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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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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樵总觉得这几天丁子木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儿,这天快下班时,他把丁子木叫进了办公室。

    “木木,跟哥说说,最近有什么难事儿了?”

    “我……”

    不等丁子木开口,袁樵就打断了他:“在撒谎这个领域,我是你祖宗,所以你想好了再说。”

    “我……”丁子木挠挠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说:“我真的没……大事儿。”

    “小事儿也跟我说说。”

    “小事儿……也……”

    “你最近心不在焉,我有两次看到你在更衣室自言自语,虽然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不过感觉你挺着急。”

    丁子木“……袁大哥,你在盯梢吗?”

    袁樵敷衍地笑一下:“对,我在盯梢,怎么着吧?”

    丁子木:“……”

    袁樵:“不要试图转移话题,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丁子木:“袁大哥,我不想说。”

    袁樵看着丁子木几秒,一摊手:“ok,不说就不说吧,我能帮你什么?”

    丁子木想了想:“袁大哥,你有没有忘记过什么事儿?如果忘记了该怎么办?”

    “忘就忘了呗,如果我欠别人的钱,忘了更好;如果别人欠我的钱,忘了就相当于给自己积德,也不错。”

    丁子木翻个白眼:“如果是忘了很重要的事儿呢?”

    “能忘记的一定不是重要的事儿,忘就忘了吧。”

    丁子木叹口气:“算了,袁大哥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走了。”

    “好好好,”袁樵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算我错了,我现在严肃起来。嗯,你刚刚说什么?忘了是吧,忘了……忘了……”袁樵想了一会儿,“一般来说,所谓‘忘了’并不是说全都忘记了,一干二净了,否则你压根不会意识到你‘忘了’,对吧?”

    丁子木皱着眉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

    袁樵:“实在不行就复盘一下吧,把那些还记得的线索一条条摆出来,看看能不能拼起来,这不就想起来了吗?”

    丁子木猛地睁大眼睛。

    ***

    这天晚上洗澡时,丁子木把自己关在浴室里,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徐霖告诉他的那些事儿。浓黑的夜,粗重的喘息声,混着烟酒味的口臭,还有……丁子木激灵灵地打个哆嗦,猛地睁开眼睛,他死死地瞪着浴室镜子里的人影,瞪得那么用力以至于眼睛开始有酸涩的感觉。

    “徐霖,我想跟你谈谈。”丁子木在心里小声地说,但他的耳边只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要怎样你才会出来呢?”丁子木想,他又一次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次回忆徐霖的那些描述,这次,他对自己下手更狠,他甚至颤抖着,努力试图把手指插|进自己的体内。然而指尖刚刚碰触到那里,他觉得整颗心都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那冰冷的温度仿佛一柄利剑,毫不留情地刺进心里,给四肢百骸都带来剧痛。

    丁子木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呼吸声甚至要盖过水声,他无奈地发现,自己的神智是如此地清楚,清楚到他甚至能想到再不出去的杨一鸣该担心地来敲门了,毕竟他已经在浴室里耽搁了半个小时了。

    “你不肯来吗?”丁子木苦笑一声,“以前你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吓得我半死,现在我求你来你都不肯……徐霖,我有话要问你啊。”

    丁子木沮丧地低下头,他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振作了一下精神拉开浴室门走了出去。果然,杨一鸣靠在浴室门边的墙上,担心地问:“怎么今天洗那么久?要不是我听到水声停了我就冲进去了,我怕你晕里面。”

    “那你干嘛不进去?”丁子木用一条大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又不是没见过。”

    杨一鸣自然而然地接过毛巾:“废话真多,过来我给你擦!”

    丁子木乖乖地坐在床边,任由杨一鸣把自己的脑袋扒拉得东摆西摇,从他坐着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杨一鸣的胸腹。杨一鸣穿着素色的睡衣,衣服扣子扣得非常没有诚意。丁子木毫不费劲地就把手掌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怎么了?”杨一鸣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看着丁子木。

    “没事儿。”丁子木这么说着,可手上的动作很麻利,杨一鸣本来就扣得没有诚意的睡衣彻底敞开胸怀了。

    “二木?”杨一鸣在丁子木的舌尖舔上自己腰侧的瞬间发出一声叹息。

    “没事儿,”丁子木含含糊糊地说,“你继续。”

    “我继续什么啊我。”杨一鸣哭笑不得地说。

    丁子木微微直起腰,两眼牢牢地盯着杨一鸣的小腹看了一会儿,看得杨一鸣心里直发毛,心想我最近的确没运动,可也不至于一两周就有小肚腩了吧?

    “杨老师,我们来做吧?”丁子木忽然说。

    杨一鸣拍拍丁子木的手说,“刚刚谁一进门就说自己站了一整天,累得腰快要断了?”

    “我……可我还是想做。”

    “每次做完瞧你累的那个傻样,还是算了吧,你明天还要上班……不过说起来也是啊,人家都说在下面的那个累,你怎么在上面还能累成那样?”杨一鸣笑着说。

    丁子木板着脸说:“得了吧,你就负责躺着,累个屁。”

    “你真是趴着干事儿不腰疼啊,要不你来躺个试试?”杨一鸣开玩笑地说。

    “好啊。”

    “什么?”杨一鸣的呼吸顿了一下,追问了一句。

    丁子木抬起头迎上杨一鸣的目光,映着窗外昏昏的光线,晶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盯着杨一鸣,他说:“要不……您来吧,我的意思是……您在……那个上面。”

    “啧,敬语都出来了,你可真会给我泼凉水,要是再来一声‘杨老师’咱俩就可以平平静静地安眠了。”杨一鸣拍拍丁子木的脸颊,“你看你紧张的,还是算了吧。”

    刚刚丁子木磕磕巴巴的说话声,简直就是明火执仗地宣布“他害怕害怕害怕”,以至于杨一鸣脑子里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个“为人师表”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就是个老不正经的。

    “不,我想做。”丁子木小声说,杨一鸣的腹部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丁子木细碎的呼吸喷在上面的那种痒痒麻麻的暖意,他心里天人交战了半晌,才咬着牙说:“算了,明……啊!”

    杨一鸣小声地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到丁子木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裹上自己的。这细微的刺激带给他滔天的冲击,在那一个瞬间,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全都喂了狗了。

    “二木!”

    “试试,”丁子木轻声说,“一鸣,我想试试。”

    杨一鸣觉得丁子木今天一定是磕了药了,平时让他喊一声“杨一鸣”他都能“羊羊羊”的“羊”出一个恒源祥广告来,今天一上来就是“一鸣”,看来药效还挺猛!

    “二木……”杨一鸣把丁子木拉起来,紧紧地圈进怀里抱住,“我还没色令智昏呢。”

    “嗯?”丁子木迷迷糊糊地哼一声,双手一刻不停地去剥自己的衣服,这会儿正跟缠在自己胳膊肘上的睡衣较劲,同时身体紧紧地贴在杨一鸣的身上。

    杨一鸣双手抵在丁子木的肩膀上用力一撑,直接把人推开一些:“说,你到底想干嘛?”

    “做|爱。”丁子木红着脸,却斩钉截铁地说,胆子大得让孙猴子都发憷。

    “做就做,你这个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势是要干嘛?”

    “我就是不想永远这样!”丁子木终于把睡衣从手臂上褪了下去,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杨一鸣,“杨老师,你说过记忆是可以覆盖的,我就是想要你把我的记忆抹掉!”

    “你不是挺害怕的吗?”

    “是害怕,害怕想起来。但是只有彻底地想起来,才能彻底地遗忘。”

    杨一鸣死死攥着丁子木的肩头,他自己都觉得丁子木应该是挺疼的,可他就是忍不住要抓紧眼前这个人。他觉得丁子木的眼睛里有火,熊熊燃烧势不可挡,只要往他的眼睛里看一下,整个人都要被烧成灰烬。

    “行吗?”丁子木往前迈一小步,再次贴上杨一鸣。他颤抖着,抓住杨一鸣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然后说,“我们来试试。”

    杨一鸣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告罄。

    亲吻,很好,很甜。

    抚摸,很暖,带着酥麻的快|感。

    吸吮和舔舐,那是快乐的巅峰,极致的享受。

    试探的碰触……

    丁子木猛地睁开眼睛,他强迫自己牢牢盯着身上压着的那个人。

    “杨老师……”丁子木轻声说。

    “嗯?”杨一鸣微笑着看着他,“怕吗?”

    丁子木摇摇头:“是你的话……就不怕。”

    “那别闭眼,”杨一鸣慢慢地把指尖送进去,一边细碎地亲吻着丁子木,“一直看着我,如果害怕你可以掐我,就像上次那样。”

    “上次……”丁子木急速地喘息一声,“上次你身上青了一大片。”

    “嗯,挺好的,我该庆幸你没留长指甲。”

    “我……啊!”丁子木小声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可当黑暗盖过来时,那种冰冷的感觉又来了。

    “睁眼!”杨一鸣没有停下动作,“看着我二木。”

    丁子木睁开眼睛,看到杨一鸣额头上满上汗珠,他微微抬头,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满是杨一鸣的味道。

    “什么味儿?”

    “帕尔马奶酪。”

    杨一鸣轻笑一声:“你也好久没给我做布朗尼了。”

    丁子木的记忆飘忽之间飞到了去年的某个时间,在福利院地下食堂里,一个馋嘴的心理老师从小姑娘手里抢走了两块布朗尼……

    记忆清晰得像昨天,又缥缈得像是上辈子的事儿。

    丁子木极缓慢地抽一口气,微微挺起腰:“我们来做吧!”

    于是快感与恐惧一起山呼海啸地席卷而来。

    当丁子木的耳朵终于能再次听到声音时,他发现杨一鸣正在给自己擦眼泪。

    “哭什么?”

    “不知道。”丁子木摸摸自己的脸颊。

    杨一鸣:“彻底地想起来没有?”

    丁子木摇摇头:“这回我是彻底地忘了。”

    “有多彻底?”

    “剩下的全是你的味道。”

    杨一鸣满意地笑了:“你记得这个就足够了。”

    丁子木在心里叹息一声,只记得这个当然好,我只希望这辈子从来都只有这个味道,但遗憾的是,事实永远是事实,即便被遗忘了它也存在在生命的过往里。丁子木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着那种无以伦比的兴奋感和满足感,同时又有些遗憾——我到底还是没有想起来啊。

    徐霖,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告诉我那一切呢?

    ***

    天渐渐地暖和起来,杨一鸣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工作,他前后要请一个半月的假,山一样多的工作压下来弄得他手忙脚乱的。首先他给弗里德曼教授写了一封邮件,希望教授能发函以“学术探讨”的名义邀请他和丁子木去美国,毕竟就像丁子木说的,他的情况去申请美签,简直就是“挑衅”移民局。

    好在教授的回复非常迅速,他以实验室的名义发了正式的邀请函,一式三份递到大使馆,杨一鸣则忙着安排学校里的工作,教委主任拿着杨一鸣的课程表,不满地说:“请一个半月的假,你这是要干嘛?等你回来都放暑假了!”

    “真的有事儿。”杨一鸣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也知道现在快期中了,请假会给组里添麻烦,可我要是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请假了啊。”

    “你到底想要干嘛?”主任狐疑地说,“请假总要有个理由吧。”

    杨一鸣无可奈何掏出了教授的邀请函,不出所料,主任看着邀请函上的实验室名字和底下的手写签名眼睛都直了。

    “你……这是?”

    “嗯,写了篇论文,撞大运让教授看到了。”杨一鸣开始鬼扯。

    主任指指邀请函上的名字:“这个丁子木是谁?”

    “合作人。”杨一鸣含糊其辞,主任是数学教师出身,对心理学界的事儿完全不知情,糊弄糊弄也就过去,麻烦的是要怎么去糊弄周沛。

    主任把证明开好递给杨一鸣,说:“去跟你们周组长调一下课。”

    杨一鸣决定临走前再跟周沛说,他想尽量不让丁子木曝光,干这行的人本来就不多,稍微一查就能查到,况且周沛曾经在福利院干过。

    把所有的材料凑齐扔到大使馆已经是四月底了,丁子木依然没能见到徐霖,大丁也没有出现,倒是郑哥来了两三次,三番两次地嘱咐丁子木要小心,做事要有计划不要被杨一鸣牵着鼻子走。

    丁子木安慰郑哥:“你不要总是这么担心,杨老师是想帮我。”

    “坏人俩字又不写脑门上,”郑哥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你,干嘛要跑去美国。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你到了那儿还不是任人宰割?”

    丁子木哈哈一笑:“如果是为了宰割我跑去美国,这成本也太高了点儿,毕竟飞机票什么的不是我出的。”

    郑哥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却只能戳戳丁子木的脑门了事。

    有了教授实验室的邀请函,签证下来的还算顺利,杨一鸣拿到签证的当天就订了机票,然后捏着课程表去找周沛。

    周沛说:“我倒是听主任说了你要出国,你怎么会和弗里德曼教授有合作关系?”

    这个赤|裸裸的问题杨一鸣一下子就想到周沛三番两次地提醒他,福利院是个写论文的“素材库”。

    周沛的业内人士,他可不好糊弄,杨一鸣只好真假掺半地说:“没有合作,就是……过去咨询一些事儿。”

    一个中学的心理老师和世界顶尖级的心理学大师之间隔着大概三五条银河,这种咨询关系实在有点儿太扯,扯到周沛一下子就听出了杨一鸣的拒绝。

    周沛是个聪明人,招人讨厌的事儿他从来不干,他笑嘻嘻地拿过杨一鸣的课程表说:“给你代一个半月的课,啧啧,你回来可得请我吃大餐。”

    杨一鸣想,请你吃十顿大餐都可以,只要到时候你别再继续追问下去。

    相比杨一鸣,丁子木的假请得很容易,袁樵就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就完了。丁子木回来后在杨一鸣面前着实感慨了一会儿,说袁樵通情达理,仗义又爽快。杨一鸣出于男人的面子实在不好表现得太过计较,但是听二木头絮叨了一个小时到底还是恶狠狠地把人压在身下折腾了一番。

    两个人飞了十三个小时后,丁子木终于踏上了纽约的土地,他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陌生街景忽然有种恍惚感:人生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当年,他挣扎在丁奎强棍棒之下时;蜷缩在福利院小操场的角落里时;站在中专校热气腾腾的烤箱前时;顶着大毒日头在游乐园里卖冷饮时;在破旧肮脏的棚户区里用锅碗瓢盆接着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时……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能穿行在纽约的大街上!

    就像他自己说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办一张护照!

    可是现在呢?丁子木指着车窗外惊呼:“杨老师杨老师,你看那是不是纽约中央公园?”

    杨一鸣低着头在手机上收邮件,瞥一眼窗外说:“嗯,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csi纽约篇。”

    “你能看点画面干净的东西吗?”杨一鸣笑着说,“血糊糊的不怕吗?”

    “我怕的不是那种。”

    杨一鸣了然地拍拍丁子木的手,指指前面一个不起眼的六层楼:“看,就是那栋楼,我们到了。”

    ***

    佛利德曼教授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人,丁子木总觉得他像肯德基爷爷,莫名地就对他有一种信任感。借助杨一鸣的翻译,他把自己所能想起来的一切都讲述了一遍,这一讲就是一个星期。

    在这一周里,除了每天上午下午各两个半小时的讲述,其他时间都是杨一鸣带着他在纽约市区转悠。丁子木对奢华的商业区,美国标志自由女神像,911遗址都没什么兴趣,倒是喜欢天天在中央公园里转悠,转悠累了就找一个附近的咖啡馆或者甜品店坐着,挨个尝人家的甜品。

    他很认真地对杨一鸣说:“我要做出更好吃的点心,然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面包店,再然后……”

    杨一鸣笑着接道:“再然后变成高富帅娶我进门。”

    丁子木:“杨老师我认真的。”

    杨一鸣摸摸丁子木的脸颊说:“我知道。”

    丁子木:“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杨一鸣:“既然这样,我们之间是不是应该更坦白一点儿呢?”

    丁子木心里一跳,故作镇定地说:“对。”

    杨一鸣凑近丁子木,嘴唇贴近他的耳朵,慢慢地说:“那既然这样,二木,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教授帮你干嘛?别说谎,我不是一个好的心理咨询师,但是我非常了解你,我敢拿我后半辈子打赌,你一定有你自己的小算盘。”

    丁子木没敢抬头,他低头盯着杨一鸣外套上的扣子,半晌才嗫嚅地说:“我想让他帮我催眠。”

    “催眠?”杨一鸣想起丁子木的确是追问过他关于催眠的事儿,只不过在这方面,自己是个纯粹的门外汉,一辈子就蒙上过一次,还是因为丁子木当时的心理状态非常差。

    杨一鸣:“为什么要这么做?”

    丁子木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想起那晚到底是怎样的。”

    “徐霖不是告诉你了吗?”

    “不!我要知道更详细的,非常详细,一个细节都不想放过。我希望我能回忆起那个人到底是谁,或者有什么特征,我想找到那个人,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找出那个人,然后起诉他,我要让他付出代价,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丁奎强以帮凶的身份站在被告席上,我要让他老死在大牢里。”

    杨一鸣的心跳得很快,他不是没想过用这个办法摆脱丁奎强如蛆附骨的纠缠和威胁,只是这样需要丁子木承受极大的痛苦,所以他选择了第二条路。他想,大不了把自己和二木的关系公之于众,让丁奎强失去要挟勒索的资本,最坏最坏也就是丢了公职被吊销咨询师的资格证。可如今这个年月,干哪行都饿不死人,再找一个工作就是了。

    可是丁子木选择了第一条路。

    杨一鸣觉得眼眶都在发热发酸,他觉得眼前这个丁子木已经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丁子木了,但是这个丁子木更让人动心。

    这是个无坚不摧的人,一往直前永不后退。

    杨一鸣在心里骄傲地说:“大丁,看到了吗,这就是丁子木,真正的丁子木!”

    ***

    佛利德曼教授的催眠开始的无声无息,丁子木一开始躺在治疗椅上浑身紧张,眼睛盯着教授,就等着他什么时候摸出一个怀表来在自己跟前晃啊晃。可等了半晌,教授只是在一边低头敲键盘,空空的房子里只有咔咔咔,咔咔咔的声音。

    丁子木疑惑地看一眼杨一鸣,杨一鸣耸耸肩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确,所谓催眠其实主要就是依靠语言的引导,要给一个语言不通的人催眠倒真是头回见。

    半晌,教授才抬起头来跟丁子木说话,杨一鸣在一边小声地翻译。内容不外乎就是住得习惯不习惯,房屋的陈设,美式点心跟中式比哪个更好吃,想不想去迪斯尼……

    杨一鸣敏锐地发现,这些闲聊的内容隔三差五就会出现提示性的词:旧房子、年糕、游乐园、邻居家的小狗、自行车……就敲击键盘的声音也越来越有规律,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丁子木慢慢地放松下来,很快他就在头脑里看到了一条不宽的林荫路,他顺着这条路慢慢往前走着,这条路是他从未走过的,非常安静,街道两边有装潢精美的房屋,琳琅满目的都是各色橱窗。丁子木一边看着橱窗里漂亮的展品,一边想,这次是谁找我来的呢。副人格出现的次数多了,丁子木都有了经验了,虽然是幻境中但他也能在潜意识里认识到这是有人在找他。

    果然,走过一个小小的花坛,丁子木看到徐霖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吃一个蛋糕,大丁坐在他身边,眉间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但是眼睛始终不曾离开徐霖。

    丁子木心里紧了一下,觉得眼眶*辣的痛,有泪水要涌上来。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大丁,丁子木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想要过去拥抱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声“谢谢”,可又觉得那两个字太轻,配不上大丁的一片心。挣扎了一会儿,丁子木轻轻推开店门,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那响声惊动了大丁。

    大丁用下巴指指徐霖旁边的一把椅子,示意丁子木坐下。丁子木坐下时微笑着问:“徐霖,蛋糕好吃吗?”

    徐霖抬起蹭了奶油的脸,兴奋地冲丁子木点点头,刚要张嘴说话,就被大丁捏着下巴扳到一边。大丁抓着一张餐巾纸,粗鲁地在徐霖的脸上蹭一蹭,用嫌弃的口吻说:“吃都吃不利落,别说话了。”

    徐霖冲丁子木挤挤眼睛,老老实实地低头吃自己的那份蛋糕。

    窗外的阳光很好,房间里有奶油的甜香,丁子木忽然挺佩服自己的,就算《盗梦空间》也不能构建出这么完整和真实可感的一个虚拟世界吧,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大丁看一眼明显在神游的丁子木,咳嗽一声凶巴巴地说:“最近没被人揍?”

    “没有。”丁子木温和地说,“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出错被老板骂,不过也没到挨揍的份儿上。”

    大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挨骂?谁骂你?你们老板?他居然敢骂你?”

    丁子木本来是在开玩笑,谁承想大丁能认真,看着大丁有些暴躁的神色,丁子木忙不迭地解释。他絮絮叨叨地说最近的生活,说店里的生意,大丁听了一会儿打断他:“谁有功夫听你这些,我就是想问问你丁奎强你打算怎么处理?”

    丁子木满脸的笑意瞬间冷了下去,他垂下眼睛看着玻璃桌面上,上面的反光映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丁子木深吸一口气,眨了一下眼睛,再抬起头时又是那副温和的笑脸。

    “大丁,你放心我可以解决的。”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打算怎么解决丁奎强?”大丁一字一顿地说道,丝毫不给丁子木避重就轻的机会。

    丁子木又垂下头,看着玻璃桌面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嘴角紧紧抿着,有几分狠厉的神色,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但让人有安全感。他轻声但是坚定地说:“大丁,我想跟徐霖谈谈。”

    在一边吃得正开心的徐霖忽然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雪白的奶油,但是眼神空洞,眼角流下细细的一道血痕。

    狰狞,让人心生恐惧。

    丁子木盯着徐霖,伸出手去抹掉徐霖嘴角的奶油和脸颊上的血迹,他慢慢地说“徐霖,我一定要和你谈谈。”

    ***

    丁子木从幻境中走出来时,杨一鸣脸色铁青地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两眼不错珠地盯着他。丁子木吓了一跳,问:“杨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杨一鸣跪直身子,直接从治疗椅上把丁子木搂进怀里。直到把这个人牢牢地抱住,他才能极缓慢地吐出一直哽在胸口的那口怒气。刚刚过去的那一个小时,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恐怖最痛心的一个小时,他眼睁睁地看着丁子木,不,是徐霖,徐霖躺在那里,挣扎、蜷曲、哭诉、哀求、一声声钻进他的心里,拧得他四肢百骸都痛不可挡。

    当十几年前的那一幕以一种如此直观的形式展现出来,当他宛如亲眼目睹那一夜的暴行,当他心爱的那个人无助地哀求和哭泣时,杨一鸣觉得自己有一万个理由把那个凶手和丁奎强碎尸万段。

    怎么可能饶恕他们?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杨一鸣抱紧丁子木,在他耳边说:“有效追诉期是十五年,我们还有时间。”

    丁子木的额头顶着杨一鸣的肩,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满脸的泪水,他点点头说:“杨老师,我不能放过他。”

    这天晚上,在两个人的卧室里,丁子木一直蜷缩在杨一鸣的怀里,什么都不做,就是紧紧地贴着他。杨一鸣说:“想哭就哭会儿。”

    丁子木摇摇头:“哭不出来,我也再不想哭了,该哭的,都已经哭完了。”

    杨一鸣:“以后我们可以看他们哭了。”

    丁子木:“回去以后我要找张队长谈谈。”

    杨一鸣:“好,他一直想帮你。”

    丁子木:“会很麻烦的,你号称‘杨三省’的。”

    杨一鸣:“杨三省是谁?我不认识他,你认识?”

    丁子木笑着摇摇头,两人东拉西扯地说着闲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杨一鸣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丁子木晃悠醒了,他嘟囔一句“宝贝,干嘛啊?”然后就闭着眼睛摸索着摸到丁子木的脖子,把手臂绕上去把人勾过来就想印一个吻上去。就在他几乎能感受到丁子木呼吸的一瞬间,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直接就把他的手按在了枕头上。同时一副身体沉甸甸地压了过来,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

    就像每次丁子木想做时的那样。

    杨一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丁子木笑了:“二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来,我亲亲就好了。”

    丁子木摇摇头。

    杨一鸣摸摸丁子木的脸颊,很热,他说:“想做?”

    压在他身上的丁子木的呼吸骤然加快,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攥得杨一鸣有了轻微的疼痛,正是这疼痛让他瞬间有了疑惑:“二木?这大半夜的,怎么了?”

    “你说过,你再也不会认错我俩。”

    杨一鸣耳边嗡的一声,他惊讶地说:“大丁?”

    “哼。”大丁冷哼一声,并未从杨一鸣的身上下来,反而故意蹭了蹭。

    杨一鸣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转动了一下手腕,示意大丁松开,然后轻声说:“咱俩这个姿势谈话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觉得特别合适。”

    杨一鸣淡淡地说:“或者我推你下去。”

    大丁低下头,定定地看了杨一鸣几秒,似乎想就着窗外的光线把这个人刻印在脑子里。大丁啧了一下,松开手从杨一鸣的身上翻了下来,他看着天花板,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说:“你没认出我来。”

    杨一鸣:“……”

    大丁举起双手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慢慢地说:“你曾经说过,绝对不会再认错我俩,可你刚刚没有认出来。”

    杨一鸣:“是的,我没认出来。”

    “是因为没睡醒吗?”

    杨一鸣摇摇头:“一开始我可能有些迷糊,但是很快我就醒了,我问你的时候非常清醒。”

    “那你为什么会认错?”大丁说话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