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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 绿腰绮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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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一阵轻晃,那红衣女人怒道:“没时间了!快抓住她!”

    她周身蕴出紫光,执剑冲来,白悉飞快回身:“谁敢!”浮影如漩涡般飞速集聚,其余人纷纷跟上,气劲四裂。

    我想让杨修夷快跑,他却一步冲向中央石台,天地一转,我顿时就被摁入了棺柩。

    我嘶声叫道:“杨修夷?”

    “等我!”

    棺盖“啪”的合上,隔绝了所有的光亮和声音。

    我躺在衾被上,茫然睁着眼睛,幽暗狭小的空间里,我的呼吸声显得那般清晰。

    微微撑起身子,我从袖口摸出中天露,空气里有几味熟悉的香气,皆是用来防腐之用,我平定了下情绪,缓缓揭开裹尸的绞衾。

    束带一层层卷开,是具没有腐烂的女尸。

    皮肤脱了水,干黄枯瘦的贴在她脸上,尚有些弹性,鼻梁极挺,看眉骨轮廓便知道她身前该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低头望了眼我沾满鲜血,血气极重的寝衣,我咬牙,将裹束尸体的束带尽数解开。

    可令我讶异的是,她的衣裳不是什么隆重的巫师大袍,亦不是寿衣或一个死人该用的衣衾,而是一套极其漂亮的衣裳。淡白色鸢尾月华缎衣,外, 罩水蓝色流仙丝绣长裙,束腰广袖,淡紫披帛,我翻开袖子内层,绣着的不是万年苍云纹,而是绿腰绮婆纹。

    我难以置信的望向女尸的脸,这具衣着华贵的尸体。竟是绮婆。

    抬手除掉自己的衣物,只留肚兜和亵裤,再将她的衣物穿上。

    棺材内没有什么陪葬品。我从她头上抽出一根兰花嵌珠白玉簪,不算尖锐,可聊胜于无。

    和女尸并排躺好,簪子抵在右侧腰际,倘若等下开棺之人不是杨修夷,我得用尽全力戳下去,并快速撕开自己。

    我这样想着。情绪也安定了下来,结果安定没多久,大地猛的一颤。这座重达百斤的棺椁竟被这巨大的冲撞给摔飞了出去。

    根本毫无预兆,我和女尸被摔了出来,狠狠的撞在了偏殿的角落,摔得我脊骨生疼。

    未待我从裹尸布里爬起来。一声震天荡地的咆哮声蓦地响起。整座墓殿再度剧颤,并朝南狠狠倾斜了过去。

    “呆毛……”

    化劫既能撞破天地屏界,如此青阳渊陵简直不堪一击。

    “少夫人!”

    我一愣,僵硬疼痛的身子艰难的回过头去,甄坤和吕双贤正发足朝我奔来。

    眼角余光瞅到一道剑影,我忙道:“当心后面!”

    楚钦飞快跃来,长剑迅猛的挡下了原清拾的剑光,仍被震得连连后退。

    甄坤和吕双贤扶起我:“少夫人!”

    萦光浮绕。一道护阵在我周身凝聚,我转向正殿。登治尊伯和广征尊伯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白悉没了阵法,被压制的极惨,杨修夷被数人缠住,竟拼死要去救他。

    哮声雷动,大量细碎石子滚落,甄坤背起我:“少夫人快走!”

    一个女音大声道:“快要塌了!”

    “一定要抓住那女人!”

    登治尊伯朝杨修夷冲去:“杨贤侄!”

    杨修夷近乎绝望的冲白悉大喝:“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你快说!”

    白悉意味深长的一笑,远远的朝我望来。

    长云尊伯叫道:“贤侄快走!”

    杨修夷飞速挡开一道光阵,对白悉嘶声叫道:“你撑住!我带你一起走!”

    话音刚落,白悉蓦地身形一晃,被一道剑影击中,狠狠的撞在了已崩塌的石台灯座上。

    杨修夷暴怒:“别杀他!”疯了似得破开周遭剑阵朝白悉冲去,一个高大男子忽的震开了丹华尊长的剑阵,转身攻向杨修夷。

    我被吓得脸色惨白,杨修夷脚步一转,于空中敏捷避开那些光矢,念影快速招架,剑影带出一片缭乱蓝光。

    就在这时,稽离的大刀化作三只麒麟,凌空仰首咆哮,而后朝杨修夷凶猛扑去,围着杨修夷的几个高大男子的攻势也越发凶猛。

    我难以置信,稽离竟要将麟刀同念影刀剑相亡,玉石俱焚。

    这一点我都能看出,何况杨修夷,可就算稽离舍得毁掉自己的麟刀,杨修夷却不可能就此没了兵刃,登治尊伯甚至已做好将手中长剑掷出去的准备。

    一阵尖锐的惧意忽的在脑中炸开,我下意识看向紫君。

    就此一瞬,清脆的兵刃碎裂声响起,几乎同时,紫君长笛一扬,一道朱花之印朝杨修夷猛烈击去,我惊叫,飞身冲向紫君,却和登治尊伯的长剑一样,皆慢了半拍。

    可杨修夷从未让人看透过,又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朱花之印连杨修夷的凌薇苍星护阵都未曾破开,便被念影的六道月芒剑光震碎,似星光浮萍一般从空中落下,零落为尘。

    众人惊愣,稽离大怒:“怎么可能!”

    我看向地上的断刃,与麟刀俱毁的不是念影,而是星玥。

    星玥虽华贵,但毕竟是一把匕首,以它去毁麟刀,杨修夷得费上多少真气?

    他所站的位置绝不可能看到紫君的动作,他这么做,只是一丝破绽都不愿留给敌人,我心疼星玥,却更庆幸杨修夷在这样成败一刹的决胜关头有这样的出其不意。

    紫君大怒,长笛化剑,朝杨修夷杀去。

    我就要冲过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蓦地往后拉去,我这才发现自己浮于半空,肉身全无。

    神思清明如镜湖,几乎不用回头便知道是白悉的阵法在拉我,顾不上其他。我拼尽全力,纵身冲进了杨修夷的念影剑。

    他正挑开两个男子的攻击,一招七星凌波欲破开攻势。忽的一惊,回眸朝我被甄坤摇成拨浪鼓的身子望去。

    仅此一瞬,紫君飞速结出流月剑阵,我大叫:“回头回头!”

    寒芒交织,护阵砰的破裂,杨修夷飞快回身,终是慢了一拍。已受伤的身子再度被割开三道极深的伤口。

    可他应变能力着实快,护阵重结,长剑转覆。那招七星凌波刹那变为独上兰舟,我的满腔怒意也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我附灵于剑,同念影剑光一起,在他打出的刁钻角度里。“嗡”的一声。破开了紫君的护阵。胸口有一股热血,从未如此澎湃过,我转瞬化身为银白之刃,势如闪电般穿过了她的腰身。

    鲜血喷涌,将暗白长衣浸染,两截身子从半空落下,紫君跌在一块巨大的碎石上,蓝色面纱脱落。是张美艳妖娆的脸。

    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因那仓促一瞬根本不会有丝毫痛楚。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脏腑从她断腰处缓缓流出,她茫然惊恐的睁着美眸,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血水从她唇角吐出。

    大地不安的晃动着,一根巨大的石梁轰然砸下,原本安置棺椁的中央石台突然迸裂,巨大的石块被瞬息冲击的力道砸向四面。

    紫君凄然一笑,用尽最后余力在自己身上燃起了熊熊火焰,一向凶狠毒辣的眼神变得静谧安和,眼泪滚向耳畔,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

    墓殿倾塌的很快,我没有来得及感受到一丝快意,便旋身与剑光重新缠作一团,用最快的速度跟上杨修夷的凌厉杀招。

    甄坤抱着我的身子朝东南偏殿跑去,那玄袍老者怒道:“速战速决!”

    以稽离为首,五人围做一团抵死缠住杨修夷和丹华尊长,另有三人摆脱登治尊伯他们四人的阻拦朝我的身子冲了过去。

    楚钦大喝:“甄坤当心!”

    另一侧的长云尊伯飞速避开稽离的烈焰火阵,急急赶去,长剑连挡。

    稽离转身再度出手,忽的眉目一敛,陡然回身,接下去发生的一幕,令所有人都震然于地。

    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绿色虚影,数团血花同时喷然,红衣尊上的身子,长云尊伯的左臂,一个侍从的右掌顷刻之间碎为了血沫,稽离的左肩多了数道纵横叉卧的口子,鲜血溅了一地。

    一阵古怪的笑声咕咕传来,那道绿影重又出现,稽离迅捷避开,勃然大怒:“让你偷袭得逞了一次,还道有第二次么!”

    话音刚落,又一道绿影瞬息划出,而后是第三道,第四道……灵息不强,气韵不清,算不得厉害,可是这速度,着实无人能及。

    场面一片混乱,它们朝众人纵去,其中数十道竟是朝向甄坤和吕双贤。

    杨修夷快如移形换影,转瞬折了四处避开绿影,求得一丝间隙后,他黑眸一凝,那百斤重的棺椁猛的向着那群朝我急速飞去的绿影正面砸去。

    一切发生的极快,吕双贤反应不慢,却只能刚做出将我护在怀里的动作,而那群绿影,此时已被巨大的撞击给砸的浓汁横飞。

    尸体跌落,浑身幽绿,覆了厚厚的一层苔藓,竟是去年在虎形山时我和玉弓一起遇见的那个怪物,蒋姨娘便是为它所害。

    棺椁重重砸地,激起一片混浊的尘埃,白悉的声音忽的在我耳边虚弱的说道:“大荒十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费了这么大劲才把化劫压住。”

    四下没找到他,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悄然消失了,我怒道:“这些绿色怪物可是你养的!”

    “咳咳咳……”他猛烈咳嗽了起来,而后冷声道,“我何来此等闲情逸致,这是被白七草和尸水泡了两千多年的绮婆,要养,也是那十巫误打误撞养出来的。它们要夺你身子,不过因为你和甄坤气息最弱,好对付罢了,我怎会伤你?”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悲悯,淡淡道:“尘埃遮天蔽日,百日难散,这百日,必有万千血骨沉入南湖,云州和至哲的黎民百姓至少得有一半家破人亡,相当于一个关东四州。”

    我一凛:“为什么?”

    “结界挡不住的。”

    话音刚落,一股可怕的寒意蹿向四肢百骸,我下意识朝北方已坍圮的正墓殿望去。

    仅剩的数盏长隐灯在浑浊的尘埃中不安的闪烁着,忽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随即,宛如岩浆喷开一般,密密麻麻的战鬼和枯瘦的守墓妖灵从废墟中仓皇涌出。

    我脊背一僵,心底突地裂开了一条巨缝,黑幽幽的深不见底的无止恐惧,空旷的寒风回荡在峡谷中,是数不清的人间凄惶和嘶吼哭声。

    妖鬼如浪般扑来,那些尊上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再度朝我冲去,前去救长云尊伯的登治尊伯急速折来,将甄坤他们和我一起抛入棺椁,啪的一掌击出了乱石飞滚的东南墓壁。

    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猝然袭来,我神思一痛,被身子强拉了回去。

    “……初九!”

    耳边风声激荡,杨修夷的疾呼像隔了一道漫长岁月,棺椁朝前直直冲去,以势不可挡之力击垮了无数墓道石壁,最后卡在了一堆废墟石坡上,摇摇欲坠。

    “少夫人!”

    五脏六腑被搅得像一滩烂泥,我用尽毕生力气爬起,刚攀上棺口,张嘴便吐了一地的苦汁。

    漆黑无光,四处都是跌落的石头,我虚脱无力的攀着,眼泪汹涌滚下,终是无助的哭了出来。(未完待续……)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