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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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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丁汉拂开她妻子落在脸上的发丝,手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然后把羊毛毯子揪起来,掖到她的颈下。“守着她,寸步不离,”他向一直静静站在床头的凯利吩咐,见后者无声的点头,方才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去,轻轻带上木门。

    等确定他离开后,莉亚睁开装睡的眼睛,抑制多时的泪水终于沿着脸侧流了下来。她把羊毛毯盖到脸上,肩头耸动,任由毯子被泪水浸润。菲奥娜死了,她的母亲,这世上最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着她爱护她的人。直至听到死讯的那一刻,莉亚才意识到,这个命运硬塞给她的妈妈,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变得有多重要。

    诺丁汉下令撤离王城,除了留下两队骑兵分头搜寻,也把曾经跟着他的五个杀手留了下来,若论伪装、潜伏、跟踪以及探听消息,这五人绝对比骑兵队伍有用得多。

    虽说是撤退,但队伍的移动速度并不多快,要照顾他妻子的身体状况,而伯爵也断定在把约翰跟亚瑟留下的人马收服整编之前,尤菲米亚不会主动来啃他这块硬骨头,更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追着他们不放。所以,在往东撤兵的路上,他们也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暴风城传来的消息。

    摄政王跟莱顿公爵果然已被烧死在王宫之中,陪葬的还有近四百侍卫跟贵族,宴会厅中据说无一生还。出乎诺丁汉预料的,大主教却被留了下来,还有与他同在祈祷室的诸位贵妇们。但随即想想也便了然,尤菲米亚能干掉前后两位继承人,靠的是示弱,靠的是俩人对她从来就没重视,她的人马绝不会比约翰跟亚瑟多,不过是出奇制胜罢了,而眼下想要守住胜利的果实,她还需要获得更多支持,这些贵妇们如是,大主教更如是。

    七天以后,诺丁郡的骑兵队伍抵达红堡,整顿、借宿,那五个杀手跟剩下的两队骑兵也追了上来,带着更详细的消息,带着重伤的威尔·高夫,还有关于一个人的死讯——伊登伯爵夫人。

    菲奥娜具体是怎么过世的,在重伤昏迷的威尔清醒过来前,恐怕无从知晓。但有人在火烧王宫的当晚看到,伯爵夫人挣脱了一队侍卫的束缚,冲进了熊熊的火海。这五人赶到时,只来得及从即将点火的死尸堆中救回奄奄一息的威尔,一百人的骑兵队伍,全军覆没。

    为了等威尔的伤势略微稳定,他们在城里多隐藏了一天多,也探听了更多的消息。大主教跟尤菲米亚火速勾结在一起——除了野种,他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在他的帮助下,后者迅速接手了王城剩余的军事力量,主教大人还以辅政的身份宣布,尤菲米亚作为现存的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即日起代国王摄政。

    “这没有什么,”诺丁汉听完后道:“我早就说过,真正实力雄厚的老牌贵族们,都是看筹码下赌注的,利益高他们才会赌得大。”这其实跟他自已一样,比起顺利登顶,开战虽然风险大,但他能够从中获得的好处更大。“这个女人真正能够召集起来的人马,也就只有约翰跟亚瑟留下的残兵败将,和一部分随风而动的小贵族。大贵族们还在观望,不到形势明朗的最后一刻,他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而他们一旦出手,就将分得利益最大的那块蛋糕,这才是诺丁汉最为上心和反感的。但眼下,除了重新洗牌,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另外,还有您交代的另一个任务,”汇报之人接着道,而伯爵却示意他暂停。他轻轻推开房门,确定他妻子仍躺在床上——熟睡或者默默流泪,然后再次关紧房门。诺丁汉不希望她一天当中要接受两次噩耗,另一个任务是关于艾尔伯特的。“继续,”他吩咐站在对面的人。

    “那位药剂师,我们没搜寻到他的任何消息,街道、小巷、城内外,甚至敌人的队伍中,全没他的踪迹。”比较起来,这位老仆从貌似比夫人的母亲机警多了。“但我们打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关于什么?”

    “骑士团,”杀手回答:“有人看到火烧王城的当天晚上,骑士团的人好像在北门城墙上起了争执,最后,一个人似乎受了伤,被从墙头扔进了护城河。”

    诺丁汉眸光一闪,“是谁?”

    “爱德华。”他那一头金发,即便在昏暗油灯下也很好辨认,何况当晚的火光燃亮了整座王城。

    伯爵大人无言沉默,又少了一个证据……

    夏洛特来为她表妹送饭的时候,莉亚已经从床上起来了,正面对灰黑的石墙发呆。房间里只有她跟凯利,诺丁汉显然已去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但她并不是很关心,整个人都颓颓的,对什么都貌似不再关心。

    “吃饭,”夏洛特把餐盘往桌上一放,招呼她的表妹,语气不怎么客气。

    莉亚回过头来看着她,盯了好一会儿。“为什么收留我们?”她问:“不顾舅舅的反对,迎我们的队伍入城堡休整。你该猜到了,诺丁郡现在跟暴风城的关系,现在向我们示好,就等于站在了王城军队的敌对面。你不怕尤菲米亚发兵的时候,借机来攻打红堡吗?”关于这点她确实想不通,虽然对方是她的表姐,但是,“你从来就不喜欢我啊?”绝不可能会为了我而招惹麻烦吧?!

    “当然,”夏洛特回答的很干脆,她站着,看着坐在床脚旁长椅上的莉亚,居高临下。“你有什么可值得我喜欢的?”她反问:“尽管你没有嫁妆没有爵位,要知道凯蒂作为次女,也没资格继承爵位,我爸爸会给她准备多么可怜的嫁妆你大概也能猜想得到,可她什么时候像你一样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了?!她甚至没有你的美貌,没有你识字多,更没有像你一样高贵的血统、显赫的出身。从你的角度想,或许是寄人篱下,但在我们眼里,你却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王的孙女。可你却怯懦、畏缩、胆小自卑甚至孤僻,你有什么优点配得上你拥有这一切,你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承认你是我表妹,真的,曾经是件,让我打心眼里羞于启齿的事!!”

    莉亚怔住了。她所有关于原有现实的认知都来源于土著莉亚留下的记忆,而她从没想过要去换一个角度思考,事实真的是否如她理解的那般。就像诺丁汉,就像菲奥娜,土著曾定义过每一个人,好像都跟她现实接触中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也包括她的表姐?

    “哦哦,别误会,”夏洛特迅速地补充:“我说曾经,并不代表我现在喜欢你了,只是比以前的特别不喜欢,好了那么一丁点儿。”她抬手比划,“嗯,就这么一丁丁点儿……现在,过来吃饭。”

    莉亚不得不跟着表姐走到饭桌前,她没心情下楼去餐厅跟大家一起吃,躲在房间里任悲伤、痛苦、遗憾还有颓废成倍的泛滥。她似乎忘记了,这座城堡里,失去亲人的本就不只她一个。她没了命运赐予的母亲,夏洛特也失去了从小一起生活的亲姑妈,谁会比谁的悲伤更多?!莉亚勉强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转换了一个她以为是轻松的话题。“起码,也不全是坏结果,”她说:“搞成现在这样,你就不用嫁给那位雅克伯爵了吧?”本来人家就在想尽一切办法往后拖延婚期,如今眼瞅着战祸必起,更加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了。况且,跟已经卷入争斗中心的红堡家族扯上关系,在当下可不是明智之举。

    夏洛特瞥了她一眼,“你这是算安慰我?”

    莉亚支支吾吾,这种服软求和的事她不常做。

    “可惜啊,你安慰反了,”夏洛特撇撇嘴,“跟雅克伯爵的婚事,本来就是我主动求来的,如果因战事而耽搁,最失望的就是我。”

    你?求来的?伯爵夫人瞪大了眼,不可能吧?“你,你不知道,他其实,他其实……”

    “喜欢男人?”表姐替她说出口,接着哼笑一声,“这哪里又是什么秘密了,在奥丁谁不知道?!”

    “那你还想要嫁给他?”腐女企图掰直弯男的戏码吗?!

    夏洛特静静转过头,她跟表妹同坐在木桌跟前,两人都有着红堡家族遗传的红发和高挑的身材,视线几乎平行相对。“因为我跟你不一样,”她说:“虽然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她让你感到难过,但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你有这这世上最好最伟大的母亲,一个母亲身上所能够给予的,在她身上已经不可能给予更多了,我有时候,真是嫉妒你嫉妒得要死……菲奥娜为你铺好了路,为你倾尽所有做了最好的打算,你懵懂无知的就得到了这世上女人所能得到的一切,而我却只能靠我自己,只有我自己。你以为我父亲会为我安排怎样的婚事?只要金币够多,我相信他连商人的求婚也会答允。可我不能,我是红堡伯爵小姐,我不能允许自己堕落到这种地步。雅克伯爵,已经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归宿了,我们门当户对。红堡虽然是所有伯爵当中领地最小的一个,我父亲不会为我准备多少嫁妆,但雅克伯爵本人却有更大的不足,你知道,他没资格挑剔我。我或许永远无法获得丈夫的爱,可我能够凭借努力,得到他的尊重、他的信赖、甚至他的依仗。我会是一个合格的伯爵夫人,这就是我的所求,我对婚事的所有向往。”

    莉亚举着盛满蜜水的金杯凑到嘴边沉默不语,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起点是十分悲剧的,但比起这时代的其他女性,她或许,早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了。一想到这种幸福的由来,她又勾起对菲奥娜无尽的思念和伤感。

    “与其在这里默默垂泪,为什么不走出去?”夏洛特最后一次提醒比她小了三岁的表妹:“如果有人欠了我的债,我一定会想法设法讨回来,如果有人,抢了属于我的东西……”她紧紧盯着莉亚的眼睛,同样的发色在夺窗而入的阳光照耀下红艳地惊人,“如果有人抢了我的东西,我就亲手去把它抢回来。”

    亲手,抢回来……莉亚抿了抿嘴唇。

    火烧王宫事件发生后的第十五天,国王在海上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整个暴风城。大主教大卫·格欧费,以教会的名义宣布,尤菲米亚·杜布瓦是奥丁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将获得亚美教会的支持,以及,在明年春天举行女王加冕仪式。

    同样是以教会的名义,大主教还发表了另外一份声明,他以教会从未接纳并见证为由,否认威廉·杜布瓦与菲奥娜·里德之间婚姻的合法性。也就是说,诺丁汉伯爵夫人从头到尾都不具备王位继承资格,她是一个,私生女。

    声明后的第二天,尤菲米亚女王宣布即日发兵诺丁郡,追究诺丁汉伯爵夫妇在火烧王宫一案中的罪行,讨伐凶手。

    而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一个新生命在诺丁堡诞生。他的出现,将卷起亚美大陆的又一场风暴,绵延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