似被阳光刺入,那狭长中的眼神带了些觊觎,不可置否道:“我只是觉得还能再宠你两年。”

    言下之意,便是要等他对自己失去兴趣,到那时就可以弃之如敝履了。

    只能让自己冷静,清楚明白同这靖王爷根本讲不得道理。

    想他是王爷,向来只有他颐指气使。他说一别人就不敢说二,怎由得自己对他提面威胁。

    他怎么说,别人就要怎么做。

    段韶华想反抗,更应该反抗,但此刻根本占不得任何上风。

    若此刻丢下他逃了,不管裴靖日后是生是死,他恐怕都要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以终其一生。而天下虽大,靖王爷想找出一人,到底也不是难事。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只能是依了靖王爷。

    他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活,不要藏头缩尾的见不得人,哪怕要等到两年后。

    段韶华一低头,看着自己被残缺的衣袍,突的沉声道:“王爷虽然这么说,但我不相信你。”

    裴靖意外的一愣,面上有些低肃,“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

    段韶华仗着他有伤有身不能对自己动手,笑着温和道:“就是那无理恶霸。”

    类似的话段韶华说过不少,裴靖黑了脸,目光炯炯的打量他。

    下一刻,段韶华已向了他走来,在裴靖审视的目光中蹲了下来。

    还没问他想干什么,却看段韶华径自提了他的衣服下摆,接着就是一道撕裂之声。

    劲装疾服,立成了残缺。

    裴靖皱着眉看他的动作,“你到底想干什么?”

    段韶华却不急,小心着将撕下的那块布平铺于地上,这才重新看向了裴靖,“口说无凭,还请王爷立下字据。”

    放眼整个京城,不信他至此,恐怕也只有段韶华了。

    裴靖略恼,但看段韶华明显不止不休的模样,一时也不能说什么。

    两年,不多不少的年月。只是,裴靖突然有种冲动,他应该重新拟订一个数字才对。

    不过话已出口,裴靖也没有收回的必要。

    只是他环顾四周,“无笔无墨,你要本王怎么写?”

    段韶华微微一哂,指着裴靖腿上的鲜红冷笑道:“这不正是上好的血墨。”

    裴靖一震,朗声大笑,“有意思,你是要本王写血书。”

    说的如此,并无半点动手的意思。

    段韶华不再言语,干脆以行动做答。

    三下两除二的解了裴靖腿上那圈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血布,又寻了一小根树枝包住一端,如此这般就做成了一枝简易的毛笔。

    就着满手的血将“毛笔”递给了裴靖,笑道:“眼下有笔有墨,王爷可以请了。”

    裴靖喉头滚了一滚,“你倒是聪明。”

    只是在抬笔前他忽然问道:“若是本王不写,你打算怎么办。”

    段韶华已经坐下了地上,笑着晃了晃满手血道:“那我就与王爷同归于尽。”

    裴靖略显诧异之色,但随即笑道:“可是你想活。”

    “这是当然。”段韶华重音,“没有人想死。”

    话止,那只“笔”已经落下。

    段韶华怕的就是裴靖在字面上再作什么花样,所以一字一字他都要细细琢磨,惟恐出现个藏头诗之类的。

    由他推敲,裴靖也已经写完。

    血红的数字,怎么看怎么可怖。

    段韶华两手捧着这些血字,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虽是还有两年,但无论如何总有了个盼头。

    只是稍后,他又问道:“王爷的印鉴带了吗?”

    裴靖立刻挑眉,“你到底还有多少要求!”

    “我不敢冒险。”段韶华直接忽视了他的怒气,“万一等过了两年,王爷却说从来没有写过这样一张字据,我岂不是有苦难言。”

    他想的真是周到,裴靖红着眼冷笑,“既是金印,当然是放在府里。”

    “那王爷能否许个承诺,等回了府一定会帮我盖上!”

    真是固执的不可理喻,裴靖紧了紧拳,开始口出恶言,“本王随口说了个两年,你以为本王会对你恋恋不舍吗!”

    “不会。”段韶华笑着驳回,“但是我一定要求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