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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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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安元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三年。麺魗芈伤前朝官员,除中枢院及内阁重臣十二名贬黜边地,其余悉数保留。

    圣旨既下,朝野弹冠相庆,都赞新皇仁厚,体恤民 意。

    陈家却一片愁云惨雾。陈泓的尸首被刑司送回来时,陈老太太一下子厥了过去。三位姨娘围着尸首哭成一团,陈家唯一的男丁,年仅七岁的四少爷陈宜重,呆呆看着父亲惨白的尸首,尚不明白陈泓之死对陈家意味着什么。

    一家人犹惊魂未定,宫中圣旨又至。

    陈泓戴罪立功,御赐陈家爵位由幼子陈宜重继承。另,新皇登基,后宫空虚,为扩充后宫,为皇家绵延子嗣,命陈家未婚女子悉数入宫,备选秀女。

    接旨的周氏固然意外,陈宜宁却更是惊诧。陈泓戴罪立功?他有何功?季渊编出这个名头,不过是想保住陈家的爵位,保住陈家女子入宫选秀的资格罢?

    陈宜宁想不通,季渊既然对自己恨之入骨,为何又要选她入宫?

    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帝王心术,自古无人能懂。

    只是,重生二世,她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落得入宫这般凄惨的境地!

    内宅女子难为,深宫女子的日子,更是生不如死!

    季渊果然是她命中的克星。兜兜转转,她却始终逃不出他的掌心!

    宫人走后,周氏神色哀戚,面色苍白。陈老太太却回光返照,脸色红润了许多。

    她命婆子丫鬟将周氏并陈家的三个女儿召入内室,吃力道:“前朝我陈家荣华富贵,全仰仗了莲儿在宫中得势。如今莲儿生死不明,你们父亲又殁了,陈家只剩重儿一个男丁,大厦将倾,陈家岌岌可危。你们进宫,若能分得新皇半分宠爱,我陈家许有东山再起之日。”

    陈宜宁、陈宜薇皆低头不语。陈宜月却点头道:“月儿谨遵祖母吩咐。”

    陈老太太费力的喘息两声,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看着陈宜宁:“宁丫头,季渊对你有情,你须要好好利用,拼了自己的花容月貌,也要为你弟弟挣个前程。我们陈家,如今只剩这一支血脉了。你若不答应我,我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

    季渊对她有情?陈宜宁听在耳中,只觉得万分讽刺。她真想挽起袖子,让陈老太太看看她手臂撞伤未退的淤青。

    周氏见陈老太太精神略好了些,还以为她病情有缓和,忙温言劝道:“老太太,入宫之后如何,是各人造化,您今日身子才好了些,还是好好歇着罢!”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老太太对周氏,也不再有往日的疾言厉色。她长叹一声,对周氏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死之后,你若能好好抚养重儿,为我周家保住这支血脉,也不枉你我婆媳一场。”1cmsV。

    周氏见她话说的凄凉,正要出言安慰,陈老太太语气一变,阴森道:“你若做不到这一点,休要怪我化为厉鬼,夜夜搅得你不能安生!”17722633

    周氏倒吸一口凉气,心底那点怜悯和同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宜宁冷冷一笑,正要说话,陈老太太喉间突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本来青黑的脸色,蜡黄得没有一丝血色。

    陈宜宁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香囊,心中还是疼了一下。

    本是血脉相连的祖孙,为何落得个兵刃相见,一败二伤的下场!

    周氏领着姚妈妈等人忙着给陈老太太端茶喂水,捶背抚胸。陈宜宁情不自禁的转眸看向陈宜月。

    只见她眸光深沉如夜,正静静看着自己。

    陈宜宁浑身一冷,仿佛有一条冰凉粘腻的毒蛇在背后和脖颈爬过,让她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宜月的目光没有任何表情,但陈宜宁却能读懂其中的妒忌、不甘和愤恨。

    陈宜月如此看她,不过是因为陈老太太那句“季渊对你有情”,不过是因为大厦将倾,陈老太太仍选择将陈家复兴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

    陈宜月心高气傲,自然听着刺耳。

    陈宜宁淡淡收回目光,没有丝毫与陈宜月针锋相对的兴趣。因为这实在太可笑了。季渊对她非但没有半分情意,简直是恨之入骨。

    陈宜月这般忌惮她,实在是太高看她了。

    当日夜里,陈老太太便驾鹤西去。留下一个凋零的陈家,孤儿寡母,支撑门户。

    陈家的丧事,并不能成为陈家女儿逃避选秀的借口。十五日之后,大选之日如期来临。

    天色未明,陈宜宁、陈宜月、陈宜薇便齐聚荣华斋,周氏哭得双眼红肿,几日之内似乎老了好几岁,鬓角都出现了几根白发。

    陈宜月穿一身宝蓝色织金牡丹广袖斜襟长袄,云碧色裙子,头上单插一支金托红宝石梅花钗子并一溜十二颗大珍珠压鬓,贵气典雅,处处透出豪门千金的矜持。

    陈宜薇穿着石榴红妆花十样锦小袄,遍绣不落地缠枝花绫缎裙子,腕间两对绿得透水的玉镯子,头上戴了赤金五凤朝阳攒珠金凤,风嘴衔着一溜南珠垂在额间,另有一套四朵赤金点翠镶南珠的鬓花,打扮的竟比陈宜月还要惹眼。

    陈宜宁却只穿了一件浅紫色绣竹枝的锦云缎褙子,玉白绣缠枝蔷薇的素纱裙子。头上挽个中规中矩的牡丹髻,插一只不显山不露水的赤金嵌宝衔珠凤钗并几朵茜红绢花。安免枢臣意。

    三人对周氏行过礼,周氏讲她几人上下看了一遍,担忧道:“宁儿,你为何打扮的如此简素?入宫选秀,各府千金都争奇斗艳,希望能挣个妃嫔之位。这次选秀不比以往,便是落选,也不能返家待嫁,只能留在宫中做宫女,做些杂役或是服侍贵妃。你自小养尊处优,如何受得这等苦楚?你生的貌美,若是好好打扮了,定能入主六宫,免了杂役之苦。”

    陈宜薇冷了脸轻哼一声:“母亲多虑了,许是姐姐故意打扮的清雅简单,好在众多莺莺燕燕中脱颖而出呢?”

    陈家三个女儿待选,不可能每一个都能入主六宫。三人之中,她容貌最次,若陈宜宁不出挑,她的机会便多了许多。

    陈宜宁听了陈宜薇的话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妹妹果然冰雪聪明,一下子便瞧出了我的心思。”

    陈宜月冷眼旁观,心中暗暗纳闷。

    那日宫中回来之后,陈宜宁便十分反常。平日里她协助周氏打理陈家,坚决果断,雷厉风行。把孤儿寡母的陈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未因陈泓和陈老太太的相继过世而彻底衰败至倾覆。

    可嫡长女精明能干的面具下,她白希娇美的脸,却慢慢失了大半的神采。眉目之间总有淡淡的厌倦和疲惫。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叫她心灰意冷。

    那日陈宜宁入宫,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宜月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来,能逃脱做妾的命运,她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再一听说能入宫选秀,说不定能成为季渊的妃子,她更是喜上加喜。可如今从陈宜宁的表现来看,进宫倒真的有些凶险了。

    周氏没听出陈宜薇和陈宜宁话里的机锋,只道陈宜宁是真的想用素淡的打扮引起季渊注意,便用帕子拭了眼泪道:“你们三人都是陈家的女儿,此次进宫选秀,须互相扶持才是,莫要有口角之争,反叫别人笑话了去。”

    三女齐齐点了点头。周氏看看三个女儿,个个娇美如花,尤以陈宜宁甚之。

    一般来说,五品之上的官员,家中未嫁女儿再多,也只用出一人入宫待选。此次选秀,宫中却指定陈家女儿必须全部入宫待选。周氏心中惴惴,不知是是福是祸。

    周氏在心底叹息一声,凭宁儿的品貌,入主六宫是十拿九稳的事。只可惜了另外两个女儿,进那深宫之后,只能操持杂役,服侍贵人。要呆到18岁方能出宫。

    车马辚辚,陈家的马车驶入皇城,在承恩门前停下。丫鬟婆子扶陈宜宁等下了马车,只来得及说一句:“姑娘多保重!”,便被宫人驱赶离开。

    陈家三个女儿在教引嬷嬷的带领下跨入高大峻伟的宫门,入目处,已黑压压站了一群待选的秀女。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只能听见衣裙摩擦的窸窣声。

    陈宜宁扫了一眼人群,见人群中间围着的,是一个穿浅银红遍地散金缂丝对襟薄袄的年轻姑娘,她一头丰厚的秀发绾成个华丽的飞仙鬟,用点翠嵌宝赤金大发钗定住.鬓边又斜戴一支赤金掐丝嵌翠玉翘头的转珠凤钗,那垂下的明珠,有拇指大小,于侧额微微晃动,熠熠生辉。

    竟是英山伯府的嫡长女柳明姝。

    柳明姝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便转过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发现是陈宜宁,她脸上便浮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

    当初她害死庶弟,嫁祸于庶妹,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结果却被陈宜宁看出蹊跷。柳夫人得知真相后大怒,找了个由头,请了家法,鞭笞三十软鞭不说,还将她禁足三个月。

    这笔账,她虽耿耿于怀,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来与陈宜宁清算。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宫中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