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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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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五娘恍若无事一般,态度和软,甚至还问起洛长熙的伤势。

    洛长熙知道苏五娘平素为人便是如此,倒一点也不以为意。可景青却憋不住了,不冷不热地丢了一句:“殿下伤成这样,还不是苏老板手段厉害?苏老板自己下的手,竟然还假模假样地问伤势如何……”

    即便景青如此言语,苏五娘脸上也并无什么尴尬之色。

    此时,门已经被打开了,衙役躬身退了出去,留下她们三人。

    洛长熙勉力低头,自牢门走了进去。

    “殿下……”

    “没事。”洛长熙朝景青道,“你在外边守着,我与苏老板有几句话要说。”

    景青却不敢真去外面守着。此时洛长熙有伤在身,若那苏五娘再藏了什么利器,丧心病狂地又要来杀洛长熙,景青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偿的。踌躇半天,景青只退开了两步,站在一旁,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苏五娘,生怕她有什么动作。

    苏五娘似有所觉,笑道:“景大人不必紧张,我与殿下本就无仇无怨,之前一次不成,此时便没道理再行刺第二回了。”

    景青冷哼一声,显然不太相信。

    洛长熙却信了。

    她也在一处干草堆上慢慢地坐了下来,打算与苏五娘好好聊一聊。毕竟,这个女人身上还有许多谜团未解。这些谜团,也许与洛长熙想要查的鹰堡之事毫无关联,但洛长熙却好像被公仪凝附身了一般,对那些谜团生了强烈的兴趣,想要去清楚地知道和了解。

    苏五娘淡淡看了洛长熙一眼。

    “殿下若是来问我有关鹰堡的事,就请回吧。我知道我女儿在你们手中,但就算殿下用她来胁迫我,也是无用的。”苏五娘此时的神色很是淡然,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亦好像什么都无法令她的情绪有所波动。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活人的身上,只能说明,她已做好了死的准备,甚至……

    连既死不了也活不成的准备都做好了。

    洛长熙慢吞吞的,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靠着。

    她有些明白苏五娘的想法。反正已经事败,苏五娘也再无可能出去照顾她自己的女儿,那么,她的女儿是生是死,横竖是顾不上了,兴许死了倒还是个解脱。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猜,如何?”

    苏五娘毫无反应。

    “照我猜……”洛长熙看了苏五娘一眼,才道,“你的女儿与鹰堡的人毫无关系。她只是你的女儿,对吧?”

    这倒是不难猜。

    苏五娘听了,先是一怔,接着又笑了:“原来殿下是要与我聊这些。不错,她只是我的女儿,与任何人都没关系。”

    “那么,你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与鹰堡扯上关系的?”洛长熙接着道,“这个问题并不算是你不想答的吧?”

    苏五娘终于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殿下久在莳花道,可否听过欢场之中流传的一句话?”

    “什么话?”

    “这世上,最可爱是女子,最可怕,也是女子。”

    洛长熙倒还真未听过这句话,公仪凝从没与她说起过。洛长熙也不明白,苏五娘为何会在此时突然提到这么一句。

    但她隐隐觉得,这一句也许就是苏五娘那许多谜团背后的因由。

    “我第一次见到沉鱼的时候,她才七岁,瑟瑟发抖,躲在一个大木笼子里,被人贩子当街叫卖。”苏五娘缓缓开口,说起了有关沉鱼的往事,“那时候我看见她,觉得她与当年的我,竟然十分相像。”

    苏五娘刚被卖到教坊的时候,比沉鱼更小,才五岁多。她爹娘就是老实又懦弱的性子,将她也养得十分怯弱,虽然已经五岁多,却连话都不太敢说。那时她爹娘接连病逝,她的亲姨妈生了歹心,将她卖到官制教坊中,霸占了她家的屋子家财。

    到了教坊里,苏五娘这性子又实在不讨喜。教坊里的嬷嬷不喜欢她,一般大的小姑娘也排挤她。苏五娘只好一个人躲在角落,每日孤独寂寞。后来大了一些,她知道要想在教坊中出头,就必定要练出一手高超的技艺。于是不眠不休,殚精竭力,拼了命一般地练琴。

    待苏五娘十七岁时,已是教坊之中琴艺第一人。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那一年,苏五娘在街边看见沉鱼,只一眼,便觉得她与当年的自己一般,心念一动,起了怜惜,便一步也走不开。她出了二两银子,将那个干瘦的小丫头买了下来,贴身带着。

    “……你就叫小鱼吧。”

    名叫小鱼的丫头样貌并不差,只是面黄肌瘦,又总是怯怯怜怜,无端惹人嫌厌。

    只有苏五娘一人觉得她可爱,以其慰己寂寞之心。

    那一年,教坊依制要送技艺高超的琴师入宫,她本是内定的第一人。可就在入宫之前,她被教坊中的姐妹骗至荒山野岭,遭人奸污。

    苏五娘第一次明白世道险恶,女人嫉妒心之可怕。

    “……那时,我万念俱灰,存了死志。”苏五娘说到这里,面上却并无半分痛苦之色,显然她早已看淡,用她性情之中最令人沉迷的温柔,原谅了这个丑恶世间。

    “我正欲寻死,却遇见了鹰堡的人。”苏五娘接着道,“我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又是如何知道我的事的。我只知那时的我,就像当年的小鱼一般,只要有个人肯伸出手扶我一把,我竟然就能真的站起身来。”

    如今时过境迁,当初苏五娘的心情已再难尽述。

    可洛长熙还是被这故事所震撼,难免有所动容。

    “当时那人对我说,你这样死未免太不值当,不如我替你报仇,让那些害你的人比你惨上十倍,不得好死。”苏五娘虽然重复出这样的狠话,面上神色却依然柔和至极。

    “你拒绝他了。”

    洛长熙十分肯定。

    “嗯。”苏五娘点了点头,笑说,“我这样的软弱之人,便是再痛,再恨,也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去害人。”

    “那你怎么就狠下心来对殿下下手了?”

    站在门外的景青听到这里,冷言冷语地丢了一句。

    “是啊,如今我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苏五娘。我已变得面目可憎,为一己私欲,有了害人之心。”苏五娘忽而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十年前,我……还不如真的……死了干净。”

    洛长熙却道:“你当年若真的死了,不但从此没有苏五娘,便是连沉鱼也没有了。”

    听到“沉鱼”,苏五娘神色有所松动,半晌才又继续说起往事。

    “后来,我对那人说,我不要报仇,我想好好活着,以自己的能力活着。可在当时,我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我已非清白之身,别说是通过入宫之前的检验,便是教坊也不可能待下去了。天地虽大,却再无我的容身之处。”

    “那人便让你离开教坊,为他做事?”

    “嗯。”苏五娘颔首道,“他说,既然天地够大,没了这个容身处,还会有另一容身处。更何况以我的性情,便是入了宫,也未必真能好好活下去。”

    这倒并未说错。

    一个小小教坊便如此,宫中的斗争只会更比其更为复杂。

    “再后来的事,你们都应该知道了。我回去之后,发现有了身孕,既觉得痛苦又心生不忍,思来想去,反正我已决定离开教坊,便干脆将孩子生了下来。毕竟那孩子并没有错,我这样的不幸之人,此生也不会再嫁,既然上天赐了我个孩子,我便应该好好将她养大。”苏五娘又道,“之后我便一直为鹰堡做事。后来有一回,那人无意间看见沉鱼,便吩咐我好好调教她,将她养成花魁。”

    这倒是与沉鱼之前所说对应上了。

    “那他到底给你许了什么条件,让你答应刺杀殿下?”

    景青又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是不是答应事成之后放了你们?”洛长熙却先想到了,“你,沉鱼,还有你的女儿。”

    “是。”苏五娘顿了顿,才又道,“仔细想来,我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沉鱼。她当年若不是被我买来,也就不会遭遇这十年之苦,更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但如今这些事……都是我一人之错,沉鱼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错也没有……”

    洛长熙神色微动。

    “沉鱼当真什么也不知道?那你是如何识破我们的计策的?”

    “在我接到公仪凝的帖子之后,便私下约见过一回沉鱼。我骗她说我会去带她离开。她信以为真,将你们的计策都告诉了我。以那曲《汉宫秋月》为号,依计行事。”苏五娘面上终于显露出一点悲伤之色,“我之前不明白,她为何要弹《汉宫秋月》,而我后来却明白了。原来,她根本早就知道,我是骗她的,我在利用她。即使她知道这些,她却仍然信我……”

    那曲《汉宫秋月》——

    说的是无可奈何,哀怨悲愁。

    诉的是苦心等待,等的却是一场空。

    这一首曲子是她曾经教会她的,如今,她又用这曲子说与她。

    可即便此时,她已知其意又当如何?

    一切都晚了。

    洛长熙深深看了苏五娘一眼,并未打算向她提到沉鱼逃走之事。也许这一切真如苏五娘所说,又也许苏五娘这番话都是假的,她们二人根本早就勾结好了,此时以情动人,只不过是临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不过,洛长熙没打算继续问话了,她转头朝喊了景青,让景青过来扶她起身。

    景青小心翼翼地搀起洛长熙,又细心地将她身上的披风拢好,再扶着她出了牢门。

    “殿下先等一等,我出去喊个人来掌灯。”

    “嗯。”

    等景青走了,洛长熙又看了一眼苏五娘。

    “你……一直都知道,对吧?”

    “殿下指的是什么?”

    “沉鱼的心。”

    苏五娘不说话了,她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但在洛长熙却懂了。

    不但懂了,她还突然明白了另一件事。

    “那么,你对她的心呢?为何要一直瞒着她?”

    苏五娘一直保持端坐着的身形突然动了动,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点波动。

    “我?我早在十年前,就没了心。”

    “但愿如此。”

    洛长熙已转过了头。她已经看见前方甬道上,之前那个老衙役正跟在景青身后,急急地朝这边走来。洛长熙不再看苏五娘,而是也朝着甬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突然有点后悔,不该让公仪凝“明日再来”。

    她现在就想见公仪凝。

    如果将她心底的猜测告诉公仪凝,不知公仪凝会如何反应?这不是公仪凝一直想试探,想要知道的答案吗?

    这么一想,洛长熙便朝景青道:“等会儿你去一趟染香楼。”

    景青莫名其妙:“去那儿干什么?”

    “去将公仪凝喊来。”洛长熙略微想了想,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说我想吃锦江春楼的芙蓉糕,让她买点来给我。”

    “……”

    景青忽然觉得,自回京之后,这个殿下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

    今天回家就很晚了结果折腾到现在才有时间更新……

    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时间更新,每天上午九点左右,如有意外情况会在首页评论区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