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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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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一扇门,两个人面对面。

    宋明谦低着头,声音像是被晨露打湿,一个字一个字抠着说:“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他眼底不知是熬夜熬红的,还是别的原因。

    陈晚侧身,“进来吧。”

    陈晚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也坐在沙发上。桌上放着他带来的药,长长短短两三盒。

    宋明谦看了眼她额头,说:“对不起。”

    “没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

    宋明谦先开口,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陈晚很平静,“在云南。”

    他们之间的默契太吓人,不用挑明,就知道该如何应答。

    如果抛弃那些外在因素,比如他的权势金钱,比如从年少到如今无数次的表白,比如她在现实和感情里权衡挣扎,陈晚的一颗玲珑心,大部分是用来对付宋明谦的。

    仗势欺人这个词,就像她对他。

    他给,她就要,唯独守住感情的底线,这是她最大的筹码。

    现在剖心挖肺坦然面对,陈晚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释然——

    有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愧疚,有年少朋友间的难过。

    宋明谦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问她:“家里有烟吗?”

    陈晚点头,“有。”

    她从矮柜里拿出一包递过去。

    十块一包的金白沙。

    接过的时候,宋明谦的手指颤了一下。

    “你的?”

    明知故问。

    陈晚望着他,“不是。”

    宋明谦笑了一下,把烟点着,吞云吐雾,认认真真地抽了半根。

    烟气还没散尽,他眯着眼睛说:“尝尝你喜欢的味道。”

    陈晚勾了勾嘴角,“怎么样?”

    宋明谦又吸了一口,“糙。”

    陈晚皱眉,“操?”

    这种低级笑话,能让两人快速放松。

    气氛松动了些,宋明谦把烟按熄,这种低端烟对于口味早就养刁的人来说,当然抽不习惯。

    宋明谦背靠沙发,“我以为你不是轻易的人,毕竟这么久,你跟海底月一样捞不到也看不实,就连我公司在美国上市都没追你这么难。”

    陈晚轻声念,“……海底月。”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宋明谦问:“你喜欢他什么?”

    陈晚说:“他很好。”

    宋明谦:“哪里好?”

    陈晚顿了顿,说:“哪里都好。”

    宋明谦忽地一笑,“小晚,现在的样子像一个小学生。我也算跟他交过手,这男人身上有股血性,天不怕地不怕,我看得出。他在牌桌上气势压人,是条汉子。”

    陈晚静静看着他。

    “但他除了点血气方刚还有什么?”宋明谦语气降了一级,“陈晚,你将面对的远比这要多。”

    陈晚问:“我要面对什么?”

    “距离,现实,家庭。”宋明谦冷的像块玉。

    陈晚的眼睛也像一块玉。

    “云南和上海,贫穷和富裕,陈家和他家。”她把每一个词都拆解,问:“对吗?”

    宋明谦紧绷下颚,等她继续。

    “这个世界不是大富大贵才是好生活,至于门当户对——”陈晚笑了笑,“你知道的,某种意义上,我和他倒是很相配啊。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宋明谦压了压唇角,说:“福利院。”

    “我的命本就是草芥,按老天爷最初的设定,宋明谦,我这种人是不会与你有交集的。你是天上人间,我呢,是地狱流浪的小鬼。”陈晚觉得不太对,又补充说:“顶多是个好看的女鬼。”

    宋明谦不说话。

    陈晚十指交叠,安静地垂在腿上。

    “如果不是我被收养,我现在和他一样,在某个小县城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但你现在和他不一样。”宋明谦语气不屑,“我就不信那个男人可以心安理得,他凭什么?”

    陈晚淡淡的:“是我主动追他的。”

    话一落音,宋明谦脸都白了。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哑着声音说:“住嘴。”

    陈晚眼底有最后的顽强和骄矜,顶住他的目光,“宋明谦,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他是认真的。”

    “我让你闭嘴!”宋明用力捶向沙发,双目通红,“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你他妈的去一趟云南就遇到真命天子了,陈晚你图个什么啊?我陪你玩了这么多年,你把我当什么!”

    宋明谦气到头上了,愤怒时说出的话都带了刀。

    陈晚张了张嘴,“……对不起。”

    “对不起?”宋明谦冷的一笑,站直了身体,像看小鸡一样,“我宋明谦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陈晚你有种,过去我对你是心甘情愿,捧着真心给你玩,但是现在你给我记住了——别想再从我身上捞着好处,就你爸妈那破公司,不是我罩着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还有你。”

    他指着陈晚,眼神冷绝,“我要再来找你,宋字倒着写!”

    “那你滚啊!”陈晚吼了回去,“谁让你来找我的!”

    她像一个爆炸的雷,搞个你死我破才甘心。

    陈晚硬撑着,可撑着撑着就撑不住了,眼睛红了,大颗眼泪砸了下来。

    她哽咽着说:“宋明谦,你说话太难听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哭了。

    宋明谦被这个雷砸中了。

    他十岁在福利院第一次见到陈晚。

    是以企业爱心捐助的名义,乌泱泱的大群人,还有很多媒体记者报道这次善行。院长带着福利院最好看的孩子迎接,陈晚是其中最漂亮的,宋明谦第一眼就记住了她。

    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早熟,所以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赢得有缘人的关注,运气好的话就能被领养。

    只有陈晚,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宋明谦已是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嚣张地问她:“喂,你为什么不去拿糖果。”

    企业家带来了好多零食和玩具。

    陈晚抬起头,这一抬,除了她的漂亮,宋明谦还记住了她的眼睛,清澈一汪如秋水里的月亮。

    宋明谦双手插袋,“小哑巴?”

    她又把头低下去。

    “真的是哑巴啊。”宋小爷出于对残疾人的可怜,把从德国带回来的大奶糖全部给了她,陈晚一把揽在怀里,还是低着头。

    宋小爷得意极了,“我就知道你想要,我懂你的心思,你记住我哦,下次我来看你。”

    陈晚抬起头看着他。

    “我还会给你带大奶糖。”

    像是吃了定心丸,陈晚抱着糖果溜走了。

    当时还是宋氏茶水间小妹的章丽萍,因为缺人手被临时调去后勤部搬运福利品。

    事情忙完她在一边休息,正好看到这一幕。

    半个月后,章丽萍不顾陈劲国的强烈反对,为陈晚办理了领养手续。

    这是从此往后,她在陈家说一不二的底气来源。

    陈晚命中带富,陈家从此直上云天。

    宋明谦从旧回忆里回神,陈晚的眼泪还挂着,十几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宋明谦想疾言厉色,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嘲讽,可最想的,竟然是去抱抱她。

    那是他最后的骄傲。

    宋明谦脚步停在门边,开门时有微微的声响,似有似无地说了句:

    “小晚……记得擦药。”

    **

    宋明谦乘电梯下楼,十五层的时间里,他飞速思考,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门往两边划开,新鲜的空气扑面,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心脏又恢复了强大。

    来的时候没有车位,宋明谦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陈晚租的这个地方是闹市,楼房间距窄,一出小区就是大马路,宋明谦手搭在车把上,又忽然停住。

    他回头往后看,五米远,靠边停了辆出租车,车门打开半边,应该是正在付钱。

    不久,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霍星看到宋明谦的时候,他正在数刚才司机找的零钱。

    宋明谦在黑色卡宴前负手而立。男人、车,都是绝好风景。

    “找陈晚的?”

    霍星脚步停住,捏着一把零钞。

    宋明谦笑着说,“霍先生,小晚和我提过你,在云南的时候我们通电话,她说碰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霍星看他一眼,目光幽暗深远。

    宋明谦走近,擦上他的肩,一字一字的:“她说,她想睡你。”

    这句话的尾音,消匿于尖锐的汽笛声里。

    霍星的拳头握得铁紧,那把零钱皱成了一团。

    “小晚性格从小就开朗,喜欢什么就要什么,鬼机灵一个。”宋明谦语气亲密,像在分享心得,“你要拿她没辙,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她怕痒,特别是腰。”

    宋明谦低声笑,渲染得暧昧又香.艳,“她身体哪里软,你就往哪戳,没两下就服服帖帖了。”

    话音一落,霍星的拳头就砸了过来。

    宋明谦下巴生生挨了这一下,踉跄着退了两步才站稳。疼痛从面部开始蔓延,他动了动嘴,麻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霍星绷着喉咙,眼像火烧,“你他妈的是人吗?”

    宋明谦寒光大振,站直了身子,嘴角的血加持了这份冰冷,他呵的一笑,“我让她玩,玩腻了迟早得回来,她生来就属于这个城市,你能给她什么?旅途中的消遣而已,你算个什么东西!”

    霍星拳头又紧了。

    宋明谦眼睛微眯,冷声笑,“你拿什么跟我比,拳头?”停了停,又说:“你还有个尿毒症的妹妹吧?”

    起风了。

    霍星的拳头松了。

    “尿毒症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肾,小晚心软,你多陪她几次,没准能把手术费给凑齐,但肾.源——你比我更清楚有多难排上。”

    宋明谦是个精明的商人,再棘手的问题,他都能抓住弱点。

    这阵风卷着沙尘,呼吸间都是干燥的气味,仿佛能感受到颗粒在鼻间摩挲。

    霍星的手垂垂落下,皱巴巴的零钱松开。

    宋明谦的声音格外冷静,“霍先生,我们不妨选择一个最有利的赌注。”

    天空被大片的香樟树密密挡住,阳光挡在外面,一片阴郁。

    直到那辆卡宴嚣张地从面前开走——

    风终于停了。

    **

    霍星坐上出租车,司机问了三遍他才说:“去机场。”

    航班改签后的起飞时间是下午两点,这才大早,霍星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广播不停播报航班讯息,规整的中英文轮番切换。

    机场才是人世的缩影,重逢和分离每日都在上演。霍星觉得,这两天时间,他也把各种滋味尝了个遍。

    手机震动,想都不用想是谁。

    陈晚的短信。

    “到了告诉我。”

    半小时后。

    “还没到吗?”

    又过了一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那一刻,很多东西都串在了一起。

    “我在上海没有男朋友。”

    “你脑子有病啊,玩这么远的异地恋!”

    “小晚在洗澡,你等会,我把手机拿给她。”

    “她只想睡你,旅途的消遣而已。”

    “你算个什么东西!”

    “尿毒症的唯一办法就是换肾。”

    手机铃声执着不放弃,一遍又一遍。

    霍星低下眼睛。

    “陈晚。”

    那头舒了口气,半责怪:“怎么才接电话啊?到了吗?”

    他“嗯”的一声。

    “到了就好,你待会要去上班吗?”

    “要。”

    “这么敬业啊,受表彰的就是不一样。”她语气轻松,在缓解气氛。

    半天,霍星还是一个字,“嗯。”

    陈晚瞬间无力了,她最受不住这种细细的折磨,霍星每一个嗯字都像针往她心口扎。

    她忍不住说:“你现在也学会惜字如金了?”

    这次,直接默声。

    “霍星。”她声音起先平静。

    霍星把屏幕贴近了耳朵。

    “你想怎样?”陈晚克制,无奈,“你到底想怎样?”

    霍星的喉结滚了滚,冷淡至极:“对不起,我要上班了。”

    陈晚扬手就把手机砸了出去。

    **

    接下来几天,陈晚的生活特别安静,功劳归结于砸坏了手机。

    联系不上她,第一个找上门的是陈朝阳。

    那日从学校回公寓,陈朝阳蹲在校门口抽烟,宽大的t恤,宽大的牛仔裤,把还算健壮的身体掩盖住了。

    这一身八十年代的非主流装扮,好看一点的人穿上那叫复古风,被陈朝阳穿——

    还是非主流。

    他长得好看,就是流氓气质太深厚,出校门的大学生好多都绕着他走。

    陈晚一眼就看到了他,走过去准备踹他一脚,“又抽烟!”

    踢到一半,脚踝被陈朝阳生生掐住,他才不会怜香惜玉,放了狠劲掐得陈晚起跳。

    “就你这小身板还敢动手?”陈朝阳嗤声,对她弹了弹烟灰,“下次,我教你怎么干架。”

    陈晚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朝阳揉了揉脑袋,嘿嘿笑,“打一下就行了啊,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啧,好吧,允许你再打一下。”

    陈晚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头。

    “行了行了,我就来传个话。”

    “什么话?”

    “下周什么日子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下周二是陈劲国的生日。

    陈朝阳说:“这次老头子要搞大的,我先跟你打个招呼,他可请了不少人参加生日宴啊,年龄越大越能折腾,你要不想去就别去,反正都闹翻了,别认怂,硬到底。”

    年纪轻轻,一身江湖气。

    陈晚瞄他一眼,“谁先认怂了啊?”

    吵架那晚,陈朝阳一点就燃,像个炮仗。

    “我不要脸惯了,你跟我能比?”

    陈晚:“……”

    陈朝阳抽了口烟,两道浓眉往上扬,英气飒飒。

    他对着天慢悠悠地呼出,看着它们团团升天。

    然后转头问:“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姐夫?”

    陈晚心窒,“见他干嘛?”

    陈朝阳跃跃欲试,“你不是说他是警察吗,应该挺能打,切磋切磋。”

    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