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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章 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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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阿七……

    祺灵郡主在回长公主府的半路上偶遇了出来溜马的玄武逸城。

    “祺灵,难得看你将逐月带出来,咱兄妹两去五里坡跑一圈可好?”玄武逸城打马上前邀约道。

    五里坡,位于帝都西郊外,因地势平坦四面环山,已经成了帝都贵族们的专用跑马场,玄武逸城便常常和祺灵郡主前去。

    祺灵郡主眉眼一亮,“那可要问问玄王哥哥的追星能否跟得上了。”

    说完,长鞭一挥,祺灵郡主已跑出五丈之外。

    玄武逸城爽朗一笑,扬声道:“追星,看你的了!”

    追星逐月乃是三年前玄武国敬献给大越国的朝贺礼,祺灵郡主瞧着喜欢便从仁德皇帝那讨要了去,老皇帝索性将它们分别赏给了祺灵和玄武逸城。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的身影已消失于夜色中。

    玄王府的随从眉头紧锁,奈何殿下是骑马出门,他们却是独步跟随,此时此刻哪还能跟得上。

    长公主府的随从笑着过来拱手作揖道:“陈兄不必焦急,玄王殿下和咱们祺灵郡主赛马是常有的事,况且两人骑射不凡,我老李头都不担心咱们郡主,陈兄还多想什么,西月楼就在前头,走,咱哥两喝酒去!”

    被唤做“陈兄”的那位随从总觉得事有蹊跷,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只是近来管家总叮嘱要好生跟着殿下,如今可好,人都没了影,又是跟着祺灵郡主去的,他总不能拂了堂堂第一郡主的面子,带着兄弟们傻傻追上去吧?

    他松了眉头,爽朗笑道:“李兄客气了,该是小弟相请才是,你们都散了吧。若是问起,便说殿下与祺灵郡主赛马呐!”

    最后一句是对着身后十余位玄王府随从说的,那位老李头眼角闪过一丝嘲讽,说起来也真是有意思。堂堂的玄王殿下,无论去哪,只要走出了那个玄王府,身后随从少说也有十来位,若是出门远游就至少上三十位。他又扫了眼自己身后跟着的寥寥三位随从,眼里的笑意更深,真是不懂了,怎么一位王爷的随从竟然比他们郡主的还多了不止两倍,不知道的只怕还会说玄王殿下胆子小呐!

    等到玄王府管家收到消息时,玄武逸城已经与祺灵郡主在五里坡外的草场上溜达了十数圈,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对面小山坡飞奔而去,最后几乎同时到达。

    两人勒了马,相视一笑。

    “玄王哥哥,你交代的事祺灵问清楚了。”

    玄武逸城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祺灵就纳闷起来。昨日还不知道是谁火急火燎的直接从他们长公主府的后院翻墙而入,若不是她身边的柳叶眼尖,只怕自己当时就要用箭射杀了。可如今倒好,明明等不及的在半路上把她拦截下来,可结果到了五里坡还真与自己塞起马来,跑了十余圈不相上下,好不容易到了这当口,自己都止不住主动嚷了出来,玄王哥哥竟然这般冷淡无视,真真是讨厌!

    哎。她这些众多的表哥表姐里面,严谨有之,矜贵有之,傲慢有之。却从没有一位像玄王哥哥一样这般让人捉摸不透。

    他府里头千娇百媚应有尽有,可听府里人说自己却总是一人独宿书房,听闻他常常浪迹江湖行侠仗义,前些时候却突然挑起北边江湖的内斗,一致招来江湖数十门派追杀,最后让皇舅父动用了朝廷力度。如今方才平息下来。

    她有些时候很是佩服自己这位表哥,可是她有的时候却是有些怕。

    比如说,他现在这般邪魅浅笑时……

    多年兄妹下来,她是知道的,玄王哥哥皱眉头说明他在认真听你说,可他要是轻挑眉头,那便是不屑一顾,半眯着眼是在想问题,人越高兴时目光越随意,可若是他邪魅浅笑,小心,那可是算计前的不良征兆!

    祺灵郡主心里头发麻,赶紧道:“七娘自己什么都知道的……喜嬷嬷推她,是墨贵妃还是王府要索她的命……还有帝都官船上刺杀一事……”

    玄武逸城听到了重点,寒着声问道:“什么官船刺杀一事?”

    祺灵郡主献宝似的赶忙将这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末了还补充道:“……七娘说她初回帝都,不想因自己而满城风雨天子动怒,所以才刻意隐瞒的,当时可只有穆老舅祖父、慕容钦哥哥,还有冰魄知道,就是苏老夫人都是瞒着的,想不到她今日竟然会告诉我,玄王哥哥我可答应苏七绝不会泄密的,你可得记好了……”

    玄武逸城手一挥,直接打断了祺灵郡主絮絮叨叨的话,他嘴角邪魅的笑意越发的深,低沉着声音道:“如此说来,知道的人里头还有冰魄和慕容钦?”

    比平时慢了半拍的语速,难得的低沉沙哑之声,隔着若有似无的月光悠悠传来,祺灵郡主只觉得心尖都在颤动,头皮一阵发麻,赶忙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话落,周遭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的蛙鸣此刻是那么的突兀。

    似乎有一阵夜风吹来,祺灵郡主打了个寒战,方才出了身薄汗,此刻只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隐约听到一声轻叹,玄武逸城开了口,“接下来呢?”

    祺灵愣了一会才知道玄王哥哥是在问七娘的事,她赶忙一股脑儿的将今儿个下午的聊天倒了出来,“……七娘说先不能大张旗鼓的行事,顾及先母和苏老夫人……她说以牙还牙敲山镇虎,等弄明白了真正的原因,再想着如何解决也不迟……墨莲宫的喜嬷嬷露出了狼尾巴,那便从她下手好了……”

    “至于如何以牙还牙,七娘她没有仔细说,只道时候来了,大家自然就会知晓了,所以……”

    说到最后,祺灵郡主的声音沉默下去了,她垂下头避开了玄武逸城探寻带的目光。

    心里头却是一阵非议:好你个苏七,说是说要本郡主给你保密,当初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自个儿将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弄得本郡主如今这般狼狈,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玄武逸城却是嘴角僵硬,心里头如同插了根刺似的一阵一阵的锐疼,连动一动嘴角都觉得会扯痛心尖似的。他沉默着坐在高头大马上,头顶是一轮明月,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从岑州春满楼初见,好奇心使然追着那女扮男装的小丫头一路探寻。誉锦坊里横刀夺爱,将军府里游园共饮梨花白……

    不咸不淡的相处,若有似无的亲近,距离刚刚好……

    他天真的以为,不过又是一次风流债的开端,只不过这次的女人还是个未曾长大的小姑娘,不谙世事,不懂情事,所以他备感新鲜……

    直到那次从南蛮死里逃生出来,路经岑州。他伫立在乌篷船头遥望着夜色笼罩下静谧的岑州城,那么突然地他就不想走了,明明知道南蛮余党还紧跟追杀,明明知道四处嚷着要他人头的北上江湖乞帮帮主正在苏杭一带溜达,可是他就是不想再北上了,他就是想突然地溜回将军府给她一个惊喜,想再次和她畅饮梨花白,然后在墨梨园里瞎逛,想再和她并肩走在满园的墨梨花里,让纯白落花飘满肩头……

    玄武逸城还清晰记得苏七说的那句话

    “……想不到。一路走来竟然白了头……”

    还记得,父皇对母后说的情话,“不求天长地久,但求白头到老!”

    小时候。春日午后的凤鸣宫后花园,父皇总爱半搂着母后说着情人间的话,母后每每听到这一句,总会露出甜蜜的笑容,父皇说“人比花娇”!

    那时候,太过年幼。可那日在墨梨园里任七娘为他拍落墨梨落花,他突然就懂了母后的笑容……

    于是,心底的**开始泛滥……

    借酒醉嬉闹拥抱,派私卫暗自保护,直到那日小厨房里索吻……

    他玄武逸城才知道,原来强迫的吻可以那般甜那般令人沉醉……

    他想,他已经不能自拔。

    可是在祺灵寿宴上,眼睁睁看着七娘被推下去的那一刻,他真真是心如撕裂般疼痛,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直接跟着跳了下去,还好还好,最终那丫头不过是呛了水被吓着了,可昨夜想来,他还是后怕的一夜未曾好眠……

    若是他没有跟着跳下去拉出七娘,若是晴雨芙蓉池旁的水下有尖石块,若是那日水下有敌人伏击,若是有那么一个万一……

    只要想到那么一个万一,玄武逸城就觉得快要憋的喘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

    可是那丫头多狠心,竟然说她不喜欢自己,竟然说他玄武逸城是在胡闹!

    胡闹……

    原来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一人在自作多情地唱着情深似海的戏码,原来在人家眼里,他这般掏心掏肺不过是胡闹……

    非亲非故……胡闹……

    真是可笑!

    她苏牧梨官船遇刺竟然告知了慕容钦告知了冰魄,却至今瞒着他玄武逸城,她对昨日被推入水之事心中早有预谋和打算,却是生生瞒着自己,即便他昨日相问,她苏七也是闭口不言……

    是了,在她心里他玄武逸城不过是非亲非故……

    那自己这般费劲心思的为她着急为她出谋划策,甚至说动祺灵去提醒她,又是何苦?

    祺灵郡主不知道这些,此时却是不放心地问出了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话,“玄王哥哥,你对七娘是用心的吗?”

    玄武逸城眉尖一颤,可不待他出声,那丫头已然道:“……若不是用心的,玄王哥哥就不要再戏耍苏七了……她……很好的……”

    玄武逸城突然好想大声放肆地笑,原来不仅仅是苏牧梨,原来身边的人都认为他是无心的,原来如此!

    玄武逸城已经觉得自己不是傻,而是在作践自己!

    他扬鞭一挥,“啪”的一声脆想,追星一声长鸣,不待祺灵郡主那声呼唤出口,玄武逸城已然消失于夜色……

    第二日,慕容钦的西门院和烈焰司均同时收到一封没落署名的书信。一封是慕容钦亲启,一封则是直接被送到了冰魄手上。

    澄心刀的纸,御墨阁的颜墨。

    慕容钦扫一眼后直接给了身边的邵公,继续喝着香茶解着残局。

    邵公看过后却是一惊。道:“想不到这位竟然也盯到了墨莲宫,只是这消息于主公而言却是早心知肚明的了,这位同在场,当是知道才是,如今硬生生丢封信到咱们西门院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慕容钦浅笑。道:“玄武逸城可不是这般没脑子的人,他明知我那日在场,却见我的人至今没有任何行动,想来是不敢确信了,所以索性将线索告知。”

    他擒一枚黑子,如鹰一般的双眸扫视棋局,却是迟迟未曾落子。

    邵公问道:“主公,可是有何异常?是否需要派人盯紧玄王?”

    慕容钦摇了摇头,“不必了,他难得如此莽撞行事。看来此次是认真了......”

    叹息般的话语从慕容钦的嘴角溢出,带着丝丝不为人知的忌惮,听得身后邵公心头一跳,他迟疑着追问道:“主公,我们又需何时行动?”

    苏家七娘子前日落水后被迫留与长公主府凌华阁医治,主公却是随一众宾客酉时未到便出了长公主府,甚至没有等到陛下前来送寿礼。接着苏家娘子被陛下直接带入宫中医治,主公全然不知般如往常一样烹茶、下棋,即便听了黑衣卫的消息也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破绽,甚至派人去给穆老帝师送信:五日后约棋。后有祺灵郡主等王府,如今就是向来风流倜傥的玄王殿下都已经查到了墨莲宫那位,主公却至今没有任何指派和命令下来,邵公这心里更是不安了!

    主公最是在意苏家娘子。可为何这次却这般随意,难不成是九叶七花生效了?噬魂引的情毒解了?

    邵公想到这,面上一喜。

    近一月来,源源不断的从南蛮快马加鞭密送九叶七花,看来还是奇效的,古书记载所言不假。

    慕容钦不知这些。只淡淡道:“此事自有人出头,我何苦去费这份心。”

    也就是说主公不打算出手了。

    邵公闻言连连点头道:“主公初回帝都,最是需要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才是,苏家娘子这般得陛下看重,如今又有玄王殿下和祺灵郡主为其出头,想来即便墨莲宫那位再大胆,想要得手只怕也是难的。”

    慕容钦听了,心尖的酸涩又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那日眼见着阿七被推落下水,他却只能隐在人群里冷眼看着玄武逸城奋不顾身地跟着跳下去,那日回了西直院他想了一夜,距离上而言,玄武逸城距离苏七一丈有余,他稍靠后,若是有玄武逸城那样的身手只怕也是能够及时前去营救的,只可惜了自己这具残躯败体......

    如今邵公的话却再一次提醒了他,玄武逸城向来风流,他跳出去营救苏七不过是多了个英雄救美的美名,可自己若是那般奋不顾身地追去,只怕会惹来非议,这也是为何在这件事当中,他慕容钦果断选择明哲保身的原因......

    因为,他再也输不起了!

    多年以后,仁德十九年祺灵郡主寿宴上苏七娘子意外落水,玄王殿下英雄救美的事被文士载入史册,慕容钦无意间翻到此页,他反复斟酌良久,方才知道自己当年少的不是那份敏捷的身手,而是奋不顾身的勇气......

    冰魄身为烈焰司左东御前司近来一直忙于七月的朝贺之事,以至于祺灵郡主的送来的邀请函都被他至之一旁无暇管,如今突然接到这样一封来信,他照样看后丢入烛火内将其化为灰烬。

    可眼里却多了一份幽深。

    夜半子时,玄武逸城在玄王府绿园绿蚁楼如约等来了这位不束之客。

    来不及落座,冰魄直接问出了声,“此事你为何插手?”

    质问的语气,带着十足的疑惑与怒火。

    从收到那封密信起,他冰魄这胸腔里的怒火便一点即燃,信上竟然告知七娘子被墨莲宫喜嬷嬷推入水一事,可苏家七娘子被杀一案自有他烈焰司来查处,何时需要他堂堂玄王殿下来插手,他玄武逸城竟然此时此刻还有这份闲心插手此事?

    玄武逸城灌了口酒。苦笑出声,道:“来,坐下,咱兄弟两个说起来也有多年未曾这般面对面坐着畅饮了。这是方从岑州快马加鞭送来的梨花白,本王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得来这么几坛,今儿个咱们一醉方休!”

    冰魄横扫了对侧喝得半醉的那位一眼,不自在的坐了下来,却在玄武逸城推来一坛酒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冰魄寒声道:“酒过穿肠。可以成何事?”

    玄武逸城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也不再勉强冰魄,而是摇着头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如你师傅所说的那般刻板、规矩、不知变通,不过是喝酒而已,至于说得那般严重吗?”他半眯着眼凑过去笑问道:“当年不知道是谁陪本王夜游华山时一醉方休的,也不知道是谁醉酒后发疯跑去剑挑华山派的?”

    “啧啧啧,只怕如今华山掌门说起那位青衣剑客来,只怕仍是胆寒呐!”

    冰魄不善酒力,易醉。别说半坛了,就是半海碗就能把他灌醉,当年还是仁德十四年的事,冰魄因酒醉提着青花剑直接杀上华山,若不是华山掌门及时请来江湖救急,只怕如今这江湖早已经是另一个华山派了。

    “今儿个是在本王的玄王府,里里外外都有着大庭侍卫,你放心,即便今夜里闹个通宵,明儿个本王亲自去舅皇父那说一声便是。绝不会牵连你半分。”

    “来,好歹喝一碗,尝尝这南边梨花白的滋味!”

    玄武逸城不由分说地执意倒酒,七分墨绿的海碗不多时已经盈满清亮的酒液。冰魄的黑玉眼眸又深了几分。

    他再忍不住,一把抓起那盈满酒汁的墨绿海碗摔了出去,半晌远远传来一声脆响,不用想也知道那碗定是碎成了渣。

    玄武逸城不以为然地笑:“瞧瞧你,脾气还是这般不好,可怎么好。都到了成亲的年纪,若是以后再这样岂不是会吓着弟妹?在本王这不过是吓坏那起子粗使下人罢了,若是日后吓着了弟妹看你如何过日子!跟你讲啊,这女子可是世间最难哄的了......”

    话未落,玄武逸城已经被一把抓住推到了雕花金丝楠木门上,半悬于空,他一低眼便瞧见了冰魄气急败坏眼眸......

    玄武逸城无奈的笑了笑,举起了双手以示认输。

    冰魄深呼出几口浊气方才将他放下,紧接着问道:“苏家的事,你为何要插手?”

    玄武逸城抱过一个酒坛,道:“好玩!”

    “七月朝贺在即,玄武国出使国师已在路上,紧要关头你还不能收心?”冰魄急了,吼叫出声,“你明知玖能国师那老和尚不过是老皇帝的一条走狗,什么年满二十又四方能回国,什么无妄之灾,这些全是谎言与计谋,你为何还要相信?如今玄武国师亲自前来,你借机回国再好不过,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你不明白?”

    玄武逸城猛灌了一口梨花白,随手一甩,偌大的青花酒坛顿时碎成一地,残余的梨花白肆意流开,浓郁的酒香顿时熏得人出了气来。

    冰魄蹙了蹙眉。

    “回国?这个梦我玄武逸城从十三岁那年便开始幻想了,我总想着今年过年节能够回去祭拜祭拜父皇母后就好了,想着中元节能够回去为他们烧些纸钱上柱香便不会那般愧疚了,想着中秋那日,凤鸣宫的月色最迷人,若是回去看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我这些年踏遍了中土大陆的山川河海,却终究未能完成父皇身前遗愿,我......有何脸面回去?”

    说道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带着尖锐的质问传来,即便是冰魄那张冷落冰霜的脸也不由得动容。

    玄武咒杀之术——永诀皇嗣!

    至今无解!

    冰魄怔住,方才的怒火已然无存!

    大越国谁人不知,玄王殿下姬妾无数见美就收,这么多年来却至今无所出!

    这也是为何老皇帝那般宠溺与放纵他的原因!

    一个不会有子嗣的帝王,就如同一只没有了爪牙的老虎,即便是山中之王,要灭就是一夕之间的事罢了,轻而易举!

    可即便是这样。狠辣多疑的仁德皇帝也并没有放虎归山!

    冰魄似想到什么关键,脱口而出道:“苏家七娘是解咒关键?”

    话落,绿蚁楼内死一般的寂静!

    冰魄屏住呼吸,静气宁神。

    半晌。玄武逸城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是!”

    “那你为何插手此事?”冰魄咆哮出声。

    一片静寂,徒留梨花白的酒香四溢......

    良久,一个沙哑之声传来。

    “.......为了,心安......”

    冰魄似没听懂般凑上前去。

    昏黄的烛火下。玄武逸城棱角分明的面上,苍白一片,细长丹凤眼里已然微红......

    “阿冰,我想我是上辈子欠了她的,眼睁睁看着她被他人无情推入水,眼睁睁看着她被老皇帝携带入宫,眼睁睁看着她昏迷不醒,我的心.......便入滴血般生疼生疼!”

    “那日未能在凌华阁拉住她,我竟然对自己生出恨意.......自己对年来找不出咒杀之术的破解方法般对自己深深的恨意......从未有过的......”

    “不去救她,不去帮她。不去理她,我......做不到,阿冰,我真的做不到!”

    那一夜,冰魄狠狠拆了一坛梨花白直接灌了下去,临走前,他低沉道:“.......阿冰帮你!”

    玄武逸城瘫软在地,不经意间泪滚落出来。

    那一年,云龙山大雪,玄武逸城孤身一人昏倒在漫天雪地里。醒来便遇到冰魄,那时冰魄还不是烈焰司的左东御前史,只不过是一名采药小童,也不叫冰魄。他记得小童稚嫩的声音,

    “师父唤我小冰,你便唤我阿冰吧!”

    玄武逸城眉开眼笑,吵着直嚷道:“小冰小冰,这个名字好听,以后我也叫你小冰好了!”

    阿冰气急败坏。大声辩解道:“小冰只有师父才可以唤的,你年纪与我相仿怎么可以这样叫我,如是如此那我也要唤你小玄子!”

    “小玄子,小玄子.......”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阿冰嬉闹的叫唤,原来那时的阿冰也是那般的口齿利落、能言善辩,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寒言冷语......

    孩童的年纪,总是美好的。

    可惜,无论是他玄武逸城也好,还是冰魄也好,都回不到从前.......

    第二日,仁德皇帝亲自下旨明烈焰司冰魄追查祺灵郡主寿宴刺杀之事!

    苏七听到消息时,始作俑者正躲在她房里吃着米糕。

    “哎呀呀,你是没看到皇舅父听了后那张铁青的脸,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皇舅父这般变脸变得快的!”祺灵郡主三下五除二吞下米糕,笑嘻嘻道:“你这米糕可真是好吃,松软适宜不说,还带着奶香,竟然还有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可真是好看,苏七等会可得让我带一大包回去显摆显摆!”

    七娘失笑,“好好好,郡主您老劳苦功高,就当是小的孝敬您老的辛苦费好了,半香,还不快去准备?”

    立在身后小心伺候着的半香笑眯着眼赶紧下去了。

    祺灵吃的更来劲,“别郡主郡主的叫,我最烦听到这个了,大越国可不少你这一个唤我郡主的,日后你唤我祺灵便是了。”

    苏七蹙了蹙眉,“身份摆着呐,这样只怕是不妥!若我当着外人唤你祺灵,您老倒是无事,只怕我这小丫头就要被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去了,可不带你这般给我挖坑的!”

    祺灵停下了吃米糕,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尽管唤便是,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在我面前给你委屈受!横竖有我呐,像王柳那一类的你有何怕的,就别跟我装了!”

    七娘听了笑得越发肆意,瞧瞧还是咱们祺灵这种女汉子对她的胃口,多爽朗的人儿,说话都不用弯弯绕绕的。直爽又大气,见着就舒服!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倒是说说。怎么陛下就突然间雷霆大怒了呢?”七娘递过茶盏问道。

    今儿个一起来便听到祖母告知的消息,当时她还吓了一大跳,仔细想着这些日子陛下除了分外关心她的病情,好像从头至尾都没有问起过祺灵寿宴上突然冒出的那颗玉珠子的事,回府那天七娘还一直纳闷着。以为陛下是知道内幕顾及她家贵妃姨妈是个高龄孕妇,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的,所以她那日才想着联手祺灵给墨莲宫来个敲山震虎,却真真想不到时隔三日,那位老皇帝竟然突然间下旨命烈焰司追查,而且那明黄圣旨上说的还是“刺杀一案”!

    祺灵来劲了,得意着道:“你也不仔细瞧瞧自个儿身边是什么样的人物,别看皇舅父素日里严肃刻板,可却是最疼我的了,噢。不对,还有玄武哥哥。那日从你这回去后我就一直筹谋着如何去告这御状,若是我直截了当的把喜嬷嬷推你之事告知,单单就你我的口供只怕是不足以令人信服,更何况如今墨莲宫那位还正怀着龙子,即便皇舅父信了,到时那位捧着个肚子去御书房哭一顿喊喊冤,再闹个肚子疼胎像不稳,只怕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那咱们多吃亏!”

    “所以。我想着先不说这些,只告知那颗致命玉珠子的事,当时慌乱间或许没几个人看到了你被推一事,可那么大颗玉石子直接朝着我飞射过来。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想不到我一提,皇舅父就信了,后来我再添油加醋的将那事一说,带点子眼泪珠子,皇舅父立马脸色就青了。”

    “我还说本郡主落水也就是了。帝都里随不知道我水技乃是父亲亲自传授,区区一丈来深的晴雨芙蓉池如何能够套住我,可苏家那位七娘子却是最最无辜了,竟然为了救我失足落水不说,如今还病躺在床上,若是因此落下病根祺灵这心里就会一辈子不安了!”

    “说到最后,我便装作不解的胡乱猜测着说:不知道那歹徒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寿宴上来这么一招,当时玉珠子虽飞射速度很快,可也不至于完全躲不开,即便是一时躲不开,被玉石子击中也不过是落了晴雨芙蓉池罢了,帝都里头都是知道祺灵会水技一事的,这般行事怎么能够杀到我嘛,歹徒也太不动脑子了,只是可怜了苏家七娘,听闻她是完全不谙水性之人,又是初次出入帝都贵族圈子的宴席场所,想不到就被我给连累了,皇舅父你说那日若不是相救及时,岂不是白白搭进了苏家七娘子的性命?”

    七娘被这么一大段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她好奇问道:“然后呢?”

    祺灵灌了一盏茶笑着道:“还有什么然后,皇舅父听完直接拍案而起,气怒得就差没有跳脚了,当时可把那一众伺候的公公们给吓了个半死,毕福全你知道的,就是常常跟在皇舅父身后的那个大太监,直接吓得带哭腔了,哎呀呀,那场面可有意思了。”

    七娘小心地给祺灵满上茶水奉承道:“辛苦咱们祺灵额!”

    祺灵郡主就更是高兴,“小事小事,既然你要时间筹谋,那我总得给你腾出些时间才好,若不让皇舅父这么出来查一查,只怕墨莲宫和王府都不得收敛收敛,好了,我的部分做好了,接下来就看你苏七的了。”

    七娘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咱们得找个好时机罢了,最好能够将御医院那位姓甄的太医调开便可行事了。”

    “姓甄的太医?”祺灵很是疑惑,“一个小小太医与咱们所谋之事有何联系?”

    “说起来这位甄太医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呐。”七娘接着道:“出生苦寒之地,原不过是位赤脚大夫罢了,三年前入帝都时在云龙雪山上巧然救下了被毒蛇所伤的当时还只是墨妃的姨妈,然后被破格提入太医院,之后几乎就成了墨贵妃娘娘的专属太医,听说咱姨妈对这位甄太医可是非常信服,不仅什么病几乎都只找这位甄太医瞧,即便是其他太医开的方子,也要这位甄太医点过头她才服用,因此至贵妃姨妈怀了龙子以来。这位甄太医便成了专职大夫,专门负责贵妃姨妈的龙胎!”

    祺灵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苏七你到底想干嘛?”她心里头越发没底,若只是报报仇还好。可若是涉及皇嗣那她祺灵可得好好劝劝苏七了,皇嗣向来都是极重要的,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更何况皇舅父如今年纪大了,更是在意子嗣一事。墨贵妃又深得圣宠,若是苏七这一头撞上去,只怕到时即便是她这位备受宠溺的第一郡主也救不出她苏七了!

    七娘瞧着祺灵郡主紧张兮兮的神色,赶忙安抚道:“你放心好了,我可不会傻到去动墨贵妃的肚子,只不过是有些小疑问罢了,想请其他太医来为我解解惑。”

    “解惑?太医能给你解什么惑?”

    七娘不知道如何跟这个没有见过生产的十五岁不足的小丫头说这事,偏偏自己也不过是怀疑罢了,在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之前这样大的事她可不敢说了,即便如今她已经将祺灵当做了最好闺蜜。可这种要掉脑袋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这个大大咧咧的丫头为好。

    七娘不耐烦道:“哎呀,我也不过是怀疑罢了,反正行动那日定会叫你同去的,你又何必现在刨根问底?到了那日你就知道了!”

    祺灵郡主反复盯着苏七瞧了又瞧,直到七娘佯装生气了她方才安心道:“好,反正我什么都信你就是了!”

    于是两人又欢欢喜喜说起了帝都里的八卦来。

    穆九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般和乐融融的场景,她当场就惊得呆立在门口了。

    七娘眼尖,笑着道:“穆九,你好好的傻站在门口干啥。要偷听我和祺灵的谈话何不进来光明正大的听个够?”

    正尝着奶茶的祺灵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穆九吓得一哆嗦,身子一软便直接跪倒下去,匍匐在地不说,还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穆九不是有意偷听的!”

    这下,轮到苏七惊得掉下巴了。

    祺灵安慰地对着苏七笑笑道:“我们两也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哪来什么偷听一说!苏七都叫你进来了,你便赶紧过来吧,跪在人家房门口成什么样。”

    慢斯条理的话,带着郡主特有的慵懒清贵。在七娘看来这样的祺灵在正常不过了,可是这话落到穆九耳朵里却成了不同声音,她哆哆嗦嗦地应着“是”,提着裙子连走带跑的进来,临进门时还差点踢到黑漆门槛,可把苏七给吓得。

    然而接下来穆九却打死她都不敢落座,苏七总瞧着不舒坦,好说歹说都没用,祺灵就更觉得多出一个人来怎么看怎么碍眼,于是没说上两句她便带着苏七给的五色米糕郁闷地出了王府。

    事后七娘追问穆九原因,想不到那丫头迟迟疑疑的纠结了老半天才道出了原委,“那一年秋猎,我.......我被分到与祺灵郡主一小队,也不知怎地咱们就迷了路,转着转就出了皇家兽林,然后......然后被三个土匪给团团围住了,我吓得只知道哭,偏生马又被他们给截住,后来......后来祺灵郡主竟然挥着刀与他们对上了,七娘你不知道那些土匪死得时候的惨样,其中一个竟然被郡主活生生将头颅给砍下了,那鲜血溅了郡主一身,我......我当时就吓得昏死过去.......”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是她两结下了什么不解之仇呐。

    七娘笑着安慰穆九道:“祺灵郡主明明救了你的小命,你怎么事到如今还这般怕她,像是猫见了老鼠似的,我说怎么上次寿宴里你明明那般很想上前去跟郡主说几句,却一直迟疑,原来是因为这个。穆九,生死关头是顾不得这些的,你若是不狠便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魂,所以祺灵只能比土匪更快更狠才能救你,把心态摆正了,你才能够坦然面对。”

    穆九听了羞得面色绯红,细着嗓子道:“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每每见到祺灵郡主还是会怕,自己都止不住就全身发起抖来。”

    七娘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能怪穆九,她本就是一直被穆家长辈们养在温室里自己有何必强求她去接受风暴,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也罢也罢。”七娘叹气道:“只是你日后别在像今日这般表现得太过明显就是了,若是被有心人看去了,只怕还会以为是祺灵哪里欺负你了呐!”

    穆九红着脸认同地点点头,“我记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