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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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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等方大人回去一趟,先把罪魁祸首送过来,我们再来说和谈的事情。”

    袁先生根本不信“一切好说”这种鬼话,轻描淡写的打发了方含东回去,要求先把淑太妃送来再说。

    要不是因为忌惮那五万京卫与两万御林军,秦军在这个时候绝不会停滞不前,更不会与朝廷坐下来慢慢讲。

    秦军一路东进,虽然说顺畅无阻,势不可挡,但是这几千里的奔波,已然是人困马乏。

    在这样的情况下并不适合一到京城就与朝廷开战。

    这个时候秦军已经取得了太多的胜利,很多将士都心生骄横,滋生傲慢之气,而京城已经被逼入困境。

    要真开战,对朝廷来说是殊死一搏,背水一战,对秦军而言,却很可能是骄兵必败的局面。

    萧绍棠与白成欢这几日一直忙着整顿军务,赵文松也已经褪去了赵文柏的伪装,重新恢复了自己的真面目。

    听说章千总因为追击袁京立下大功,赵文松心里有些不服气,又被一路并肩作战的同袍们一阵撺掇,就来找萧绍棠。

    “世子殿下,兄弟们跟着您一路东进北上,忠心耿耿,您怎么能这样寒了兄弟们的心?”

    最近这样的风言风语萧绍棠听的不少,但他没想到赵文松居然也有这种情绪,就凝眉斥道:

    “将士们一路辛苦,但是军功我也全部记下,若只是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就能寒了心,那本世子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令你们不寒心!”

    “这怎么能是小事……”

    赵文松还想强辩,萧绍棠就反问道:

    “你们只想着你们自己,就没有想过章士德又要如何在军中立足?既然他归降了我们秦王府,那就是我们的人,若都照你们想的来,那是不是说我除了你们,就任何人也不能用了?”

    “属下不敢!”

    萧绍棠这话就说的比较重了,赵文松连忙低头。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绍棠冷眼看着这个跟着他出生入死无数回的人,眼中泛起冷意:

    “看来是我对你们太过纵容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赵文松几乎无地自容。

    凭良心讲,萧绍棠真的是一个并不严厉的主子。

    或许是因为尚且年少,或许是因为他为人开朗,他们这些部将怕他的人还真的不多。

    天长日久,很多人就仗着自己年长,或是在秦王身边待的时间长,对世子殿下并没有对秦王那般敬重。

    以至于到今时今日,他们几乎都有些忘了,眼前这个看似好说话的少年,不仅仅是他们的上司,还是将来有朝一日会主宰他们生死的主子。

    “回去吧,若是觉得待在本世子身边不好,那你们就还回父王身边去吧。”

    赵文松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萧绍棠的营帐,一群人就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怎么样?世子殿下怎么说?”

    赵文松苦笑:

    “什么也没说……我们都太小看他了。”

    白成欢将他们的争执全都看在眼里。

    何丛梅听说了这件事情来寻找萧绍棠的时候,见她静静的站在营帐外,估摸着她也是在为萧绍棠担心。

    “世子妃既然担心,何不进去?”

    白成欢见是他,忧虑的心情倒是稍微缓解了一些。

    “这种时候,我觉得,可能五哥的意见比我的安慰更有用。还是拜托五哥,跟他好好谈一谈。”

    何丛梅听她这样说,想了想也笑了起来。

    “也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七弟还只是虢州的一个无忧少年,前后不过短短年余光景,却已经成为统帅千军万马的世子殿下,的确是要有个人为他开解开解。”

    说完,对白成欢拱了拱手:

    “弟妹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

    白成欢还了一礼,看着他进去了,回头望着京城朗朗的天空,心中依旧是沉重的。

    萧绍棠就像一棵猛然被人拔高的小树。

    要么历经痛苦,快速成为参天大树,要么就被揠苗助长,彻底枯萎。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只能旁观,不能替他做决定。

    毕竟这天底下没有轻易就能得来的江山,也没有只靠着身世地位就能令所有人心服口服的帝王。

    他的路,注定了还是要他自己来走。

    何丛梅进去以后,根本就没有跟萧绍棠扯什么大道理,开门见山:

    “我记得从前的你并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怎么如今就被人欺负成这个怂样?”

    萧绍棠正是落寞烦恼的时候,听见自己五哥这样熟悉的语气,抬起头,就小心地朝着帐外觑了几眼。

    “五哥,她回去了?”

    他问的小心翼翼。

    何丛梅故意道:

    “你还知道怕她笑话你啊?有你这样的一个丈夫,你就不怕她今后的日子过的憋屈吗?”

    “我不会让她过的憋屈的……”

    “可是这些人连你都敢冒犯,更不要说她了,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何丛梅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男子汉大丈夫,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令出必行,言出必践,哪一样你做得到?什么都做不到!我要是她,肯定会以你为耻!”

    犀利的言辞句句如刀,一刀刀地砍在萧绍棠的心上,鲜血淋漓。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何丛梅知道他听进去了,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今时不同往日,你也该长大了,该狠得下心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不决,不然只会让那些人心存侥幸,让你威信全无,你觉得呢?”

    良久,萧绍棠的眼底才重新燃起了一簇簇火光。

    “五哥,我必然不会辜负她,也不会辜负你们。”

    回到京城的方含东面对京城的状况,却是彻底傻了眼儿。

    以他的想法,皇帝明明之前已经态度有所松动了,只不过是牺牲一个无用的太妃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但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不同意!

    “皇上还请三思!虽则淑太妃是孝元皇后亲姑姑,但国事为重啊!”

    方含东与许多大臣直觉得就认为皇帝这必然又是听了皇后的蛊惑。

    皇帝就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淑太妃已经死了,朕又去哪里给他找罪魁祸首?爱和谈不和谈,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说完居然拂袖而去,留下满朝大臣面面相觑——淑太妃什么时候死了?!

    秦军那边可是说明了,只要活的!

    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死了?!

    难不成皇帝还是想拉着一层遮羞布不肯放下,既想和谈又死要脸面?

    大臣们一头雾水,心中像猫抓了一样乱糟糟的,皇帝却已经回了后宫,命人去宣威北侯父子进宫。

    “告诉他们,淑太妃快死了,要见他们最后一面!”

    没有人能揣摩的清皇帝的意思,包括威北侯父子。

    徐成霖就准备独自进宫:

    “父亲在家中等着我,儿子进宫一趟,看看皇帝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反正之前人人都知道威北侯病重,这个时候不进宫也有借口。

    但是威北侯想了想,还是决定与儿子一道进宫。

    “既然提起你姑姑,怕是皇帝发现了什么——绝嗣的毒药是你姑姑下的,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分开于大事不利。”

    威北侯心里暗暗的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皇帝恐怕是要与他们彻底撕破脸了。

    父子二人进了宫,并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直接被带到了慈宁宫。

    往日里算得上清静的慈宁宫,这时候简直称得上一片死地,一踏进慈宁宫的大门,几乎就可以感觉到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威北侯与徐成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宫殿,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最后只在正殿的地上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影。

    那团人影匍匐在地上,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形貌,鼻端只闻得到一股股恶臭。

    “……淑宁?”

    威北侯环顾了一圈四周,又将目光凝视在那团人影上很久,才试探着唤出了两个字。

    地上的那团人影忽然抽搐了一下。

    “哥,哥哥……”

    那团几乎不成型的血肉发出微弱而含混的声音,竭力向他们这边蠕动着。

    威北侯微微后退了一步,却忽然蹲下身,将人影披散的乱发拨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淑宁!”

    威北侯失声惊呼——这是他的亲妹妹啊,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竟然他痛恨她胡作非为自作主张,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哥哥!”

    那张脸上已然做不出任何痛苦的表情,但声音中的绝望与恐惧让人肝肠寸断。

    “求求你!给我一个了断!”

    说话间,已然破碎不堪的裙琚下又跑出几只老鼠,从威北侯的脚面上飞快地掠过去。

    “淑宁,他都知道了,是不是?”

    这皇宫中只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待她,威北侯陡然间明白了一切。

    他跪在自己的妹妹身边,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涕泗横流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一辈子都是这样激烈的性格,做事从来不想后果,非要将你自己送上死路!”

    已经受尽了折磨的淑太妃发出“嗬嗬”的恐怖笑声,笑了一阵子,才突然哀求道:

    “哥……杀了我……杀了我……”

    “我……这辈子什么都没有……只求一死……”

    “淑宁!我带你出宫,我带你回家!”

    有多少年,他们兄妹再也没有离得如此近过。

    她自私任性,冲动妄为,他为徐家殚精竭虑,兄妹两人早已渐行渐远。

    可这一刻,她如此凄惨的在他面前,只求一死,还是让他忍不住痛彻心扉!

    他的妹妹,他可以冷落疏远,却怎么能被别人如此残忍折磨?!

    “哥……求你,动手!”

    自私了一辈子的女子,并不在意自己的哥哥这时候有多么伤心,再次向自己的哥哥请求道。

    “你知道的……我活不了……你真的伤心,那就……为我报仇!”

    她竭力伸出白骨累累的手,从自己哥哥的靴筒边摸出一把匕首。

    金属撞击地面的清脆响声惊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威北侯,他抬起头,只看见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妹妹拼尽全部力气扑向了那把匕首。

    “哥哥,你还是这样啊……”

    她似乎是朝他笑了笑,尖锐的匕首正中她的咽喉。

    受尽折磨的人终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彻底死去。

    徐成霖站在一边,一直沉默的望着形容凄惨的亲姑姑,至此,只能一声叹息。

    大概,今日真的要与皇帝撕破脸皮了。

    当威北侯与徐成霖从此宁宫走出去的时候,威北侯脸上已经没有了哀伤的痕迹,只有眼中闪动着黑色的焰火。

    皇帝还在得意洋洋的等着他们到来。

    望见他们身影的时候,甚至咧开嘴笑了起来。

    “如何?想不想带她回去?你说,朕要不要昭告天下,是你们威北侯府与淑太妃合谋,给朕下了毒?你们侯府百年的名声可就……”

    “随便皇上怎么样,以臣的想法,以皇上的为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子嗣!”

    威北侯再也不想听皇帝多说一个字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皇帝的话,眼中深沉的恨意几乎能将皇帝吞噬。

    “你说什么?”

    皇帝所有的笃定即刻被打破,呆愣了一刻,才暴跳如雷:

    “徐钦厚,你也要造反吗?”

    “没错,我正是要造反!你不是一直怀疑我要造反,一直对我威北侯府苦苦相逼吗?好啊,今日就如你所愿!”

    威北侯直视皇帝,冰冷的声音响彻御书房。

    “我的女儿被你亲手所杀,我的妹妹被你折磨至死——我徐钦厚发誓,今生与你不共戴天!”

    多年的君臣相得,终于在这一刻,像是完美的面具被撕下,露出狰狞的真相。

    “逆贼,你们这些逆贼!”

    皇帝怒道,朝门外大喊:

    “来人!给朕将这些逆贼拿下!”

    但回应他的,只有御书房门口呼啸而过的寒风。

    “翟峰!”

    终于察觉到不对的皇帝,大喊了一声自己最信任的御林军统领,可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终于慌了: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龙鳞卫,朕还有龙鳞卫!”

    徐成霖走了进来,怜悯地看着皇帝:

    “龙麟卫也是人,也会被人杀掉,皇上还是不要再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