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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云开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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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宁之战结束后一周,离城的百姓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各自恢复往常的营生,修补战争的创伤,家家户户中传出的欢笑声,冲淡了初春的萧索之意,使得整座遂宁城恢复了些许生气。

    百姓们并不想知道那战争中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知道有多少将士付出了生命,才使得他们有家可归。对于他们来说,世代生存的土地依旧留存,心爱之人依旧活着,那便足够了。

    萧贱与柳如是漫步在遂宁的小溪旁,欣赏着这这座历经战火的城市。

    清晨的遂宁河畔,依旧有些晨雾,使得沿途景观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但这雾气一见阳光便会散去,是以两人并不觉得困扰。

    “秦总兵恢复得怎样?”萧贱忽然问道。

    柳如是微笑着答道:“她精神好得很,现在正在操练剩下的白杆军士兵,还带人帮忙修缮毁坏房屋,开垦废弃的农田,安抚丧亲的百姓,几乎看不出她之前曾虚弱成那个样子。”

    “是吗?看来是时候去问她些事情了。”萧贱自言自语地说道。

    柳如是见他刻意与自己保持一段距离,不由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萧藏獒,你干嘛还是这么怕我?我说了,不会再强迫你给我看脸,现在约你出来,只想请你作客,亲手为你沏一壶茶,好好谢谢你那天奋不顾身救我。”

    “谁说我是在奋不顾身救你?”萧贱惊道,“我只不过自救而已。”

    柳如是蹙眉道:“鲁少当家说的啊,他还说你那时伤得连动都动不了了。但一看见张献忠要抓我,立马生出力气,拼了命将胸口长戟拔出,奋不顾身地上前与张献忠打斗。”说到此处,她露出微笑,脸上发红,似乎又是害羞,又是自豪。

    萧贱倒吸一口凉气,喟然长叹道:“唉!可惜我瞎了狗眼,怎么收了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儿。”

    柳如是强忍笑意,上前靠住萧贱,道:“你看,知师莫若徒,你还想抵赖吗?还不乖乖承认,说你对我爱慕有加?”

    萧贱悻悻讪笑,道:“柳施主,老衲有好生之德,那是莫说是你,哪怕张献忠要踩死一只蚂蚁,老衲也会拼死相救。”

    “你这专打诳语的好色和尚。”柳如是抿嘴一笑,道,“连我的初吻都夺走了,还在那儿装模作样。说,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我看你油嘴滑舌的,肯定以前有过别的女人。”

    萧贱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情感,但他熟门熟路,很快将这个念头压下,淡淡地道:“前尘旧事,皆如过眼云烟,提他做甚?”

    柳如是忽然站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我既然认定你是我丈夫,我便不许你和我一起时再去想别的女人。我也会一心一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太不讲道理了吧!我可没答应娶你。”萧贱哀叹道。

    柳如是倔强说道:“你答应过的,就在三周之前,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我亲口说了:只要你答应给我看脸,我便嫁你为妻。你当时忙不迭地便把狗头取下,可惜后来起了大雾,我什么也没看着。”

    萧贱心道:“我当时只想骗你去见柳敏诗,这才顺着你的话说。可现在我已绝了这个念头,自是没必要与你纠缠。”但此话也说不出口,只好挠了挠头,道:“凭此等话语便私定终身,太过儿戏,还是要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柳如是摇头道:“我向往古人之间爱情,往往男女之间一见钟情,互许诺言,一言既出,终身不悔,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是束缚自由,荼毒心灵的枷锁砒霜。”

    “罢了!我辩不过你,先这么着吧。”萧贱急欲绕道。

    “怎么着啊?”柳如是伸手将他拦住,追问道。

    “那啥……就按你说的办吧。”萧贱一时慌不择言。

    “当真!谢夫君成全!”柳如是立时笑靥如花,抱着萧贱手臂又蹦又跳。

    萧贱一听这个称呼,还想出言喝止,但不知怎的,此刻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只好自嘲道:“萧贱啊萧贱,你怎么绕了半天,又回到了老路上?以前之事,你吃的苦还不够么?罢了罢了,反正只是口头承诺,我且对她虚以委蛇,她不过是一时起兴,过不多时便会厌倦。届时一拍两散,我便可逍遥自在。”

    他这般自我欺骗,心神放松下来,任柳如是搂着胳膊,沿着河畔慢慢踱步。

    清风吹起,将河畔桃花香气徐徐送来,萧贱一阵恍惚,一时分不清身旁少女与这桃花,究竟何者更美,何者更香。

    ————————————

    是夜,秦良玉的房间点着烛火,光影摇晃。她神情严肃,望着窗外,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阵清风吹过,她身后的阴影中多了一人。

    她似乎有所察觉,转过身来,望着眼前之人,眼中露出困惑。

    “无角蛑?我等的可不是你。”秦良玉皱眉道。

    那人上前一步,来到了烛火之下,此人身材消瘦,手脚颀长,脸上带着面具,全无五官,赫然便是大盗无角蛑。

    “不,你等的就是我。”无角蛑语气肯定地说道。

    秦良玉登时变色,后退一步,喃喃道:“原来你便是藏獒僧……藏獒僧便是你,我早该想到的……难怪你不肯露出面目。”

    无角蛑就地一坐,道:“说吧,你为何要相助张献忠。如你回答不能令我满意,那你就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秦良玉惨然一笑,与无角蛑隔桌而坐,道:“你不也是张献忠的人?何来资格评判于我?”

    无角蛑道:“我是血龙门在天王军中的卧底,现下血龙门已与决意天王军决裂,故我才出手阻止了张献忠。”

    秦良玉苦笑道:“原来如此,我与你刚好相反,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但实际上是七杀神教的信徒。”

    “七杀神教?你怎么会跟她们搅到一块儿去了?”无角蛑问道。

    秦良玉道:“七杀神教之中大多皆是柔弱无依的女子,我在二十年前,便已投身入教。”

    “二十年前?你那时才多大?”无角蛑奇道。

    秦良玉道:“那时我刚刚十九,由于我是苗族女子,与丈夫宣抚使马千乘相识甚早,在十三岁那年便嫁给了他。”

    “由于我出生之地民风彪悍,故我虽身为女子,但亦懂征战之道,没多久便随丈夫东征西讨,平息各地叛乱。由于我骁勇善战,又身为女子,故很快便在明军中小有名气。我丈夫的部下也都敬服于我。”

    “但在我十六岁那年,我丈夫受了太监诬陷,被打入天牢,没多久便含冤而死。对于深爱着他的我来说,此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但丈夫一直教导我忠君之道,故我始终隐而不发。皇上也并未以此事追究于我,反而命我统领我丈夫部下,继续行军打仗。”

    “我心中悲痛无处发泄,故将其全部倾泻到我敌人身上,一时间杀人无数,战功累累,等到我醒悟过来,我的手上已沾满鲜血。”

    “这时候我通过一姐妹介绍,接触到了无相观音阁的云音掌门,她不断向我劝解开导,说命中苦难,皆是业报,之后她向我介绍有一教派,其中皆是川地的苦命女子,说我入得教中,心中所有困惑与不安皆会得到解答。”

    “我那时心神已至崩溃边缘,病急乱投医,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入了教。入教后我发现这七杀神教教众无数,有了这么多命运同样悲惨的同伴,我心中也好受了一些。”

    “本来我对这七杀神君并无虔诚之意,直到后来有一天,七杀神君向我托梦,向我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七杀神君的教义,以及其崇高的理想。他还说我之前虽然有诸多杀戮之举,但所杀之人皆有罪恶,杀人即是行善。”

    “我那时候本就因杀人过多而苦恼,听得他这番言语,立时安心下来,自此后对他全心拜服,无比虔诚。”

    “不久之前,就是在剑阁镇上我将你抓获之时,那名叫作雪莲的小道姑向我求见,向我展示了七杀神君的神谕,说要降生在张献忠身上,带领广大信徒铲除邪恶,开创新生。”

    “我大吃一惊,那张献忠本是我的敌人,叫我如何相助于他?但那雪莲诱发了无数奇迹,又变化为无相观音的形象,终于使我信服。”

    “后来我遵她指示,在你逃狱后杀死了牢房守卫,栽赃于你,想要使杨天辰一双女儿对你心生畏惧。这样她们没了你的保护,便无法与令狐九剑相见,张献忠就可得到血龙门的帮助,夺取天下就多了几分把握。”

    “而这次遂宁之战,雪莲叫我假意不敌张献忠,向公输世家与左良玉求救,待两者到来、张献忠被俘之后再相助他逃狱。我本来以为张献忠只是想要夺取三眼神铳以及左良玉辎重,便答应了他。谁知他竟狼子野心,想要将全城士兵皆变为他的傀儡,还引得我手下士兵自相残杀。”

    “在我亲手杀死自己哗变部下的的那一刹那,我终于醒悟过来,对我之前所作所为悔恨不已,但此时大局已定,我无法可想。故我誓死不降,想要以绝食自尽,赎我一身罪孽。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上苍竟将你派来,奇迹般地破解了他的阴谋,也减轻了我的罪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