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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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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鱼跃去到柳月娘的房,慌忙的把门闩放下,柳月娘只见她神色紧张,却还未知道将军府已经被重重包围。没有皇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府里的人,主子也好下人也好统统不能出府门一步。

    她们已经是锅子里的鱼肉,只能等着那些人什么时候要开火烹煮。

    “鱼跃,你是怎么了。”

    屠鱼跃急道,“娘、奶娘,你们快把值钱的东西收一收,等到再晚一些,我们立马离开。”

    上回救她一命的狗洞还没封掉,等到再晚一点,伸手不见五指,她们从那狗洞钻出去,逃到偏远的村落荒蛮之地都得。这里没有电脑没电视没电话,一个信息完全封闭的地方,只要能逃离皇城,也就是逃出生天了,隐姓埋名的活着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怎么了,小姐。你总要让我和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该不会是你闯祸了吧。”奶娘问着,她还未见屠鱼跃如此的惊慌失措过,这个小姐一直像老僧入定一样淡淡然的,上回被五小姐打也只是咬牙,心里骂了外表上却是波澜不惊。

    屠鱼跃看着柳月娘,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柳月娘迟早要知道。“太子说爹和四哥要造反,已经把他们打入大牢了,这个将军府也已经被官兵包围,我们是被软禁了。”

    柳月娘一听顿感无力,好在奶娘及时把她扶住才没有跌到地上。不过是过了几个时辰,却要她接受一个天翻地覆的变故,晴天霹雳却又是个必须接受的事实。“怎么会这样?”

    “爹送的贺礼上写了大逆不道的语句,他虽口口声声说了贺礼是被掉包,但太子和爹在朝堂上本来就有摩擦,不管是真是假,我猜想太子都不会放过爹的了。”

    将军府的人连坐是受定了的,重则一死轻则发配,不论是哪一条都不是她想选的。一会男的为奴女的要充去做官妓,她那长相倒是逃过一劫了,看了的人绝不会有胃口,可柳月娘呢——

    屠鱼跃不想卷进这些朝廷玩命的是非里,她起初装哑不就为了能平静的过日子平安的过日子么,屠家树倒猢狲散,她留下只是等死,那她又何必留下白白送去性命。

    柳月娘扶着屠鱼跃的肩问道,“丞相呢?丞相没为你爹说话么,他位高权重,只要他愿意为你爹说话,或许皇上是会听的。竟两家是姻亲不是么,有大姐在,端木丞相不可能坐视不管。”

    屠鱼跃知道把这个女人的希望给扑灭,是极为不仁慈的,但她要让她知道这事的严重,总比看她带着希望等着,一步步接近死亡的好。

    她占据了屠鱼跃的身子,她就想过要照顾柳月娘终老,就算是没有背着这样的责任,她也不想因为一幅杀千刀的画,看着她们两个被株连。

    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大家抱在一块死要好不是么。

    “这是谋反,自古帝王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了,别说正常人想和我们撇清关系了,就算丞相想帮,我看也是爱莫能助。”

    何况她看刚刚的情形,端木鹤延是想自保多一些的,他有儿有孙的,屠家算得上他亲人的也就端木凤慈屠花舞屠弄影吧。只要和屠家撇清了干系,以他的权位,要让她们三个无事或者轻判估计还是有能力的,何必为了其他不想干的人全家陪葬。

    现实是现实了点,但这就是人性。

    “娘,我们三个逃,留在这里只是死路一条。你之前不是说你亏欠我么,你不想看着我长大?”

    屠鱼跃握住柳月娘的手,她的手明明是冰冷至极,但眼底却是一点惧意也没有。屠鱼跃有点怕了,这个女人,爱情是贯穿她生命的始终的,她既然已经为屠邱死过一次,估计生命的意义之于她已经不再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了。

    那她还有什么能打动她,还有什么能让这个女人不要傻傻的去赴死。

    柳月娘抚上她的脸,“鱼跃,你和奶娘走吧,换个姓氏不要再姓屠了。”

    奶娘哭道,“夫人说什么呢,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是你收留了我,我在心里是发过誓的,要好好照顾你和小姐。”

    屠鱼跃真觉得她们疯了,“你们怎么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凌迟炮烙五马分尸,我光是想有可能要遭的罪我就怕,你们还要留下来。”

    人不是都该贪生惧死么,为什么只有她一个想逃命想活,这些人却都视死如归?是这些人没死过,还是她们死了喝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甚至连惧怕都忘了。

    如果杀人不过头点地,生命可以循环不息再世为人,那陪着她们疯狂一回又何妨。可问题死不是那么简单的,摆脱了躯壳这容器,灵魂投生到哪里投生做了什么由不得你说话做主,要是投不了胎怎么办要是灰飞烟灭怎么办?

    她上辈子听来的无稽之谈把她无神论的世界全部的颠覆,土崩瓦解。这样怪力乱神的事在她身上发生,好像是南柯一梦的荒唐,却又是百分之百的真实。

    难道让她从现代来到这里还不够,还要她投生到更落后更原始的地方当一块万年不动的石头,或是做畜生让人下锅下肚。

    柳月娘道,“娘嫁给你爹生便是屠家的人,死是屠家的鬼,这是我的命我就会接受。鱼跃,娘可以死,无怨无悔,但我要我女儿活着。”

    奶娘哭着,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包成一包,然后去屠鱼跃的房间取来她常背的那个布包,把东西放了进去。“这是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月钱,小姐拿着逃吧。”

    奶娘现在心里想的一定是一别就是永远了吧。屠鱼跃问道。“娘不走你也不要走么?”

    奶娘道,“现在的小姐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愚笨,就算没有谁都可以活的好好的,我就算跟着小姐,两个人目标太大只会成为小姐的负担。”

    她看着奶娘,她来到东野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奶娘,柳月娘萎靡的那阵,是奶娘全心全意把她当女儿爱护着,嘘寒问暖添衣加被。

    奶娘的女儿早夭,柳月娘奶水不足,屠鱼跃从出生就是她在照顾,来这里两个月,她的衣服是奶娘裁的,起床偷懒,被子也是奶娘帮叠的,被欺负,也是奶娘帮她不平为她心疼……

    奶娘不舍的交代道,“小姐要好好照顾自己了,不要再像原来一样懒懒散散的过了,女孩子干净整洁人家才喜欢,饿了就要吃东西,不要宁可饿着也不愿意动一动。”

    奶娘抱住她叮嘱着,然后……然后……她又想起了现在被关在牢里的屠逐日,他对她也甚好。明明是同父异母对她却比一母同胞的妹妹关爱多了点。她被嘲笑他也不懂与她拉开距离,她身上沾了马粪,一身的臭他也不在意。

    他对她这个妹妹是真的关爱,那她呢,“我脑袋是秀逗了么。”屠鱼跃自言自语,明知道这些人听不懂她的怪言论,但她还是没顾忌的脱口了,她不是一直小心翼翼,不愿她们看出她非她们族类的破绽么,但她还是把这些奇怪言论说出口了,她确实是秀逗了。

    她这个假的屠鱼跃演着演着,难道也入戏了么……她应该铁石心肠的劝这两个人跟她走,而不是被这些莫名其妙跳出来的种种记忆,牵绊住,加重她的负担……

    柳月娘也走过来抱住她,“鱼跃,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你不要再回来了。”

    “娘心里早就决定了要和爹生死与共了,爹若是判了刑,你也不会独活吧?”屠鱼跃轻声的问,好像又恢复她的处变不惊了,奶娘说她的性子是散漫的,散漫到饿着肚子,也宁可饿着不愿动一动。

    身边有人关心着,三餐有人帮她惦记着,饿了,嚷嚷,张张嘴,柳月娘和奶娘自然会来喂她。她就是这样的懒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样的懒散多少也是被宠出来的吧。

    屠鱼跃想着,也下了决心道,“如果我逃出去的事被发现,你们不需要帮我拖延或者隐瞒,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将军府现在是被软禁,没有命令,侍卫不会为难你们。你们等我几天,几天就好,我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街市热闹非凡,店铺林立,贩夫走卒来来往往——

    “前面的孩子给我站住。”

    屠鱼跃停下了步子,很自然的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异样的回过头。官兵拿着画像上前来一一做对比,从她没特色的眼耳口鼻看到她短小的身材。

    “怎么了,叔叔?”她仰头奶声奶气的问着,阳光穿透那薄薄的画纸,隐约印出正面的人像。“这画我见过呢,前面的墙上有贴着。”她口齿清楚,一字一句说得特别的响亮。

    官兵的同事说道,“屠家老六是个哑巴,这孩子能说话。”

    是啊,快走吧,屠鱼跃心里喊着。之前也遇见几个官兵但都是狐假虎威领着钱粮办糊涂事的,这次却遇着一个尽忠职守的,见她样貌和画上有几分相似,不依不饶就要探个明白。“你怎么一个在街上逗留,父母呢,家住在哪?”

    屠鱼跃想到,这下她要怎么答?她要说家在皇城,官兵要是再细问,她是绝对道不清楚的,她要是说家在异地,那现在在皇城,落脚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吧,她依然是糊弄不过去呀。

    官兵不耐烦道,“怎么了,住在哪也要想那么久么。”

    她眼角瞟见那官兵的同事围上来了。

    “官爷,这孩子是我楼里的,让她出去办些事却想不到去了好几个时辰,手脚还真是不利索。”

    二楼有人朝着他们喊话,她仰头看去。楼上的男孩身形羸弱,蒙着脸,只露出细长的眉和深邃的双目。

    官兵的同事轻蔑的瞅着屠鱼跃,小声道,“难怪吱吱唔唔,原来也是个见不得人的。走吧,还有好几条街要搜。”

    男孩居高临下对她说道,“先上来吧,你不上来,有人不会死心的。”

    问她话的官差时不时的回头,屠鱼跃不得已只能掀起门上的珠帘走了进去。

    楼里染了香炉,香烟袅袅,满是麝香的味道,浓郁得让人不舒服。她掩住口鼻匆匆上了二楼,走到美人靠处,通风较好了,才把手放下。“谢谢你了,我就待一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是出门遇着贵人了。本以为皇城的人都以为屠鱼跃又哑又傻,她只要开口说话,不用躲躲藏藏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也能瞒天过海。却没想过要遇到一个追根究底的要怎么应答,她想的还是不够面面俱到。

    男孩道,“只是看到官兵欺负孩子,觉得有点可怜就帮了你了。昨夜屠家的六小姐出逃,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官兵满大街在搜捕她。”

    二楼的视野很好,纵横交错的街道还有穿着官服的官兵都尽收在眼底,被派出来的人数量不少,不过是一个孩子,也要赶尽杀绝么。

    “你也趁早的回家吧,这几日不要再出来了。那些官兵为了邀功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有些是按着图找,有些急功近利的连图也不看,只要年纪相仿的,不会说话的,痴傻的孩子就统统都抓了回去。”他劝说着,轻咳了几声,身子骨单薄,还带着病。

    屠鱼跃轻描淡写的笑道,“我是出来帮着爹娘办点事的,做好了就回去了。”她看了看桌上的糕点,厚脸皮问,“我早上急着出门还没用早膳,现在有点饿了,我可以吃一点么?就一点。”

    肚里的馋虫正在擂鼓闹起了革命,呼唤着她朝着前方精致的糕点进攻。她包里还放着奶娘昨夜塞给她的银两,如果这孩子不愿让她吃白食,她也可以那银子来买。

    男孩笑道,“反正也是放着,你若是不介意就吃吧。”

    他大方的把糕点挪到她那,长衣袖往上缩去,露出白皙手臂上的一道道鞭痕,新伤旧伤触目惊心。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急忙把衣袖拉下盖住。

    可能有些尴尬吧,被一个陌生人看到了不堪。

    “这糕点很好吃呢。”屠鱼跃说着,她很八卦,却要装作无事。

    他用布遮着脸,音调一直是平缓的,没有一丝跳跃,她只能从他弯成新月的眼来判断他应该是在笑。“好吃就多吃点吧,不够我可以再让人拿。”

    “墨染。”浓妆艳抹的女人进了房来,见到屠鱼跃吃惊道,“哪里来的孩子?”

    男孩回答道,“我的朋友。”

    “朋友?愿意和秦楼的人做朋友的还真是少见。”女人看见屠鱼跃翘着二郎腿,没规矩的吃相,以为不过哪里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四皇子请你过府为他弹奏一曲。”

    他睐向屠鱼跃,有些在意她的眼光。以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认识的人能与他交谈,却想不到他底子这么快就被揭开了。“我身子不舒服,不想去。”

    女人扭着腰肢,苦苦劝道,“墨染,你忘了上回宋大人的教训了么。我们这种身份是容不得拒绝那些达官贵人的,顺从了才能有好果子吃。”

    墨然不语,女人继续劝说着,总希望他能心甘情愿,不然一会摆了副难看的脸色惹怒了人,楼里的人也要跟着遭罪。

    “琴我让人帮你送到车上,你梳洗一下,千万不要再犯错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女人退了出去,打算出外唤人来看着,一会墨染不愿的话,只能押着他去了。

    屠鱼跃就是再傻,也有些察觉到什么了,“你……”她不过想聊聊别的,她没想过要去揭人伤疤的,真的,她对血淋淋的东西没兴趣,虽然八卦但也都是暗地的,背着人来的,血淋淋的自白已经超过八卦的娱乐范围了。

    墨染声音哀伤,“我是贱民,是被圈养起来的娈童。这秦楼里不只住了我一个,还有好几个孩子也和我有一样的遭遇,不过是供高官狎玩取乐而已。”

    屠鱼跃看到他握紧拳,指关节都泛白了。“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墨染问,“你不会看不起我么?”就像想刚才那个官兵一样带着轻蔑来看待他的身份,东野虽然不禁男风,但正常人家还是以此为耻的,他是靠着美色存活着,出卖*。

    屠鱼跃道,“你刚才帮我的时候也没有问我的家世背景啊。”

    她看得出他不想这样活着,却又不得不这样活着而已。

    想想屠家十几口都已经沦落为逆谋罪臣家属,比起他,身份现在也高贵不到哪了,她人微言轻只能想办法找个位高权重的人来帮忙,还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帮呢……

    如果不愿意,要隔岸观火,一旦罪名落实,屠家上下只怕会有和这孩子是一样的命运,不想卑贱的活着却又身不由己了……

    “你都不在意了我又何必去在意你的家世背景呢。”她没听到他的笑声,不过看他的眼睛又再次弯成了新月状,她想她的话应该是让他心情变好了吧。屠鱼跃咬着糕点,问,“你要去为四皇子弹曲子能不能把我也带去?”

    墨染道,“你想去王府?”

    屠鱼跃点头,想了想,随口编了个理由。“其实我爷爷和四皇子有些渊源,我爹娘有些急事想要拜托四皇子但又抽不开身,就把事情交代给了我。可是你也知道守门的侍卫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见我穿的破破烂烂又没有银子孝敬就把我赶走了。我知道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就拜托你这事有些唐突,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得为此担很大的风险,如果你为难可以拒绝,我另外想法子就是了。”

    才见面也就聊了那么几句,就开口和人家要求,确实是奇怪了点。

    她也可以等在王府的门口,东野昊总是要上朝的,但又要等多一两天,她怕她等得,屠邱他们未必等得。

    墨染问,“很重要的事么?”他品尝到了尊严的滋味,那滋味很香甜,美味到好像是会渗进骨髓里的,让他难忘。他或许是起了贪念吧,他不想只品尝一次。如果他帮了这孩子,或许她的父母会念在这点情分上不会阻止他们往来,那这样,至少这世间是还有人不会嫌弃他出身的。“如果你不愿说也可以。”

    屠鱼跃又想了想,“对我们家来说很重要。”她以后是顿顿大鱼大肉还是餐餐元宝蜡烛,是住亭台楼阁还是山野坟地就看这回了。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么?”他突然的问了,声若蚊蝇。他习惯了不去奢求什么,这是他第一回主动提要求。

    屠鱼跃笑了,“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会和你做朋友的。”她不是这里的人,世俗观念也没这里的人看的重,那些说她的八卦她都能看得云淡风轻当做耳边风了,何况别的闲言碎语……

    他的眼睛有眯起来了,“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