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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顺口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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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怀明反映的情况,岳浩瀚实在是最清楚不过了,五龙乡好多村欠债,也是这样欠下来的,看来贷款上缴税费,是个普遍存在的问题;问题的症结就在于负担不合理,负担过重,越是贫穷的村,越是贷款上缴税费严重,恶性循环。

    大家正聊着,村长李荣富,村会计张怀亮,一人怀中抱着个大西瓜进来了,狗蛋右手中拿着镰刀,左手上拿着个香瓜,跟在二人身后。

    李荣富、张怀亮到了堂屋,放下西瓜,同大家打着招呼寒暄了几句,便拉过凳子,在靠近门的位置坐下,张怀明抱起一个西瓜,到厨房里去切去了。

    西瓜端上来,张怀明让着大家,每人拿了块,吃了起来,郭晨阳啃了两口,点着头说:“好,这西瓜味道特别的好!比我在县城市场上买的好吃多了。”

    张怀明“嘿、嘿”笑着说:“我们村的西瓜,上的都是农家肥,村里人穷,买不起化肥,只有用农家肥了,长出来的西瓜当然好吃了。你在县城市场上买的,西瓜看起来很大,那都是上化肥催出来的,哪能同我这瓜比?”

    岳浩瀚道:“什么东西都是越原始,越有风味,这庄稼也不例外,不过产量你这可是跟不上人家上化肥的。”

    张怀明说:“也就是自己种上几分地的瓜,这伏天来了自己吃。”

    岳浩瀚吃了两块西瓜,感觉不渴了,掏出身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巴,拿过笔记本,说:“张书记,你们几个村干部都在这里,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村几个方面的数据,你们能不能提供清楚?”

    张怀明道:“岳主任,村里就那几件事情,有啥不清楚的?你尽管问,我们如实回答,以大会计回答为主,我和李主任我俩补充。”

    岳浩瀚翻开笔记本,拿着笔,问:“张会计,你们村去年人平纯收入是多少?”

    村会计张怀亮,望着岳浩瀚,回答道:“我们村去年人平纯收入350元,前年300元,大前年250元,八七年是200元。”

    张怀亮一口气连续说了四年的人平纯收入,岳浩瀚马上听出了里面的门道来,问:“张大会,这些数字是怎么测算出来的?”

    张怀亮笑了下,回答道:“八七年的人平纯收入200元,是从镇政府直接下达的年报数据来的,然后每年按照18%到25%递增,这个数据就是这样算出来的。”

    岳浩瀚问:“那你们村今年农、特两税任务是多少?”

    张怀亮回答道:“农业税5100元,特产税1000元,总计两项税收,6100元,农业税连续三年没变,特产税每年涨了200元。”

    岳浩瀚苦笑了一下,摆了摆头,接着问:“那你们的三提五统呢?一共多少?”

    张怀亮回答道:“三提五统是按上年人平纯收入的5%测算的,我们村1800人,去年人均纯收入300元,测算结果为27000元。”

    岳浩瀚在笔记本上把这些数字记了下来,望了望三名村干部,说:“看来,农民负担的大头,主要还是在三提五统上。”

    张怀明接过话,说:“岳主任,你没听到过在群众中流传的顺口溜?”

    岳浩瀚望着张怀明,问:“什么顺口溜?”

    张怀明回答道:“头税轻,二税重,三税是个无底洞。”

    张怀明念完顺口溜,接着解释道:“头税就是指的国家税收,也就是农、特两税,二税指合同负担内的三提五统经费,三税是合同外的各种集资罚款。”

    岳浩瀚把张怀明念的顺口溜,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接着问:“那出现这种状况,主要是从哪一年开始的?总不能一开就这样吧,我知道以前大集体时只是交公粮呀。”

    村主任李荣富接过话,回答道:“岳主任,我以前当过多年的大队会计,这里面我清楚的很,实际上八七年以前,农民负担都不重,也就是从八八年开始,逐年加重的。”

    坐在李荣富旁边的郭晨阳,接过李荣富的话,问:“李主任,那你还记得你们村八七年的农、特两税,以及三提五统是多少吗?”

    李荣富回答道:“当然记得,清楚的很,八七年我们村农业税是2800元,没有特产税任务,三提五统一起8560元,几项合计是11360元,比今年的三提五统负担一半还少;并且,还没有什么乱集资、乱罚款什么的。”

    岳浩瀚起身到了外面院子里,上了趟厕所回来,坐下来后,接着问道:“张书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一下,你们村的屠宰税,税务所是怎么收的?逢年过节,杀猪、宰羊的时候,税务所来人现场征收?”

    张怀明道:“那有这种好事情,是分摊的,我们村今年屠宰税摊了600元,无论收少收多,年底必须按这个数字给镇税务所结算。”

    张家洼村的基本情况弄清楚以后,岳浩瀚合上笔记本,望了望李国兴,说:“李镇长,我们这会到农户看看怎么样?看两户贫困户,再看两户富裕农户。”

    张怀明起身抱起泡在凉水盆子里的西瓜,说:“岳主任,先别急,我们把这个西瓜切吃了再到户里走访不迟,泉里的凉水冰过,保证这个比开始那个更好吃。”

    不一会,西瓜切好了,岳浩瀚拿起一块,吃了两口,凉凉的,确实感觉比开始那个瓜味道更好些,再次啃了口,点着头赞道:“嗯,不错,比开始那个味道更好。”

    一块西瓜吃完,岳浩瀚到盆子里洗手,张怀明又拿了块递给岳浩瀚,道:“岳主任,再吃一块,咱地里有的是这东西,一会让狗蛋妈再去摘几个回来。”

    岳浩瀚道:“不能再吃了,再吃,晚上吃不了饭了,肚子就这么大。”

    张怀明“哈、哈”笑着说:“吃西瓜不占肚子,一会一泡尿尿出来,肚子马上就瘪了。”张怀明说完话,自知不文明,偷偷看了看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西瓜的向怡飞,向怡飞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张怀明说话的样子。

    岳浩瀚蹲下身子,在刚才泡西瓜的盆子里洗手,双手伸进盆子,感觉到盆子中的水沁凉沁凉的,岳浩瀚抬起头,望着张怀明,问:“张书记,你这盆子里泡西瓜的水,这么久了,还沁凉沁凉的,是井水?”

    张怀明道:“不是,这是我们村后山根黑龙泉里的泉水。我们村全村人吃的都是这黑龙泉里的水,泉水冬暖夏凉,像今天这么热的天,黑龙泉跟前一定有很多人在那里乘凉。”

    李荣富插话说:“热天,黑龙泉周围两百米之内凉爽的很,跟装了空调一样,最主要的是泉周围还没有一个蚊虫,泉水喝着还带有甜味,伏天里,村民们晚上热得睡不着觉了,便搬着竹床到泉边睡觉。”

    岳浩瀚瞪着眼睛望着李荣富,问:“有这么好的地方?”

    李国兴这时接过话,说:“确实是这样的,镇里正计划着招商引资,用黑龙泉水加工成矿泉水出售,这泉水我们镇上已经拿到江汉化验过了,矿物质含量丰富,水质特别好。”

    岳浩瀚道:“那我们一会到黑龙泉去看看,将来真要在这里建起矿泉水加工厂的话,张家洼的老百姓肯定会受益匪浅啊!”

    等所有人吃过西瓜,三位村干部带路,大家朝着村子里走去,张怀明的家在村头,大家朝着村中走,看到树荫下,零零落落地有老人和小孩子在纳凉。纳凉的人,看到村干部领着岳浩瀚一行人走过,老人和孩子们感觉都很好奇,望着大家,不时地窃窃私语着。

    当经过一棵大树下时,岳浩瀚听到两个老年妇女的对话,一个轻声地问另一个,你家里农业税、提留款交清了没?莫不是下来催款的?另一个回答说,我家在外打工的孙子,上个月寄回来了八百元钱,我把今年的税费全交清了,咱家一分也不欠,不怕!

    听着两人对话,岳浩瀚心里感觉到一阵的悲怆,暗暗叹了口气,心里道:“现在干群关系怎么成这个样子了?群众见到干部,首先想到的是催收税费,来要钱的,难道除了要钱,催收税费,干部们下村就没干过别的事情吗?”

    前面带路的张怀明三人,把岳浩瀚一行带到一座低矮的民房跟前,房子是三间土墙青瓦房,正房旁边有一小间青砖砌起的厨房;房前院落收拾得很是洁净,堂屋房门在开着,张怀明站在门口,朝着屋里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一个中年妇女清脆的声音从屋里应道:“来了,来了!是张书记吧。”随着声音,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从堂屋里出来了,岳浩瀚看了眼,见那妇女上身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花短袖,下身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的确良”裤子,浑身上下收拾得很是干净利落。

    那妇女到了门口,看到院落里站着一大群人,明显一楞,脸色绯红,怯怯地说:“张书记,我前几天不是给你说了,等秋天稻谷打出来卖了,我就把那点欠款给交了。”那中年妇女越说声音越小,仿佛是一位做错事的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等待着挨罚一样。

    张怀明身后的李荣富,马上接住话,说:“马玉凤,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你家催要款子的,县委办领导过来看几户贫困户,你还不让领导们进屋?”

    马玉凤马上反应过来,一脸笑容地让着大家进屋,堂屋里同样收拾得很是干净,一张老式方桌摆在靠墙位置,四个板凳同样整齐地靠墙放着,两把椅子放在桌子跟前,其中还有一把靠背上没有了撑子,除此之外,堂屋里什么也没有了。

    马玉凤边拉着板凳,边朝着里屋喊道:“靖阳,靖夏,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马玉凤声音刚落,一个男孩子同一个女孩子,一前一后地从里屋走了出来,那男孩子望着大家一脸笑笑的,女孩子似乎很害羞,躲在男孩身后,用一双大眼不时偷偷看着大家,特别老是向着岳浩瀚瞄来瞄去的。

    马玉凤麻利地放好板凳,吩咐着那男孩,道:“靖阳,你快去咱家西瓜地里摘两个西瓜回来,给叔叔们杀了解渴,这大热天的,跑这么远的路。”

    那叫靖阳的男孩子出门后,马玉凤让着大家在板凳上坐下,那女孩子帮着妈妈给大家倒着白开水,马玉凤很是歉意地说:“大家将就一下,我们家也没茶叶。”

    坐下后,在张怀明的介绍下,大家才了解到,马玉凤今年46岁,丈夫张学洪在老大张靖阳高三那年因病去世,两个孩子,老大张靖阳现在在中江大学中文系读大二,姑娘张靖夏在县一中,秋天马上就该读高三了。

    马玉凤家里的收入全靠几亩稻田,稻子的收入除了成本和税费,基本不剩几个钱,每年还要为两个孩子上学支出五千多元,家里生活很是拮据,但马玉凤是个要强爱面子的人,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叫一声苦。

    张靖阳一头汗水地抱着两个西瓜回来了,郭晨阳忙上前帮忙接过一个西瓜,说:“靖阳,刚才才知道,你是我的小师弟,我也是中江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我在县委政研室上班,以后有机会了,到我那里坐坐。”

    张靖阳望着郭晨阳,笑着道:“师哥好,谢谢!你快去坐,我来切西瓜。”

    说着话,张靖阳抱着西瓜,到厨房里去了,张靖夏瞟了眼岳浩瀚,脸色一红,也出了堂屋,到厨房里去帮哥哥切西瓜去了。

    两个孩子出去后,岳浩瀚问马玉凤:“你家几亩田地?今年税费负担是多少?”

    马玉凤回答道:“我家水田五亩六,坡地三亩,水田上次下暴雨时,有两亩多被冲毁了,坡地我种了两亩芝麻,一亩玉米。我家人口少,农、特两税是33元,上个月交了,三提五统一起45元,到现在还没交,准备秋天谷子卖了一次交清。”

    岳浩瀚旁边的郭晨阳接过话,问:“那你家靖阳、靖夏每年上学开支需要多少?”

    马玉凤道:“靖阳在江汉,大城市生活费高一些,学费加生活费一年需要三千多元,靖夏在县一中,女孩子家节约,一年学费加生活费也需要二千左右,我家开支主要在他们兄妹两个人身上。靖夏很懂事,看我一个人在家干活劳累,一直说不想上了,想出去打工,我没有同意,靖夏的学习成绩在一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我再苦再累,也不能亏了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