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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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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仪宫。

    幽静许久的院落忽然响起喧哗,久闭的宫门被重重拍响,漆黑夜色中,少年怒吼的声音分外清晰。

    宋谦身后,有太监欲上前拦他,焦急劝道:“爷,爷,您别冲动啊!皇上不准您见皇后娘娘的,您这才刚刚领了罚,倘又惹怒了陛下,可怎么好?”

    “走开!”

    宋谦一脚踢开近身的小太监,依然执着的去拍那紧闭的宫门,嘴中怒喊道:“给我开门,给我开门,我要见母后,我要见她,我有话要跟她说!”

    许久,斑驳的笨重宫门吱扭一声,竟果真缓缓开启。

    门内露出一张面容,正是陪许锦荷一起禁足的丁香,丁香看清来人竟是宋谦,不由的喜出望外,道:“二爷,怎么是您?您怎么来了?”

    “我要见母后!”宋谦径直撞开尚立在门前的丁香,边往里冲边怒道:“母后在哪?我要见她!”

    再来不及他人劝阻,眨眼的功夫,少年已经踏进了殿中,紧接着就望见他的母后,许锦荷。

    许锦荷披着外袍,因刚从梦中醒来,脸上没有妆容,昏黄灯光下,显出了她本来的年纪,一张脸憔悴又苍白。待看清闯进来的人竟是儿子宋谦,许锦荷又惊又喜,忙上前几步,拉过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颤抖道:“谦儿,果真是你?母后又见到你了……”

    话未说完,已泪流满面。

    此情此景原本足以让人动容,然而此时的宋谦却浑身怒气,他挣开娘亲的手,紧紧敛眉道:“母后,你让人交给儿臣的香囊里,果真有毒是吗?”

    许锦荷一愣,愣过后,眼中却露出希望,她没答孩子的话,反而急切问道:“那个贱女人的孩子死了是吗?那两个孽障死了是不是?”

    就见宋谦面色一凝,睁大眼睛道:“果然是您,母后,你果然要害弟弟妹妹是吗?”

    “什么弟弟妹妹!”许锦荷脸色一变,忽然厉声道:“那个贱人生的,根本不配做你的弟弟妹妹!快告诉母后,那两个孽障死了没有?”

    可宋谦没有回她的话,就那么看着她,全然一副无力,失望又心痛的样子。

    见他如此,许锦荷把目光转向跟进来的小太监,急道:“还不快回答本宫,那两个孽障到底死了没有?”

    虽被禁足许久,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凌人的气势依然,小太监低下头去,嗫喏道:“回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还健在,御医救治过后,已经脱险了。”

    “什么?”

    满眼的希望瞬间化成不可思议,许锦荷瞪着通红的双眼,怒道:“没有死?居然还没有死……”

    “母后!”

    宋谦终于愤怒出声,他也睁大眼睛看着许锦荷,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啊,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原来真的这么恶毒吗?”

    “什么为什么?还不是为着你们!”

    许锦荷也已经暴怒,她厉声吼道:“母后现在已是这个样子,倘若不除了那个女人的孩子,怎么保你大哥将来顺利继位?你大哥若不能继位,你以为母后跟你们还会有活路吗?你已经这么大了,非但不帮母后分忧,竟还反过来质问我,母后从前真是白疼你一场!”

    她终于把真正意图说出。

    是啊,若不是宋炽,她还能因为什么?她如今落到这种地步,那个贱人却愈加得意,又生下一儿一女,还荣升皇贵妃!

    自己这个皇后被幽禁,她却在外春.风得意,凭什么!

    若不再用些法子,天知道她又要怎样害她的炽儿!她那么卑鄙,一定会害炽儿,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去的,如果真会等来那样的结果,那自己这般忍辱偷生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破釜沉舟也好,孤注一掷也好,她一定要杀了他们!绝不容忍她的儿子会对炽儿产生半分威胁!

    许锦荷吼完,宋谦却并未安静下来,随之而来是少年更加不可思议的追问。

    “为了大哥?果然是为了大哥,您滥杀无辜不说,竟然还将儿臣至于险地!母后,儿臣也是您的儿子,您就这样偏心?您就可以为了大哥而弃儿臣于不顾吗?倘若今夜裕芙宫的弟弟妹妹真的出了事,您以为父皇会放过儿臣吗?”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提及这一点,许锦荷忽然一怔,软了下来,忙走进宋谦身边,柔声哄道:“谦儿,你是他的孩子,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放心,等你大哥将来登基,我们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谦儿……”

    她想去抓儿子的手,却被伤透心的儿子愤怒躲过。

    宋谦又流下泪来,悲道:“母后,如今弟弟妹妹没有事,可父皇已经不再信任儿子了。还有,父皇知道您要害人,您觉得他还会放您吗?您究竟还能不能……还能不能等到大哥登基的那一天?”

    许锦荷一顿。

    殿中众人,俱都一副惊惧又绝望的神情。许锦荷含泪,问道:“他知道是本宫做的?他又要干什么?是不是要杀了我,他一定会为了那个女人来杀我的对不对?”

    没人能答她。

    毕竟她的错,太大了。

    沉重夜色下,昏暗的凤仪宫忽然陷入死寂。没人开口讲话。

    许久,悲痛又失望的宋谦苦涩一笑,想转身离开,却迎面遇上一个前来传旨的太监。

    凤仪宫已有几百个日子未曾迎来过圣旨,殿中人都有些呆愣,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来人便兀自打开手中的金色卷轴,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许氏,妇行有亏,华而不实,禁足思过期间仍教唆皇子残害手足,其罪昭彰,天理难容。即日起废为庶人,迁居冷宫。钦此!”

    面无表情的合上圣旨,来人道:“娘娘,请接旨吧!”

    犹如五雷轰顶,殿中众人,连同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宋谦都呆住了,谁都没有想到,宋琛的惩罚竟然这么快就到来了。

    最初的名门毓秀,曾经的恒王妃,中宫皇后,这些竟然俱都离她而去,她许锦荷,居然真等来了这样的命运。

    废后,冷宫!

    许锦荷紧盯着太监手中的圣旨,厉声愤恨道:“他要废我?本宫不同意!本宫的娘家世代功勋,本宫的父亲曾为祖皇打下江山……”

    话未说完,传旨太监冷声打断她道:“娘娘不提,奴才差点忘了,还有一事,皇上命奴才前来知会娘娘一声,您的父亲沛国公,今夜早些时候,驾鹤西去了,皇上命您在冷宫追思。事已至此,还请娘娘节哀。”

    话音刚落,就见方才还歇斯底里的许锦荷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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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知道是许锦荷在搞鬼时,宋琛是动了杀她的心思。

    这样一个女人,就算被禁足那么久,依然能想出这样阴毒的法子来伤害自己才出生的幼子幼女,居然还能让她自己的儿子出手,顺道还想要再嫁祸他人,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可沛国公毕竟是开国功将,是他的祖父宣德皇帝亲封的公爵,因他的功勋,如今身死,朝廷必定要将其风光大葬。而此时若再赐死他的女儿许锦荷,恐会招来天下非议。

    因此隐忍再三,他还是留了她一命,只废其后位,打入了冷宫。

    其余诸事,只能等许家的孝期过去再说了。

    褚雪也明白这些取舍,虽然她恨极,但在亲眼见到宋琛提笔写下废后诏书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这样的结果,让那女人苟延残喘,在冷宫里度过余生,也是可以让人欣慰的。毕竟许锦荷那么在乎她的地位和权势,如今一样样被夺了去,应该很是生不如死吧!

    而生不如死,或许是最折磨人的滋味了。

    难怪在宋琛登基后,太后还一直留着死敌陈皇后的命。原来,让那个恨毒了自己的人眼亲看着自己越来越好,而她却永远无力翻身的时候,才是最狠的报复。

    那个女人自作自受,她已经无需介意了。现如今,顾好自己的孩子们便好。

    重要的是,经过今夜,看得出宋琛已经对宋谦失望了,现在许氏可用的只剩一位太子,而她自己,亦有瑄儿这个皇子,宋琛还年轻,其实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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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御医们精心调养了五六日,瑄儿和安安终于恢复康健,两个小家伙重新有了精神,且渐渐都会笑了,褚雪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而后她便想起一件要事,李姣云一直还没好。

    她赶紧让如月去太医院传了道懿旨,命程子松亲自去为李姣云诊脉。

    其实太医院不缺御医,眼下嫔妃并没几位,各宫都有自己的专职御医,传唤起来也方便,但这次李姣云一场风寒就病了将近半月,在褚雪看来,很显然是瑶华宫的御医失职,因此让程子松过去,尽快帮李姣云调理好身子才是正经。

    不久,程子松来为瑄儿和安安请脉,说完自己宫里的事,褚雪便问他:“容妃姐姐身体如何了?”

    程子松微微一顿,回话道:“回娘娘,容妃娘娘的风寒之症正在好转,大约再需几日,病症应该消除,但……”

    程子松突然将话顿住,褚雪反应过来,立刻抬手清退了闲杂人等,待殿中只剩亲近的人,程子松这才继续说道:“臣不敢隐瞒,容妃娘娘身体亏空已久,故而此次,只是小小的风寒却久未痊愈,臣并非危言耸听,只是容妃娘娘的身体底子确实已经不堪,将来若再来一场病症,恐怕……”

    “恐怕什么?”褚雪凝眉追问,心里起了不好的猜测。

    果然,就听他道:“恐怕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这是什么意思?”褚雪感觉极其不可思议,“容妃姐姐才三十未到,身体怎么就如此弱了?她往常不是都好好的吗?”

    程子松面色凝重,“微臣不敢妄言,容妃娘娘应是早年患过大的病症,身体一直没有被调养过来,才会导致如今这种状况。”

    “大病?”褚雪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的如月,脑中忽然闪过旧事。

    如月也想了起来,忙跟程子松提道:“师兄,听闻容妃娘娘早年生三皇子时,曾经难产,在床上将养了半年才康复,还有,”看了看褚雪,如月续道:“其实听闻她当初孕时,也曾出现过嗜睡之症,跟主子昔日中噬眠散之后的病症有些相似,而且,恐怕剂量会大得多。”

    程子松思索一会儿,点头道:“若容妃娘娘昔日也中过噬眠散之毒,那难产一事其实就可以说得通了,而当年的难产导致血虚,噬眠散之毒更是久存体内,这两个病因将她的身体拖累至今,也不足为奇了。”

    程子松的话入耳,褚雪简直气愤至极,咬牙怒道:“那个女人实在太过恶毒!云姐姐这样不争不妒的一个人,她也毫不放过,云姐姐还这样年轻,倘若有什么事,她拿什么来赔!”

    见她动了气,如月赶忙劝道:“主子,事情已经至此,这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事,您千万不要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她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拧着痛。

    缓了一会儿,程子松又问道:“娘娘,其实臣还有一事未明,自为容妃娘娘诊完脉后,臣曾查看过她的病籍,却发现有些蹊跷。”

    “不足为奇。”她冷笑一声,替他解惑,“从前恒王府有个毒医,是那个女人的手下,她既能给人下毒,自然不会留下把柄,你看过的那些药籍,必定都是被改过的了。”

    程子松点头,没再说什么,然褚雪却想到了要事。

    对了,廖忠。

    冷宫里的那个女人还欠着这样一笔账呢,不跟她算清楚,岂不太过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