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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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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眉生时年17岁未满,在她身上,充满了许多的变数,更充满了许多的未知可能。

    但她愿意待栾亦然好,且只待他一个人好。

    栾亦然心怀喜悦之余,又隐隐对顾眉生充满了怜惜。

    最近荣城的那些流言蜚语,栾亦然未必不知,但他在顾眉生面前不说,不问,是希望她会明白:他是尊重她的。

    他不会去试图控制顾眉生的生活。

    但那日一整顿饭下来,顾眉生说笑自然,将心事藏得格外地无懈可击。栾亦然望着她娇美的容颜,微扬的唇线。

    他在心中无声叹息:她无意将自己的心事烦忧说给他听,他就假装不知道吧。

    小女友既然不擅长对他吐露烦心事,那栾先生想:他总要做些什么来哄一哄顾眉生的。

    于是,栾先生花了一个上午,专心为顾眉生挑选着鞋子。

    今年的冬天这样寒冷,总不能任由她穿着那样单薄的高跟鞋过上一季吧?

    如今的秋波弄,还有谁会妥帖细致地去照拂顾眉生的日常生活琐事呢?

    若换了一个月前,栾亦然与顾眉生各有各忙,每周最多也就见上一两次,但是这一年的岁末,栾亦然决定要改变一下这样的见面频率。

    买完鞋已近中午,栾亦然径直去了荣大,等顾眉生下课。

    大一金融系的教室里,台上那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教授正在和众人分析着最近的股市行情。

    栾亦然一眼就看到坐在中间的顾眉生。她手撑着桌面,双眸虽然望向前面的教授,目光却是游离的。

    他从后门走进教室,找了位置坐下。

    “顾眉生。”女教授也不知是否是故意,忽然在这时唤起了顾眉生的名字。

    顾眉生直了直身子,目光未动,看着讲台上的教授,也没有即刻从椅子上站起身。

    “你来分析分析,若股市忽然崩盘,堂堂顾氏,能否挽救荣城的经济?”

    周遭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顾眉生身上。栾亦然眉角微扬,双脚略显悠然地交叠着,同样在期待着顾眉生会如何回答。

    顾眉生慢慢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她问教授,“田教授,你手中可持有股票债券?”

    田教授点头,“已经放盘。”

    顾眉生觉得可惜了,她想说:顾氏的股票依然是值得持有的。

    田教授见她许久不开口,轻轻地扬了眉。

    顾眉生这时开了口,却说,“田教授,您不是总跟我们说:股票虽然好,却始终是投机行为,现在这样的局势,放盘是明智的。顾氏并不是上帝之手,哪里有救市的能耐。”

    田教授扬扬手,让她坐下来,目光划过不远处的栾亦然,一向严肃的脸上实在绷不住,泄露了几分笑意。

    这丫头,心黑,干金融实在是合适。

    栾亦然眼中的笑意则更为明显了:她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

    冠冕堂皇。

    废话连篇。

    吃午饭的时候,顾眉生听了栾亦然的消遣,一脸不以为然,她说,“就好比你重感冒去医院就诊,医生会叮嘱你些什么呢?”

    “多喝水,多休息。”

    顾眉生摊了摊手,“道理人人都知道,但有几个人能身体力行?我就算告诉他们真相,又有多少人会照做呢?”

    这一点,栾亦然显然不赞同。

    他摩挲着小女友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温柔亲吻,“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是信的。”

    顾眉生轻扬了唇,在玻璃杯里随手倒了一碟酱油,递到栾亦然面前,“喝吧,82年的拉菲。”

    顾眉生原本不过是与他开玩笑,谁知这男人竟眼睛都不眨,拿起高脚杯,一口饮尽。

    栾亦然喝光了一杯酱油,面上却丝毫不见异样。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潋滟俊眸凝着顾眉生,悠然然来了一句,“一口饮尽,倒是浪费了这杯好酒了吧?”

    “……”顾眉生转开眸,懒得去看他。

    栾亦然却在这时俯下身,铁腕紧勾住她的纤腰,一记结实的吻封住了她娇软的唇。

    两人靠得那么近。鼻翼相贴,骨骼相触。

    栾亦然能极清晰地看到女孩眼脸下方淡若云霞的青黛。

    他吻着顾眉生,唇齿间有浓香赤酱,味虽古怪,却令顾眉生体尝到了格外温暖的人间烟火味。

    她的心在方寸间被眼前的男子一点点地熨平,烫暖,安抚。

    栾亦然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终于有了真实温度,迷雾渐散,心事渐淡。

    隔窗之遥,这对缠绵之人养了许多路人的眼。

    蒋悦然原本只是碰巧与同学路过。她很想装作视而不见,但他们实在太高调了,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重重。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看到栾亦然望着顾眉生,惊艳迷人的双眸间揉满了温情。

    蒋悦然这一年18岁,她未曾真正体尝过什么是男女情爱。

    她只体验过什么叫做男女之事。那种恶心的,斑驳的,令她噩梦连连的地狱体验。

    她的脑海中,只记得男子狰狞扭曲的丑陋模样。

    她捧着本的双手在一点点地攥紧。

    蒋悦然想不明白:狠辣残忍如顾眉生,凭什么能够得到那样温情柔软的对待?

    有些事,她越想忘记,却偏偏深邃难忘。

    就像有些人,她不想去痛恨,可每次见到的时候,却总忍不住牙根泛酸,坏情绪更是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

    顾眉生……

    蒋悦然逼自己转开眸,却瞥到了转角处,一抹极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不敢确信地定睛望去,那是……彭青?

    蒋悦然当然不会知道,跟踪顾眉生,是彭青的一种瘾。

    她想起彭青曾经的恶劣龌龊行径,唇间泛着层层凉意。

    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终于转身走开。

    这时,秦年从便利店走出来,手中拎着几个面包和一罐可乐。他穿过马路,径直来到了彭青的身旁。

    他将手中的食物递到彭青眼前,“吃吧。”

    彭青却是连目光都不转。

    秦年走到他面前坐下,“你这样一直跟着眉生,也不是办法。”

    “她的生活已经很烦扰,你又何必再为她多添上一件烦心事呢?”

    彭青终于看向了秦年,眸光中有明显的疑问:她怎么了?

    秦年轻叹口气,“不久前,秋波弄里有人差点伤了眉生。”

    “是谁?”

    秦年看了彭青一眼,将手中的可乐递到他面前,“让你知道是谁又能怎么样?你除了每日跟踪眉生,难道还会愿意为她做些什么?”

    “我听钰墨少爷说过,你是很憎恨眉生的。”

    彭青低下头,看到了夹在可乐罐拉环上的一张纸条,以及上面写着的人名和地址。

    下午,蒋悦然与两个同系的女生路经金融系,再一次与顾眉生不期而遇。

    最先开口向顾眉生发难的,倒并不是蒋悦然。

    “听说顾家名媛上午又在课上大放阙词了呢。也亏得她姓顾,要不然,这样的时候,怕是早就被请进局子里去了吧。”

    “杀人嫌疑犯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眉生走在她们几个人前面,这样的话,她这段时间听得太多了,根本不以为意。

    谁知,这三个人却又故意追上了她,走到顾眉生左前方,“装聋作哑,两面三刀,厚颜无耻。”

    顾眉生终于放慢了脚步,抬眸看向蒋悦然和她身边的两个女子。

    她唇边嚼着一抹极浅的笑,目光是落在蒋悦然身上的,“挺巧。”

    蒋悦然淡淡看向她,“你我同在一所学校,碰上有什么稀奇。”

    顾眉生走近她,“刚才午饭时你也看到我了吧。一日内遇上两次,这还不稀奇?”

    蒋悦然沉默看着她。

    顾眉生脸上依旧笑吟吟,目光划过她身旁的两个女孩,然后又定格在蒋悦然身上,“到底是以后要做外交官的,口才真好。知道这么多的成语,出口便能成章。这样的好本事,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蒋悦然盯着她精致的五官,不可控制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顾眉生,这些流言蜚语并不是我们传出来的。你若没有做过,何必对号入座?”

    “啧。”顾眉生气定神闲望着蒋悦然逐渐绷紧的身体,“今晚吧,我请三位吃顿便饭。”

    蒋悦然三人因为太多意外,望着顾眉生,顿觉语塞。

    顾眉生笑望着她们,“我很想听你们教教我:什么叫做两面三刀,厚颜无耻。”

    蒋悦然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又见顾眉生望着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要是不愿来,怕是要后悔的。”

    蒋悦然想起那些不堪龌龊的往事,心中惊慌之余又不免羞愤交加。

    顾眉生走后,她转眸瞪着身边的两个同学,语气颇重,“你们怎么这样嘴碎?偏偏去惹顾眉生做什么?!”

    两人被蒋悦然在大庭广众下骂,不免回嘴,“我们还不是看你特别讨厌她嘛!”

    半个小时后,蒋悦然果然收到了顾眉生的短信,上面写着餐厅的地址和预约的时间。

    她略显烦躁地将手机扔在一边。

    顾眉生为什么无端端提出请她吃饭?

    蒋悦然隐约觉得这件事透露着些许的古怪。顾眉生的心思难测,她不能半点准备都没有。

    她思来想去,现在能令顾眉生稍有忌惮的,可能便是拥有顾云礼支持的顾子墨了。

    *

    这一日的黄昏,有许多人目睹了顾眉生在皇廷酒店宴请客人。

    她请的客人里,有蒋勋的孙女蒋悦然,有两个年轻清秀的女子。

    还有——顾子墨。

    刚入席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是极其尴尬沉闷的。

    后来,是顾子墨先开了口,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那年夏天,秋波弄被洪水打得措手不及,眉生你来福佑公馆暂住,我母亲拿出希颜的衣裙来你穿,你还似有嫌弃不喜的。”

    顾子墨在席间点燃了一支烟,隔着烟雾缭绕,眯眸,看着顾眉生,“托你的福,那是我唯一一个暑假,见过父亲超过三次以上的。”

    顾眉生感觉到他吞吐而出的烟味渐渐入侵了自己的鼻腔。她隐忍着那阵刺鼻的烟味,轻轻开口,“顾家有庶子如子墨,年纪轻轻已经靠着自己坐拥了整个荣城的汽车工业,那些往事自然也就成了趣事了。”

    她说着,又觉自己话语间有不妥,于是道,“哦,抱歉。我忘了,现代社会,早没有嫡庶之分。”

    顾眉生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她也明白,顾子墨不是顾礼墨,他不是会轻易被激怒的人。

    可这公众场合,又在众目睽睽下,她若表现的与顾子墨太过和谐,那就未免太假了。

    蒋悦然望着他们两人毫不避忌的唇枪舌战,作壁上观,一言不发。她只希望在她还没有准备妥当的时候,顾眉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其余两个女子将目光落在顾子墨身上,“顾先生,您当初是怎么会想到做汽车行业的呢?”

    顾子墨看向她们,“因为顾氏在荣城几乎控制了每一个行业,只有二手汽车市场,是几近空白的。”

    他说着,睨了一眼顾眉生,“眉生,你实在太幸运,什么风浪都不用去经历,已经是许多人眼中的顾氏继承者。”

    “怕只怕顾氏这艘船太大,若不谨慎,很容易翻的。”

    顾眉生轻抿了一口水,不置可否。

    她望着顾子墨,忽然扬唇笑了。

    如此平易近人的顾子墨,她还真是难得见呢。

    她忽然问他道,“爷爷最近身体不适,你知道吗?”

    顾子墨看着她,伸到一半的筷箸忽然停了,“什么时候的事?”

    顾眉生慢慢咽下口中的茶水,说,“我以为爷爷一早打电话给你了。”

    “家里的工人说:爷爷是因为呼吸道问题,大约是家里之前的那位花木匠做事不大仔细吧。”

    她说着,双眸对上了顾子墨微有冷光的双眼,“听说,那位花匠还是当年从葡萄牙跟着爷爷回到荣城的。”

    “我倒没什么印象。顾子墨你大约是认识的吧。”

    顾子墨脸上伪装了半天的亲善温和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直了直身子,目光直直地看着顾眉生,然后慢慢吐出了两个字:“老盛。”

    顾眉生不是善男信女。

    吴妈重伤入院虽然是老盛所为,但顾子墨的“功劳”同样不能忽略。

    她相信,顾子墨一定会亲自找出老盛,因为他必须要让顾云礼相信,老盛的所作所为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此刻心中一定是慌乱烦躁的。顾子墨之所以能在顾家长久的生存,若没有顾云礼的支持,任他再懂得谋算,再处心积虑,也是没有用的。

    这一局,顾眉生虽然在开场落了下风,却也同样获得了一个极佳的机会。

    一个破坏顾云礼与顾子墨俩兄弟关系的机会。

    这场局里,唯一令顾眉生捉摸不透的人,反倒是那个帮了她的刘文。

    顾云礼中毒,他连查都不查,就定了老盛的罪。

    顾眉生想:刘文不可能猜不到,老盛出了秋波弄,是活不成的。

    他是不愿意理这些身外之事?还是想借她和顾子墨的手顺势除了老盛呢?

    那天晚上,回秋波弄的路上,秦年问顾眉生,“您确定彭青能比顾子墨的人更早找到老盛吗?”

    顾眉生望着窗外的城市街景。梧桐树凋成了一个个孤零零的枝干,树根处凝着薄薄的霜,像是一个个泪颜未干的芙蓉面。

    她吐气如兰,话语尚未成句,却已有一声极自然的叹息从口中溢出。顾眉生说,“顾子墨此刻怕是狗急跳墙了。老盛若落在他手里,白送了一条命不止,对我们也是极坏的情况。”

    “那不如换了彭青……”

    顾眉生摇头,“不,这件事没有比彭青更合适的人选了。”

    *

    夜里九时许,顾眉生接到了张小曼的电话。

    “妈妈,美国好玩吗?”

    张小曼那么疼爱在意眉生,又怎么会听不出她故作轻松背后的浅淡倦意。她老早就想回国。

    她人虽然在美国,心却记挂着远在荣城的女儿。

    哪里能有什么心思真的去玩。

    张小曼在电话里问顾眉生,“晚饭吃了吗?”

    “嗯,吃过了。”

    “与栾亦然一起吃的?”

    “没有,”顾眉生停顿一阵,然后说,“和顾子墨一起吃的。”

    张小曼与女儿说完电话,心中窝了一肚子的火。她转身走进栾家别墅,对宁茴说,“我准备回国了。”

    宁茴走上来挽住她,“又记挂女儿了?”

    “她才17岁,我就不该让她一个人留在秋波弄。”

    宁茴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小曼,顾鸿华就是要你在我这里待不住,他要逼你回去。”

    张小曼说,“他总是赢家。”她望着宁茴,语气是带着隐约的无可奈何的,“这么多年,你听说顾鸿华输过吗?”

    宁茴却对好友说,“不,顾鸿华只要心中有你,他才是输家。”

    她劝说了张小曼大半天,才暂时打消了好友回国的念头。宁茴一转手,就给栾亦然打了电话。

    她还未等栾亦然说话,开口便是一顿臭骂,“臭小子,我叫你照顾好眉生,你是怎么照顾的?”

    栾亦然揉了揉眉心,语气很平静,“亲自照顾。”

    “这孩子一个人住在秋波弄里,你算哪门子的亲自照顾?”

    栾亦然,“妈,您的意思呢?”

    “你想个法子,去秋波弄陪她去。”

    “……”栾亦然沉默半天,说,“也好。”

    第二天一早,栾亦然格外精神奕奕地走进了鸿云集团的大楼。他见到顾鸿华,连半句废话都无,径直道,“你收我为门生,让我能顺理成章住进秋波弄。”

    顾鸿华到底是顾鸿华,脸上连半分诧异惊讶都不曾露出来。他清了清嗓子,“你姓栾。”

    “我不大喜欢姓栾的人。”

    栾亦然时年24岁,衣着亦不算正式,但他站在气质贵胄逼人,不怒自威的顾鸿华面前,却丝毫不显得稚嫩。

    他修长的手指极有节奏地轻拍着交叠着的双腿,“顾先生,最近城北铁路的项目怕是进展得不大顺利吧?”

    顾鸿华轻扬起了唇,“我可不是白氏夫妇。生意只是生意,我不会拿自己的女儿来做交易。”

    “除非,你能保证眉生平安无虞。”

    栾亦然望着顾鸿华,忽然就明白了。

    这位荣城首富,实在是个格外耐得住性子的男人。

    但栾亦然心中依旧有怀疑,他问顾鸿华,“当真没有其他要求?”

    顾鸿华笑得极儒雅,“你的心思,我未必不了解。”

    “关键只在于:在你心中,究竟是我的女儿重要,还是我的财富重要了。”

    栾亦然在华庭一号收拾行李的时候,想起顾鸿华的话,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故事的走势实在太落入俗套了。

    顾鸿华这只千年老狐狸,连人心都算得精准毫无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