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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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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这件事,在许荔香看来,一点都不困难。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石凳背后的房子已经烧毁,她没有靠背的地方,因而坐得有些艰难。

    赵铭安死的时候就趴在这条石凳上,位置距离她的腿只有十来公分。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赵铭安倒下的模样,像头愚蠢的猪。

    “其实我没做什么,只是约了他在这里聊天而已。前天我在树林子里采到了一些小果子,我以为是乌饭子或者小树莓,就装到小荞缝给我的小布袋里,随身带着。”她轻声开口,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在沈执身上停了停。

    “采到的?这么刚好我摘回来的颠茄被人偷走了。”沈执冷眼盯去。因为职业的关系,那日他阻止了苏黎歌摘颠茄后没几天,又折回原址将那株颠茄全部摘回。

    许荔香还不知道沈执的真正身份,仍将他当成了“沈束”。

    “那我就不清楚了。”她笑笑,眼神无辜而清澈,“我们两聊天聊到一半,我嘴馋了就从小袋子里摸出小果子解馋。赵铭安看到了,就从我手里抢走了袋了,全往嘴里倒。说起来,算是他救了我呢,要不是如此,我还不知道这些果子有毒。”

    她太了解赵铭安的个性了,那个男人愚蠢自大又贪吃。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稍一诱惑,他就毫无防备地自动跳进陷阱里。

    “你的意思,是他抢走你的袋子?他自己吃下了有毒的果子?那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我们?”苏黎歌开了口。

    按许荔香话里的意思,她不止没有谋杀赵铭安,反而将一切都推到了赵铭安的头上。

    “我害怕。怕得不行。他吃了果子,疯疯颠颠的,最后痛苦地躺到地上。我吓得跑回屋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他到底怎样。直到第二天,我们发现他的尸体,我才知道他死了。”许荔香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我怕你们说我是凶手,说我杀了赵铭安,我害怕之下只能当作不知道。”

    她话音落下,微笑地望着众人。

    四周出现短暂的沉默。

    “你告诉我们,刘文修和赵铭安争执,又是怎么一回事?”秦扬风淡道。

    “他们那个晚上是有吵架,刘文修欠赵铭安一大笔钱,赵铭安扬言很快就能回城,回城就要刘文修马上还清债务。这大概就是第二天刘文修用石头砸赵铭安的原因吧,谁知道呢?”许荔香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体,低垂的眼眸闪过轻蔑的冷光,“我只是太害怕了,就编了这些谎话,但我真的没有谋杀赵铭安,是他自己抢走我手里的袋子。”

    她的语气诚恳无辜,可脸上的表情却与她的诚恳相背离。

    她在得意。

    就算知道赵铭安是怎么死的,又怎样?

    他们一样无法定她的罪。

    “让我们来做个大胆假设吧。你杀赵铭安的原因。”秦扬风上前半步,将苏黎歌的手牵到掌中把玩。

    “我没杀他。”许荔香扬声。

    “所以我才说这是个假设。”秦扬风很快反驳回去,并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赵铭安在之前曾经提到过苯海拉明的事,我猜他肯定是掌握了肖童案的关键点,知道了凶手的真实身份。这个凶手一定是个女人,并且还是个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女人,他才敢在所有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扬言自己对案情了解的程度,旁敲侧击地威胁凶手。”

    他们九个人当中,最构不成威胁的人,自然是挺着大肚子的许荔香。

    不管是赵铭安还是其他人,都不会相信许荔香有能力再杀人。

    许荔香仍笑着,不接话。

    “那么问题又转回到肖童案上。”秦扬风搓着苏黎歌的食指指腹,继续说着,“肖童案中的关键点,其实根本不在于谁安排了饭局,谁知道肖童的过敏情况,这个案子最关键的地方,是在谁才是真正清楚肖童‘自杀直播’主要流程的人。”

    “我记得小荞曾经无意中说过,你和肖童的感情很好,两个人常常买同样的东西,尤其是肖童喜欢的带樱花装饰的物件。”他顿了顿,朝着苏黎歌点头示意。

    苏黎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摩娑了许久,她抽回手,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了那张照片。

    “小荞,这个笔记本你有印象吗?”

    严小荞接过照片仔细辨认一番,才不太确定地开口:“有点印象。这好像是临近毕业前,肖童找人订制的手工刺绣封面本子,她订制了两本,一本送给阿香了。”

    “呵……果然。那么她要杀你的原因,可不止因为那个小布袋,还因为这本本子。”秦扬风冷笑着望向许荔香。

    “啊?”严小荞不解,她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被站在身后的薛晨轻轻抱住。

    “我早上问阿香关于樱花笔记本的事时,她说自己没有印象了。”苏黎歌收回照片,轻叹一声,解释道,“我便嘱托她请你来找我,想来她没跟你说吧。”

    许荔香不是没印象,而是不敢说。因为苏黎歌告诉她另一本樱花笔记本上记录了“自杀直播”的流程。

    “没,我什么都不知道。”严小荞摇摇头,眼神复杂地望着许荔香。

    “四年前我采访肖童的时候,无意间见过她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照片里的这个樱花封面笔记本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本本子里,写满了关于‘自杀直播’的流程。当时我曾经将这件事告诉给警方,可后来不管怎么搜,警方都没搜出记录了自杀流程的本子。”苏黎歌扬了扬照片,又道,“这张照片是案发后才拍的,上面的樱花笔记本连封膜都没拆开,并不是肖童当时手里的那本。如果……我的脑洞没出错,没封膜的这一本才是肖童的,而肖童手里的那本本子才是阿香你的。里面的自杀流程也出自你的手。”

    “脑洞真大。”许荔香唇瓣扬起,清丽的容颜像山野的花朵。

    “肖童和你都是网络主播,你也一样了解网络主播这个职业。‘自杀直播’这个计划是你策划并撰写的,而你也知道她一定会抢走,就像她抢走你的男朋友一样。”秦扬风抚着下巴上扎手的胡茬,接过了苏黎歌的话,“你故意让她发现你的计划,而在那之前,你已经打算好了一切,比如她的过敏,药物和酒精混合后对她所起的反应。之前我们曾经问过你们,除班聚事件之外肖童还有没晕倒过,你又撒了谎。其实在班聚之前,肖童也曾经晕过几次,只是安凌和严小荞不知道而已,但你都在场。对吗?dr.沈,资料是你给我们的,这些也是你事先就调查好的吧。”

    在秦扬风房间里的资料中,就有那段时间里肖童身体异常情况的记录。

    沈执低沉笑了,道:“是啊,一次是在肖童家,那天你也在;一次在和你以及你男朋友吃饭时;最后一次是在……向沈束表白之后,当时是你陪着肖童向他表白的吧。”

    听他以第三人称提及“沈束”,薛晨、严小荞与许荔香都诧异地望去。

    “他不是沈束,他是……”苏黎歌说着卡壳,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沈家这两兄弟的关系,“他是沈束的弟弟沈执。沈束已经不在了。”

    严小荞愕然地圆睁了双眼,看看沈执,又看看安凌。严小荞一直没机会问安凌是谁抓走了她,如今被这消息给惊到。

    安凌以点头回答了严小荞的不可置信。

    “沈束退学之后就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后来没办法,我母亲将他送进精神疗养院。我毕业回来后,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了肖童死得蹊跷,就开始调查。”沈执望向苏黎歌,他向她解释。

    因为他专业的关系,在肖童死之前,沈束曾经问过他关于过敏、过敏药物与酒精的药理反应,他给出的答案是,这类药理反应因人而异,要想知道具体的数据就要实验。那时他没想太多,直到后来肖童自杀身亡,沈束被退学回家,他才通过沈束断断续续的口叙知道了这些细枝末节。

    可蹊跷的是,沈束告诉他,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肖童本人,并且是通过网络聊天工具来问这个问题的。后来沈束自杀后,他开始查肖童的死因,就从这点着手。他去查了肖童的手机和电脑记录,却没在她的手机和电脑聊天记录上发现与沈束的这段对话。

    这一切越发让他觉得肖童的死并不是件普通的自杀。

    如果有人要利用过敏药物与酒精的反应来杀人,那么根据他给出的答案,凶手肯定事先要做实验来确认肖童身体对这些药物反应的程度。他联系了肖建良,慢慢查出那段时间里肖童身体的异样,逐一确认了当时她身边都有哪些人。

    后来加上肖童自杀那天发生的所有状况,他最终将嫌疑人锁定在了两个宿舍的六个人里。

    “许荔香,你很聪明。你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利用严小荞和安凌来引导我们。先引导我们对赵铭安起疑心,又引导我们对刘文修的身份产生怀疑。按你的设想,赵铭安应该是拿来做肖童案的替死鬼,替真正的凶手背下这个黑锅,这样你就能彻底脱身。而岛上的事情也有个了结,你就能回城。”秦扬风朝着许荔香走去,眼神瞬间冷酷,“你以为编个谎言就能让我们发现刘文修的身份,进而攻击他,让他交出能带我们回去的方法。可惜你料错了一件事。刘文修不是抓我们到岛上的人,他自然也无法带我们回去。”

    从苏黎歌向她打听四年前的旧事时,她就已经开始往她想要的方向去引导。

    她没有撒谎,只是利用了人心的弱点而已。

    不用多说一句话,也不需要多做一件,自然有人会顺着延展联想下去。

    苏黎歌听得全身冒起阵阵寒意。许荔香太懂得利用每个人个性中的弱点,从肖童到赵铭安再到严小荞,她能清楚知道每个人所在乎和看中的东西,再加以利用。

    如果沈执是一只蛰伏的毒蛇,那许荔香就是一朵拥有美丽花纹的剧毒蘑菇。

    “说了这么多,你们已经认定我杀了人,我也无话可说。”许荔香听了许久,终于站起,她抖抖裙上的砂砾,挺直了腰笑道,“既然我是凶手,那这个案子已经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你们有证据,大可以交给警方,我等着。”

    她的笑有恃无恐。

    的确,这些只是猜测,他们没有有利的证据。

    任何发现,都无法当成证据,因为她根本没有亲自出过手。按她的说法,找个好点的律师,判个伪证和意外致死,她完全可以脱罪。

    他们拿她没办法。

    看着了眼沉默的众人,许荔香忽笑出声来,她朝天井里走去,越笑越大声。

    那笑声,像前两天的骤雨,是阵压抑的发泄,也带着嘲讽。

    “你说得对,没有证据,法律的确无法制裁。所以……你们才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不需要法律,因为我就是裁决者。”

    沈执的声音响起,在许荔香的笑声里显得格外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