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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旧事唏嘘说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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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知微从树木深处踱出来,脸上挂着无奈的招牌。任倚华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方大人来这里多久了?”

    方知微企图糊弄过去:“没多久,没多久,只是路过,路过。”

    冷澄挑眉:“路过?只是路过方兄刚才干嘛要跑呢?”

    冷澄平素不喜与人攀关系,今儿个“方兄”一叫出来,方知微只觉冷汗涔涔。

    倚华与他一唱一和:“大人何必和方大人较真呢?恐怕方大人觉得这地儿阴气太重,想回家避避,只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一个人走了就了事的。”

    听了两人暗含深意的话,方知微反而落落大方了起来:“冷大人夫人何必如此?明人不说暗话,这位老夫人说的什么在下确实听见了,但这假传金矿的事却是与在下无关,她要报应也报应不到在下头上。告辞。”随后竟是要拂袖而去。

    冷澄耐不住先开了口:“方兄今日见百姓不得生路,就听之任之吗?当日进士传胪,春风得意,向圣上许下的治国平天下的愿望都忘了吗?”

    方知微的脊背轻颤了一下,脚步却没停:“昔日的方知微是第四名进士,书生意气,迂腐不堪。今日的方知微是五品同知,只知明哲保身而已。”

    倚华一句话跑出去:“方大人急着走什么,难不成要去把这件事告诉莫知州讨个赏?”

    方知微有点发怒:“方某纵是小人,但也不至于卑劣到这个地步。今日的事,我只当从没看见。冷大人和莫知州,我两不相助便是。”

    倚华捧腹大笑,笑完声音像刀子一样刺向方知微:“方大人身在局中,还妄想全身而退吗?”

    方知微如遭雷击,脚步骤然停下,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倚华抬头拢拢散乱的鬓发:“看昨天宴席上,莫知州和方大人关系并不像很好的样子。方大人既然说此事与您无关,要么是方大人您洁身自好,要么就是莫知州根本没把您当自己人吧。既然没踏进那趟浑水,就该坚决地把自己摘出来才好。眼前可不就是机会吗?”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冷澄一眼。

    冷澄立刻了解了她的意思,帮腔道:“本钦差代天子行权,彻查晋州假传金矿一案,大小官吏应从中协助,若有首鼠两端者,本钦差定不饶恕。”

    方知微无力地垂下手:“看来今日难以善了,我本就看不下去莫知州的行事所为,也罢,跟你们说说真话,无论最后怎样,总对得起良心。”

    冷澄回一声:“在下代晋州百姓谢过方大人高义。”

    倚华却笑得如狐狸一般,狡黠又娇媚:“方大人既然打算跟着我们了,不妨先为我们做些事来。这位老夫人亲人均流落异乡,后事我夫妻暂时无法出面料理,就麻烦方大人了。”说罢竟正正经经敛裾一礼。

    方知微看向“死不瞑目”的老妪,心里也有些微震动,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只是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在下必定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见方知微痛快答应,倚华也是松了一口气。

    天色渐晚,风声猎猎,黄叶像清明时候烧的纸钱一般在天空哀哀地盘旋,天空中时而会传来一阵大雁的悲鸣。凄楚的气氛里,只有一个声音淡淡地讲述。

    “梨花乡有金矿的传说,冷大人大概也听说过一二,不过是几百年前的小儿家语,算不得什么真的……。”

    “当时我刚被贬到这个地方,觉得前途无光,就颓废了些,莫知州也并不把我当外人。那天他突然说,他从怀化将军那里得到了消息,说是定远侯表示军费不足,怕军心生变,就要在地方上开源节流。我们晋州地处西北,靠近边疆,应该主动为驻军做些贡献,然后他就提起了梨花乡有金矿的传说,说是若是找到了金矿,就立下了一笔大功劳,说不准我们晋州上下官吏全能得到朝廷的褒奖。我当时虽觉得按传说做事,未免儿戏了些,但是看大家因为皇亲国戚那边的消息群情激动,众志成城,就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省的扫他们的兴。”

    “可没想到找金矿是这种找法!开始还看看地形,找找金子的影儿。后来看不一定有戏,索性就瞎找一气,打着襄助军费的名儿,先是硬指着几个出名的富户,说他们地底下是金矿,要扒房撤瓦地找金子,搞到人家倾家荡产地孝敬他才肯罢休,有一两个实在给不出来的,干干脆脆就掀了人家的房子,搬了人家的东西,还说是什么恩典,那几家富户被弄得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卖铁砸锅。至于穷人也不得安生,动不动就征人挖地三尺找金矿,不但误了农时,还克扣工钱,弄得怨声载道……。”

    冷澄听到这里实在按捺不住,揪着方知微的衣领子咬牙切齿地问:“那方兄也身为一方父母官,就这么干看着百姓落到这步田地?”

    倚华忙去将他拉到一边,:“大人这样未免待方大人过苛,人家知州要怎样做,他一个副职又怎能管得了?”

    方知微又是一阵苦笑:“冷夫人不必替我说话,我不过就是个尸位素餐的卑鄙小人罢了。当日里百姓也有忍不了莫知州行事来找我的,可是我怕惹事,只是躲着他们罢了。其他官员大多和莫知州沆瀣一气,梦想着讨好了国丈好升官发财,个别看不下去的也只是和我一样做缩头乌龟罢了。要不然梨花乡民怎么会想到派人上京找冷大人,没办法,晋州城里无好官啊。”

    冷澄一拳头砸向坐着的石头,骨节里渗出血来,像受伤的野兽一样低吼着:“岂止晋州城里无好官?我去都察院,去找御史,人家一看状子上写着军费,怀化将军,定远侯几个字,就端起清茶跟我天南地北地胡扯,就是不肯接。到最后还得我越职上折子,朝堂上还是流言蜚语满天飞……。”

    方知微同情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么说冷大人上次钦差出行去而复返,也是有人作梗?”

    冷澄只看着昏黄暮色,“那倒未必,方大人既然是见证了莫闻如何残害百姓,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