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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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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洪箭赶稿子,选的旅馆就在地市最繁华的地段,洪箭笑称地说这叫做“大隐于市”。事实上,一连几天确实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让齐云不得不钦佩洪箭的神机妙算。

    洪箭的“大作”虽然算不上一蹴而就,可也总算顺利地写完了。检查无误后,两人一起带着Copy了稿件的U盘去县城的小网吧给洪箭主编发邮件。看到自己忙碌奔波了许久的成果,化成一封区区万余字的邮件,“倏”一声飞往北京的邮箱,洪箭终于心头一松,对着电脑屏幕搓搓自己因为疲惫紧张所以一直紧绷着的脸。而齐云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从小网吧出来,齐云问: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从那个闷死人的小旅馆退房了?

    洪箭笑着点点头。那天的阳光格外之好,他们步行回小旅馆去。洪箭由于心头轻松,一路上话比平时多了不少。他告诉齐云:等他的文章发出来,估计要引起轩然大波,至少他们省内是平静不了,很多事都得重查、彻查。

    “不过这对于齐叔叔来说肯定是好事。我估计这一次,就算齐叔叔无法完全脱离干系,但至少不必要背上本来不属于他的黑锅了。”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爸是背上了不属于他的黑锅?”齐云明明心里已经有了数,却偏偏想通过洪箭之口再为自己确定一遍。

    “其实很早以前,我爸就曾经对我嘀咕过:他记得当年L县强拆一事有人捅到了省里,齐叔叔当时的反应便是震怒,而且责令速究当事人责任——我爸说,他看齐叔叔如此认真,以为那件事肯定马上就得到了妥善处置,可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这件事又被翻了出来,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解决——我爸接手案子后获知这个情况,也是惊诧不已。”

    齐云是第一次听洪箭说起这件事,轻轻叹口气:“看来,洪伯伯也觉得我爸的案情另有隐情。”

    “我爸也曾找各种理由,尽量推迟结案。他甚至还不顾我们两家曾经关系非常亲近、按组织惯例理应回避的原则,自己去和齐叔叔恳谈了数次……”

    “可是,我爸就是什么也不肯说?”

    齐云的声音里有了酸涩的滋味。曾经最为亲近的父女,此刻却隔着天地之远,她最痛的是,自己甚至不知道父亲所袒护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的。齐叔叔非常谨慎,虽然也不是主动一力承担所有罪名,可是他却极端小心地不牵连出任何人,不吐露任何与案情有关的细节……比挤牙膏还难多了。我们专案组通过别的渠道查出来,也证据确凿了,都很难让他有什么表示,连点头或摇头都没有……正因为当事人的不配合,这个案子推进得相当缓慢。就算再有心回护,齐叔叔这一年多也没少受罪。”

    齐云心里慢慢地咀嚼着洪箭的话。两人一时无语,沉默地并肩走着,只听朔风从耳边猎猎吹过的声音。

    洪箭的电话意外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顺手接起,

    “范大哥,您找我……啊?你说什么?”

    从洪箭接了电话后大惊失色的表情,齐云也嗅出了些不对劲的端倪,她紧张地盯着洪箭不断变化的表情。

    “您说,他们找到了您,他们是谁?……我知道是县里的人,我是问:具体长什么样?……没关系没关系,您说不清就算了,只要下次见到他们本人或照片,最好能帮我们指认出来……还有您说您不肯告诉他们我俩的行踪,他们还把您关了起来……什么?关了两天两夜,不给饭吃,还拿灯烤着不让睡觉……******!这帮人真是禽兽!”

    不用洪箭说,齐云已经从这些支离片段的言语中听出了陈眉村村民范大哥打来电话要告诉他们的事:大概是“县里”不知什么人找到了范大哥,向他询问洪箭和齐云的去向,热心的老好人范大哥当然一口咬定不知道,所以那些人就把范大哥非法拘禁了两天两夜,还用了一些卑鄙的刑讯逼供手段。

    从他们这几天都没有受到任何骚扰来看,范大哥就连他们的手机号码都没有告诉对方,这位老大哥看起来懦弱、实则非常有骨气有原则。想到他无辜受苦,齐云心里十分难过,也跟着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好,好,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离开……嗯,您也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洪箭以无比的耐心,应对了范大哥的担心和好意。待挂上了电话,他拍拍齐云的肩。

    “嘿!看来那伙人还真比我想像得聪明一点点,我们的行踪算是暴露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哦,当然是要尽快离开这里……不过,路上会不会有危险?”齐云不禁有些犯愁,她看一眼洪箭,“还有,范大哥怎么办?他是不是自己逃出来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带着他一起回市里去?”

    “不是。是那些人今天早上不知获知了什么消息,于是放了范大哥。”洪箭答道:“所以,范大哥暂时没有危险。而且我猜他们之所以会放了他,就是因为已经摸到了我们所住的旅馆……”

    “怎么可能?”齐云惊叫:“这几天你写稿,我都有仔细观察周边人群,根本没发现行迹可疑的人……”

    齐云为对手的“专业性”而深感不寒而栗,顺便意识到了一件险过剃头的事:

    “哇塞!还好我们今天一大早就出来发邮件,要不然,现在……”

    “没错,旅馆我们是回不去了,行李啊那些身外之物,就听天由命吧,”洪箭接上她的话,“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雇一辆车,先把我们拉到邻县,再从邻县的长途汽车站设法回S市。”

    他从身上拿出钱包,翻了翻,冲齐云愉快地扬起钱包:

    “还好!钱都装在身上。”

    “不过,你那些命根子摄影器材……”齐云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平日,他把那些东西看得比命还金贵。

    “呃,他们要那些东西应该没用,而且旅馆应该会帮我代为保管的……吧?”洪箭果然露出了满脸的不舍和懊恼,不过还是爽气地一挥手,

    “如果真的丢了也就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两人边议论,边拐进了路边一家小副食店,齐云在货架上挑着饼干、火腿肠这些快餐食物,又买了一只小号的编织袋把这些干粮统统装进去。他们即将长途跋涉,适当的食物补给是非常重要的。

    就在齐云将所挑的东西堆到副食店老板面前准备交款的时候,小店突然闯进来几个社会闲散青年模样的人。这些染着头发身上各种千奇百怪的纹身和穿洞的小青年带进来相当浓烈的侵犯性的气息,为首的一个虎背熊腰,懒洋洋地倚在小店的门框上,小店本就低矮的门瞬间就被遮掩住了一半。

    “兄弟,你要挑什么就进来,挡着门口别人就进不来了。”

    店主心里想必也是暗怪那些人挡住了他的生意,可又惹不起这帮人,只得赔着笑脸说好话。

    “好啊,我现在就进来。”

    那男人大大咧咧地向前迈了几步,直撞到齐云身上,齐云被他撞了一个趔趄,挑的食物散了一地。

    洪箭适时地扶住了齐云,本不欲多事,却还是没忍住,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兄弟,走路看着点。”

    齐云只觉得半边肩膀又酸又重,却强自隐忍着,低下头去捡起食物,一一收进袋子。

    齐云的手捡到一包苏打饼干,那袋饼干却被一只穿着军用皮鞋的大脚踩住,饼干咯嚓嚓粉身碎骨的声音传到齐云耳朵里,她开始意识到这些人的来路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她这一阵子经历了不少事,故此刻还算镇定,直起身来拍拍手上的土,与洪箭并肩站着,直视这些意在挑衅的不速之客。

    那个被洪箭提醒“走路看着点儿”的人高马大的男人,嘴角浮起一丝蔑视的笑,晃着膀子走近洪箭,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洪箭的肩膀。

    洪箭当然没有退让,两人就这么硬碰硬撞了一下,“砰”地一声,齐云只听那声音都觉得疼,不过他俩都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身子,就站住了。

    “拿出来!”

    男人低声说。齐云心头一冷,这些人要洪箭拿出来什么?难道是稿子?不过稿子已经发走了。那么,这些人会怎么对待他俩?

    男人的手说着便向洪箭的前胸伸去,还伴随一句厉声的:

    “把爷的钱包交出来!”

    在一旁筛糠的小店店主总算自以为听出了些端倪,连忙赔笑:

    “兄弟,你们抓小偷,能不能往外挪几步?我们这小店地方窄,经不起大家折腾……哎!现在的年轻人也是的,有手有脚,看着身体也不错,做什么不好……”

    小店店主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没有起到他本想起到的效果,反而提醒了这些人,正和洪箭对峙的男人向身边一个个子略小的家伙呶呶嘴:

    “喏,去把店门锁上,关门才好捉贼。”

    一声巨响,小店用来防盗的铁门被彻底从里面拉得死死的,小店的光线猛然从昏暗变得更加昏暗,头顶上孤伶伶一根电线吊着的低瓦数灯泡摇摇欲坠。尽管知道眼前的情势紧张而不妙,可一眼瞥到小店店主欲哭无泪的苦瓜脸,齐云竟然还是有一种滑稽想笑的感觉。

    洪箭暗暗捏拳,齐云眼看着他手背上骨结清晰地鼓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冷冷的笑容:

    “你说谁是贼?”

    那人点点头,慢慢地说:

    “是不是贼,要搜身了才知道。”

    眼看对方摩拳擦掌,连洪箭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齐云突然大喊一声:

    “慢着!”

    随着这声断喝,她鼓足勇气,不怕死地站到了两个剑拨弩张的大男人之间。

    对方用一种猫戏老鼠似的眼神望着齐云,而洪箭投来的眼神则是怪异无比。齐云心里暗暗对洪箭道一声抱歉——真不是不相信你的黑道六段哈,不过对方明显也不是善碴儿,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力敌不如智取。

    “各位……好汉……”齐云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是谁你们是谁,大家为什么聚到这里,咱们彼此都心里有数……你们现在人虽然多,但如果我们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对事情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把事情搞得更大……“

    ”你的意思是现在想谈谈?“对方为首的男人想一想,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如果你真的有诚意谈,那我们恐怕还没有今天相遇的缘份……“

    ”握手言和是不可能了,“齐云振振有词地说,“不过,你们又何必把事态弄得更糟?让我猜猜……难道你们接到的命令是做掉我们?我想不会吧……最多不过是抓了我们,然后双方坐下来谈条件……”

    ”跟不跟你们谈,不关我的事,“那人淡淡地说:”我接到的命令确实不是做掉你们……我是说:假如你们自己主动跟我们回去,又没有其它意外发生的话。“

    “不就是跟你们走吗?有什么不行的,“齐云一幅很好说话的样子,”不过,你带我走就行了,这个人,你们放他回去——要不,你们找谁谈去?“

    ”胡说八道!“洪箭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你一个文化局的小办事员,跟这事八竿子打不着,人家留你干什么?要谈的话,就直接让你们老板现身,现在谈!或者扣下我,至少他们可以找我爹讲讲条件。“

    ”这个你们还真不用谦让,“男人冷冷地一呲牙,“既然大家都是一根线上拴的蚂蚱,当然是谁也跑不了,既然都是明白人……就一起走吧。“

    这些人拉开小商店的门,伸头探望了一阵子,才装作漫不经心、实则守备严密地前后夹着洪箭和齐云,把他们带上一辆停在小店门口的伊维柯车,齐云临走时,还不小心看了一眼小店老板那死里逃生般庆幸的表情。

    从这些人带他们上车的姿态和麻利劲儿来看,这些人都不是以前所经历过的普通的打手,而至少是经受过专业军警训练的人,齐云越想越觉得后怕,幸好刚才她阻止洪箭和他们真刀真枪地动手。

    上一步,勉强算她赌对了。不过如果问她下一步该怎么走,很抱歉,其实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