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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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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载堉对于皇侄提出的这个要求感到很是为难。这并不是他一贯以来的做事风格。他一直认为, 君子行事, 当磊落,当无愧于心。

    现在朱常溆所说的,可有些阴险小人的做派了。

    可这位是当今的国本, 所倡议的事, 从根源上来讲, 也是为了能让底层更多的人有条活路。

    朱载堉感到很为难, 想要拒绝,却觉得这话不好说出口, 可要答应, 也张不了嘴。

    朱常溆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如朱载堉这样风光月霁之人, 是不可能轻易答应的。

    他想了想, “叔父不妨这样。”将身子往朱载堉的方向凑了凑,“先去封信, 看看楚府宗人自己是怎么说的。我记得湖广有不少有名的学子, 都和叔父有往来,也不妨去问问他们,看武昌府当地可有类似的传言。”

    朱载堉略有些犹疑,他知道朱常溆这是什么意思。并非是强迫自己站队,而是先让他去寻求事情的真相,再做决断。

    可是事情真的就有那么简单吗?

    朱载堉微眯了眼,打量着面前看似坦荡的皇太子。自己已经身在局中,被人拿着当枪使了。这种感觉并不好。

    可他为何心中就是有一种甘愿的感觉?

    朱载堉嘴角一钩, 轻笑出声。还是觉得,面前的这个皇侄能成为皇太子,真真是祖宗保佑。他太懂得人心了。利用自己对于底层宗亲的怜悯,让他心甘情愿地涉足其中。

    “好吧。”朱载堉长叹一声,“我先给楚藩熟悉的宗亲去封信。”该坚守的原则,还是要坚守。“不过殿下,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现任楚王果真是楚恭王的遗腹子……”

    不等朱载堉说话,朱常溆忙道:“我必奏请父皇严惩上疏诬陷楚王之人。”

    这态度很是爽快利落。

    朱常溆现在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以将此事最终做成功。楚藩的宗亲之间,本身就是分歧极大,无论今日朱华奎是天家血脉,亦或不是,日后都会引起一场纷争。

    而自己要利用的,也正是这些起于人心的隙罅。

    朱常溆起身,向朱载堉行礼,“多谢叔父。”

    “谢我做什么。”朱载堉捻须,笑容中有几分无奈,亦带着欣赏,“该谢的,是殿下的赤子之心。”

    心存天下,便是不折手段,亦非不能理解。政治,本就是人心与人心之间的博弈。孰好孰坏,不光看成王败寇,也看天道大义。

    朱常溆拜别了叔父后,飞快地回到了弟弟的屋子内。“快,今日就写信给舅舅,事不宜迟。”他亲自给弟弟磨墨,“我们必须赶在叔父的信送抵武昌府前,就让舅舅和广元王联手在湖广一带散布舆论。”

    朱常治信手取了张纸,用带着旧墨汁的笔写了个草稿,给兄长看。“皇兄是打算弄假成真?”赶在叔父之前就将舆论谣言安排妥当,到时候对方自然被拉下水。

    “还不算笨。”朱常溆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在他的草稿上略作修改,“照着这个抄。”

    朱常治一边抄,一边道:“我真是担心,皇兄这般殚心竭虑,迟早会长白头发。”他停了笔,抬头看了看哥哥,“这事儿……父皇知道不?”

    “快抄。”朱常溆轻轻打了下他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这事儿父皇不能知道。”

    朱常治笔下一顿,敏锐地发现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并没有问,只是闷头抄着。

    皇兄这般破釜沉舟,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已为国本,天下终究会成为他的,需要这么急吗?这样越过父皇去做事,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朱常治的笔迹开始有些潦草起来,下笔的手都有些发抖。皇兄和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朱常溆感受到了屋子里气氛的凝滞,等朱常治将抄好的信用火漆封好之后。他拍了拍弟弟,“这些事,你很不必担心。”揽过弟弟,用额头去轻触对方的额头,声音微哑,“我已经失去了洵儿,断不能再失去你。”

    朱常治的心在霎那变得极为柔软,“不会的,”他的眼睛转也不转地望着兄长,“皇兄不会失去我的。”

    朱常溆对于朱常洵的离开一直很是自责。如果不是为了他,弟弟就不会铤而走险,做下错事,也不会被人利用这一点,导致最终除籍远走他乡。这是他心中一辈子都抹不掉的痕迹。前世就是自己欠了人家的,重生一回,反倒欠的越来越多了。

    “四皇兄,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朱常治敛目轻笑,“从戎辽东固然艰辛,可这一直以来都是四皇兄想要去做的事。其实,我很羡慕他。”

    大明朝对宗室的荣养,也是对他们的莫大束缚。

    朱常溆用力地揉着弟弟的脑袋,“去寄信吧,我们一道去。”

    “嗯。”朱常治在离开前,特地将方才写的草稿扔进火盆里,看着被烧成灰烬了才放心离开,“去郑府,让舅母夹裹着东西一道寄去江陵,这样不打眼。”

    朱常溆跟着他一起出了屋子,“听你的。”

    江陵与京师相隔甚远,朱常治担心中途信件会被人偷窥,在将信封起来前,特地用一张涂满了墨汁的黑纸将信给包起来。这样就算对光看,也无法看到里头的字迹。

    宋氏接了信,一口应下,答应他们明日一早就将信给送出去。

    朱常溆投桃报李,问起几个表兄的前程来,当即应下给他们在五城兵马司里头谋个文吏的职位。虽算不上高,起码也算是有个出身了。

    宋氏知道朱常溆这是在暗示自己。信要是顺利寄到了,儿子们的前程自然光明。一旦中途出了岔子,不仅没了前程,怕还会另外获罪。

    朱常溆倒是没有半点这个意思。他手里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宫外真正能无条件为自己一人办事的,也只有郑家而已。不给点好处,哪里能安郑家人的心?

    只宋氏自己从朱轩姝的婚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自己混想了一气,担心宫中的贵人从此不再信任他们。

    兄弟二人在郑府将事情交代妥当后,就一起回宫去。他们极有默契的,绝口不提今日之事。朱常溆相信朱载堉也不会在遇见父亲的时候提起,那也是个聪明人。

    朱常溆到底没忍心让弟弟看着自己吃,翻着白眼看胡冬芸给弟弟素手添饭。

    郑梦境倒是想让胡冬芸坐下来一道用,可还有另外两个淑女在旁看着呢,到底不好太过偏心。只让胡冬芸在身边略服侍了一会儿,就让她去和另两人一道用膳了。

    胡冬芸谢过中宫,在人多的时候,并不敢造次,从头到尾都没敢偷偷看朱常溆一眼。倒叫后者心里有几分失落。

    刘淑女和赵淑女并非蠢人,心里明白虽然当日大家都是秀女的平等身份,可现下却是有了高低之别。

    皇太子还未正式大婚,这个节骨眼上造次,那是和日后的荣华富贵过不去。她们倒也并非不嫉妒胡冬芸屡屡在中宫和皇太子跟前露脸,只憋着劲,等着日后。

    当年中宫册封为九嫔那会儿,不就是在位序上没能赢得了周端嫔吗?可现在呢,笑到最后的还不是她。

    有了郑梦境在前,这两位淑女仿佛看见了未来的希望,眼下便只养精蓄锐,伏低做小。面上瞧着,只觉着她们三人感情还不错。可私底下,却是不好说了。

    郑梦境也不去管她们,这些事,往后都是胡冬芸该去料理的。若是没有压住后宫妃嫔的这份能耐,凭借着自己对她的喜爱,也于事无补。现下只要没闹出什么事儿来,私底下想作什么妖都随了她们去。

    身处江陵的郑国泰在安抚完妊娠反应剧烈的妾侍后,便回了书房。他今日刚收到京师送来的东西,里头大都是一些婴孩所用之物,不必多想,也知道是宋氏安排的。

    郑国泰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旋即发现里头还夹着一封外甥给自己的信。

    这倒是有些稀奇了。

    郑国泰略一思索,在拆信之前,将门窗都给关好了,特地吩咐外头服侍的小厮,暂时不见客。而后才安心将信打开。

    在看到外头包着的那层已经僵了黑纸后,郑国泰的眉头微皱,越发觉得不对起来。

    这绝不是一封寻常唠家常的信。

    展开信后,郑国泰细细看了几遍,将信合上,默背了一遍,而后烧了。

    朱常溆料得不错,郑国泰的确与江陵当地料理辽府事宜的广元王有些交情。也确实是对方主动递过来的橄榄枝。在朝廷颁布除籍的旨意后,二人之间的往来也变得更为密切。

    广元王怕的什么,郑国泰心里很清楚。他也更明白身在京师的妹妹和几个外甥、外甥女的处境如何,所以来往时,并不轻易将话说得明白透彻,凡事都带着一点儿高深莫测的味道。

    现在看来,似乎自己需要变一变了。

    郑国泰将身子往后倒去,靠在圈椅的椅背上,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搓弄着。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广元王不对自己起疑,又能说服他站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