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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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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从沉眠中醒来。

    睁开眼,入目所及的是一间布置简单却干净的石屋,他躺在一张岩石质地的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兽皮,墙壁上同样挂着一整张陌生的野兽毛皮,屋外嘈杂喧哗的声音与空气里各种浓郁交杂的香辛料气味让他困惑。

    这时,石屋另一端,棕色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

    一个高大魁梧的大胡子男人走了进来,爽朗地咧开了两排白色的牙齿,叽里呱啦冲他说着些什么,可是他完全都听不懂。

    摇着头,他想要开口对那个男人说自己听不懂,下一刻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不可置信地捏住喉部,他又试了试,结果张开嘴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

    他有些害怕了。

    他畏惧地抬起目光,看着他面前那个仍旧咧开嘴在笑的大胡子,他想问他是谁?这里是哪里?可是,现在的他连出声都办不到,难道自己是哑巴吗?可自己,又是谁呢……?

    为什么,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头部仿佛有把小锤子在敲打,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的蜷缩起身体。一旁的大胡子见状,急忙从床边的小桌子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小心地端到了他的面前——

    “……”

    他皱着眉头,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大胡子。还是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可凭借着男人脸上直率的笑容,以及往前再度递了递水杯的动作,他还是理解了大胡子的意思——这个男人,是想让他喝水吗?

    他小心地接过了杯子,一口气将杯中的水喝了个精光。清甜甘冽的净水,似乎令干渴的喉咙还有脑部的抽痛都得到了抚慰。

    他感觉好受了许多。

    “……”

    大胡子从他手里拿过空掉的杯子,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可还是没有一个单词或音节是熟悉的。最终,自顾自说了一大通的男人,在完全没有得到他回应的情况下,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表情疑惑地向他又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语。

    皱眉思索片刻后,面对男人困惑怀疑的眼神,他谨慎地伸出手指指向对方然后摇摇头,又点了点自己喉部,继续摇头。

    他听不懂,也无法说话。

    他把这个动作重复做了三次,对方才仿佛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那张满脸胡须浓密粗狂的脸上,溢出了与他外貌不相符的哀悯神色。

    “……”对方又开口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意识到他听不懂而止住了声音。

    挠着头,男人在原地转了几圈,忽然想起什么般大叫一声,风风火火如来时一样打开门走出去了。

    被男人的大嗓门唬了一跳,他摸着自己怦怦作响的胸口,至少心脏还在跳动,至少他还活着。

    他安慰着自己。

    没等多久,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那个出门没多久的大胡子男人再度推开门走进来,这次的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的样子。一路倾城

    “……”说着他陌生的语言,对方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件黑色的棉麻混纺长斗篷,是这次电影需要用到的道具之一——

    他惊愕地瞪大眼,刚才一瞬间,从脑海里划过的念头是什么?

    僵着身体,他努力定下心来想要再回想起更多,手里布匹的触感是那样熟悉,通过触摸它似乎过往的一切都正纷至沓来——可头部血管突突跳动,比之刚才更加迅猛的疼痛再度毫无预兆袭来。

    他发出了一声无声寂静的哀嚎。

    抱住脑袋倒在床上不停翻滚、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在仿佛快要爆炸的脑袋里,什么都无法思考,蜷缩起来,他想要把自己缩小到谁也看不见的程度,可疼痛依旧铺天盖地如附骨之疽般令人无处遁形。

    身旁的大胡子哇啦哇啦慌了手脚,想要上前搀扶,可他的手才刚触及他的皮肤,那火燎针刺一般的痛苦就让他无声惨叫着剧烈挣扎起来,剧痛蔓延到了全身,他疼得浑身痉挛,瞳孔涣散,可就是无法丧失意识,遭受折磨的时间因此而加倍的延长,很快便让他奄奄一息。

    “……!”

    大胡子还在身边手足无措焦急地喊叫着什么,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应或是怎样了。

    他想他要死了。

    在连自己是谁都无法记起的情况下,这样痛苦地死去。

    他不甘心——

    下一刻,疼痛渐渐地抽离远去,意识沉入了最深处,黑暗终于慈悲地降临。

    他昏了过去。

    ……

    谢天谢地,那场恐怖的折磨没能要了他的命。

    一年的时间,他在这个小镇上居住了下来。他仍旧记不得自己是谁,时不时发作的头疼病,也让他已经不敢没事就去回想自己的过往曾经,他不得不抛弃了自己的过去,在这个空气里都浮动着香料气味的集镇上,每天浑浑噩噩生活着。

    今天,是一年中首个月份的头一天,也是他来到这里第二年的头一天。

    全年四百日,名为丽媞与拜鲁坦的两颗恒星唯一一次同升同落的这一天,集镇上每年一度盛大狂欢的节日也热热闹闹地开启了。

    “法伊,你起来了吗?”

    站在石楼窗边的他这时收回视线,冲推门探头进来满脸大胡子的男人静静点头,男人这时扯出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开口道:“你醒了啊!等下你记得把店铺里那两袋包好的红香梗籽,带去给金锦花酒馆的基托,香料节期间,没有加入红香梗籽腌制过的基托烤肉可不像样。”

    无声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他面前探头的大胡子男人叫做加布力,是一名荒蛇族提瓦兽人。当初,也正是这个男人救治进而无条件收留了他,一年的时间里,他学会听懂了一些简单的对话,弄清了所身处的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世界,也有了自己全新的名字——法伊克特拉。

    “那个什么……”搔着头,大胡子加布力在门口磨蹭了半天,开口道:“我等下马上要去广场摆摊,反正这几天节日,大家都会去镇子广场上购物庆祝,铺子里也不会有什么生意。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用开店了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双手微动,做了个知道的手势,他看到男人似乎欲言又止,然后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垂头丧脑地转身合上门离开了。农门悍女

    他收回视线叹了口气。

    不时会来折磨他的头疼病,已经让他的身体迅速衰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像个游魂一样活着,抛弃了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尽管他知道,加布力一直试图帮助他真正融入到这个镇子,可自己这样子,恐怕是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了。

    收拾好一切走出房间,下楼来到屋子前半部分的店铺大堂时,加布力已经不在了。他弯腰从柜台下拿出那两袋已经妥善包装好的香料,揣在怀里,随后缓慢移动着脚步,来到了加布力香料铺紧闭的大门前拉开门闩——

    刹那间,热烘烘喧闹的人群吆喝声还有歌舞乐器声,伴随着愈发浓烈的香辛料气息,如奔腾不息的海潮般向他周身覆盖涌来。

    他定了定神,缓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日渐荒芜枯涸的心灵与眼神调整过来,看向了眼前这片充满勃勃生机鲜活跳跃的节日画面。

    他孤零零站在香料铺紧闭的大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踏出脚步。紧紧揣着怀里两包香料,只要往前一步,就是由熙熙攘攘的人群组成的欢乐之海;也正是这一步,却又似乎远隔着无数时光无尽的距离一般遥不可及。

    一群头上缀满鲜花的盛装少女,笑嘻嘻经过他身边,将她们手里芬芳扑鼻的白色花朵尽数泼洒到了他的身上,然后看到他呆愣的样子,又彼此交头接耳,捂嘴嬉笑着迅速跑远了。

    他苦笑了一下,脑海里瞬间似乎又回想起,有谁也曾那样吃吃笑着点住他的额头,娇嗔地骂着他傻瓜——

    傻瓜!连切个菜都能切到手指,笨手笨脚的!

    手中的香料包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发黑,他恐惧地煞白了脸,牙齿咯咯作响,因为他知道——那个如影随形折磨着他的魔鬼再度来临了。

    当浑身被那股熟悉的疼痛包围,当他捧着头摔倒在地痛得抽搐,当欢庆的人群终于发现到异状纷纷聚拢过来,在无数纷杂摇晃的视线包围下,伴随着耳中一道尖利拉长割裂脑浆的嗡鸣声,他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他来到这片大陆第十个年头。

    在日渐频繁剧烈的病痛折磨中苟延残喘,这样的他,竟然也拖过了十年。

    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他想要微笑一下,可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就是连如此简单的表情也已经无法顺利做出了。

    他无声地平躺在床上,心中一片寂静。

    这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次,是真的要说告别了。

    他感觉到他的头被小心翼翼地稍稍侧转了过来,朦胧不清的视线里,大胡子的加布力十年来都没什么变化的面孔上,现在正满脸的眼泪。他握着他的右手不住抽泣,他听到他痛哭哽咽着不停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泰勒斯要让你遭受这样无尽的痛苦?”

    “为什么你要遭这样的罪,十年都不得安宁?”

    “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承受这些不该承受的?”

    是啊,他也想问为什么。重生的渣男驸马

    可是他就要死了,所有的疑问都已经不再重要。

    谢谢你,加布力。

    你是个好人。

    今年啸风平原的冬天特别寒冷,冰天雪地的,你要小心保重自己。对了,金锦花酒馆的基托,他要的几包香料,都在柜台右下角倒数第三格的抽屉里……以后,我再也不能帮你算账,管理香料铺的生意了,你自己要当心,不要算错账目——

    他的人已经迷糊了,感觉自己正絮絮叨叨对加布力说个没完,可其实,他已经哑了整十年了。

    身体渐渐僵硬沉重,可灵魂正变得越来越轻。这一刻,过去所有只要他一去想,就让他的脑袋疼得发狂欲死的过往,如一幕悠长的电影在他眼前一一闪现。

    长长地吁出口气,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

    他想,他终于可以获得长久的安宁,闭上眼睡去了。

    再见,加布力。

    再见——以后,我再也不能帮你算账,管理香料铺的生意了,你自己要当心,不要算错账目——

    他的人已经迷糊了,感觉自己正絮絮叨叨对加布力说个没完,可其实,他已经哑了整十年了。

    身体渐渐僵硬沉重,可灵魂正变得越来越轻。这一刻,过去所有只要他一去想,就让他的脑袋疼得发狂欲死的过往,如一幕悠长的电影在他眼前一一闪现。

    长长地吁出口气,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

    他想,他终于可以获得长久的安宁,闭上眼睡去了。

    再见,加布力。

    再见——以后,我再也不能帮你算账,管理香料铺的生意了,你自己要当心,不要算错账目——

    他的人已经迷糊了,感觉自己正絮絮叨叨对加布力说个没完,可其实,他已经哑了整十年了。

    身体渐渐僵硬沉重,可灵魂正变得越来越轻。这一刻,过去所有只要他一去想,就让他的脑袋疼得发狂欲死的过往,如一幕悠长的电影在他眼前一一闪现。

    长长地吁出口气,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

    他想,他终于可以获得长久的安宁,闭上眼睡去了。

    再见,加布力。

    再见——

    以后,我再也不能帮你算账,管理香料铺的生意了,你自己要当心,不要算错账目——

    他的人已经迷糊了,感觉自己正絮絮叨叨对加布力说个没完,可其实,他已经哑了整十年了。

    身体渐渐僵硬沉重,可灵魂正变得越来越轻。这一刻,过去所有只要他一去想,就让他的脑袋疼得发狂欲死的过往,如一幕悠长的电影在他眼前一一闪现。

    长长地吁出口气,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

    他想,他终于可以获得长久的安宁,闭上眼睡去了。

    再见,加布力。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