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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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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恺回头看她,微笑道:“你醒了?”

    芳芳怔仲半晌,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朝他走去。这时浓烟渐渐散了,她这才发现地上还放着一锅焦黑又散着诡异气味的不明物体。她怔怔的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他,动了动嘴唇,一开口,竟有咸咸的液体淌进来,一时只觉得舌头都是涩涩的。

    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水,此时此刻,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凉春十分识趣,见状一早捂脸跑了。

    之恺立在她面前,摇头笑道:“不要这么意外么,你难道没有坚信我一定会来?”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考虑了片刻,还是没说,只道:“我自有办法打听。”

    “你是胁迫过我大哥,或者我爹吧?”

    毕竟是袁家人,之恺也不好说,支支吾吾道:“其实……也……没……那什么……”

    “他们活该!”芳芳咬牙道。

    她难得干净利落的说话,且忽然抛出这一句,倒也是挺意外的。

    “受虐待了么?”他片刻回过神来,脸上笑得很开心,却还是从头到脚的仔细打量她,“话说,你没事吧?”

    芳芳狠狠摇头,“没事,就是……太想念你……”

    他依然笑着,伸手替她拭泪,谁知手指一抹上去,竟留下一道道的黑印。他大笑起来,促狭的更将十指都涂上脸去,芳芳不明就里,只见他笑得开心,便也跟着又哭又笑,越笑眼泪却越发汹涌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他终于将她一头按入怀中,轻声安抚:“行了不要哭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哭的了。”他长吁一口气,叹道:“我是好久好久……都没有今天这么高兴过了。”

    芳芳抓着他的衣襟用力的擦脸,“我才没有哭,这都是……刚才被烟熏出来的。”

    她便抬头看这一屋子犹未散尽的烟雾,又越过他的胳膊瞥了瞥地上那口可怜的铁锅,质问道:“这些……可是你干的?”

    “哎,”他挠头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进来看见你们睡得那么香,不想扰了你们。本来打算把那一桌子冷掉的饭菜替你们热一热,谁知……竟纵了火了。”

    芳芳终于也忍不住笑了,“我们还以为饭菜被野人吃了,谁知却是你这个野人……”

    说到“野人”,她心头忽然一警,猛地想起上午在窗前走过的人影,到底还是不放心,忙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想了想,“傍晚吧,怎么?”

    她迟疑片刻,还是将人影的事说与他听了,他听罢,蹙眉沉吟半晌,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只道:“小心点便是了。”

    芳芳还想再问,他却不肯说了,只叫她别想太多,横竖有他在,不会有危险。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她往外走去,说去沙滩上转转。

    两个人慢慢踱到海边洗完脸手,之恺又拉着她的手到海边一块岩石上坐下。此时此刻,两个人的手都有些冰冷,他另一只手又覆过来,包裹着她柔若无骨的右手轻轻摩挲,拢在掌心静静的捂热。芳芳心头一暖,也将一双手都伸过来,与他握在一起反复的交缠十指……

    良久,他沉沉的叹了口气,道:“芳芳,我的想法是……我们不回京城了。”

    芳芳沉默片刻,点头道:“是,京城虽大,却容不下我们。”她问道:“那么,去哪里?”

    之恺回眸望她一眼,又转首去看夜色中的茫茫大海,平静道:“我们游历名山秀水,遍访天下风景,如何?”

    他眸色坚决,并无半分犹豫和不舍。芳芳被他感染着,也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好!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之恺紧盯着她,“可是封号、功名,我也全都没有了。”

    之恺本以为她一定会不屑的说一些类似“不打紧”“不在乎”一类的话,他也等着她只一开口,便立刻低头下去吻她……然而他倒是酝酿好了情绪,芳芳并没有按此出牌,却泪盈于睫,把头一下子埋入他怀里,难过道:“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你不得不才放弃这一切的……”

    “……”之恺不得不轻推开她,低眉深深的注视她,认真道:“我真不是要与你计较这个。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从今以后,我只是我,你也只是你,虽然摆脱了家族的桎梏,也失去了家族的依靠和所有光环,未来的日子,全部都要靠我们自己,会和以前的生活有很大变化,你……可有做好心理准备?”

    芳芳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却不说话。

    之恺见她沉默,一时也觉得紧张,深望着她的双瞳都不由得有些缩小了。

    芳芳低低的笑,低头抚弄他渗出细汗的掌心,轻声道:“还记得数年前一桩丑闻:时任巴陵提刑按察使,和巴陵大吏的夫人勾搭在一起。大吏知道后不堪其辱,当即怒掴了他一掌。那按察使自知难逃其报复暗算,便设法勾结当地使臣,欲逃往西夷番邦……当然,按察使最后功败垂成,以叛逃罪被处决。”

    之恺半眯着眼看她好一会儿,像不认识她似的,“怎么忽然说这些?而且……你……也懂?”

    “并不太懂。”芳芳摇头,“只是那按察使最后说的那句话,让我很有感触——说他这一生是完整的,至少,他完成了大多数人都希望完成的两件事情: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和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之恺终于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笑道,“那件事情当年沸沸扬扬,原委我都知道,很是荒唐不堪的。三法司会审那些日子,两方当事者各雇了不少人,在老百姓中互相诋毁对方和扰乱视听。你方才说的那句话,也是百姓们为了嘲笑他俩,而胡编出来的。”

    芳芳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哦?”

    “谁编的有什么要紧,我说出来,不过只是因为想和你……一起过这样的日子。”

    之恺怔怔的望着她眼中的炽热光芒,此时此刻,竟越发坚定温和起来……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融融化开,是从未有过的,温软湿润的感觉。

    他紧紧拥着她,低低道:“你相信我,有我在一天,绝不让你吃苦受累……”

    芳芳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又抬首看他一会儿,越发好奇的凑近了,问道:“你哭了?”

    之恺猛地扭过头去,“你才哭了!”

    芳芳扳着他的脖子,“转过来我看看。”

    他当然不肯,仍拖着她的手,背着身子转移话题道:“好困啊,我们回去睡觉吧……”

    芳芳只好随他站起来。他抬手擦了擦眼角,方才转身回来,忽又想起什么,便笑道:“话说,我们多生些孩子如何?至少……十几个吧!”

    芳芳大惊,“十几个?!”

    “嗯,”他颔首,“这样的话,等大的孩子长大离开家了,还可以有小的孩子在身边,那么家里就一直都会有小孩子,可热闹了。”

    他说得很认真,并不像在开玩笑。芳芳没想到觉得他竟然这么喜欢小孩子,心中也是动容,又觉得他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于是动摇道:“你……真的这么想?”

    “是啊,”他点头叹道:“我常听母后说,小孩子很快就会长大,一长大,就不爱回家了,做父母的,就会觉得很孤单。”

    芳芳笑了,“你母后是在说你吧。”

    他不置可否,也没有应话,若有所思的抬首去眺望远方——那夜幕沉沉,海天一色,偶尔几只沙鸥扑着翅膀掠过,冷冷戚戚的叫唤。

    芳芳知道他的性子,此番离开京城时,他必然走得决绝。此时此刻,他虽然说是不在乎,可她看的出来,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尤其,她知道他和他母后感情很好,就算什么都舍得,也一定舍不得他的母后……

    芳芳狠一咬牙,用力点头道:“好,十几个就十几个。”

    两个人这般靠在一起,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之恺显然倦极了,话也越来越少,慢慢的,连眼也快要阖上了。

    芳芳轻轻推他,“你困了,去睡么?”

    他“嗯”了一声,依然将脑袋靠在她肩头,“我睡哪里啊……”

    芳芳道:“房间倒是有的,只是你来得突然,大约也没有来得及收拾,要不,你先睡地上,将就一晚?”

    “呵,”之恺正起身子来,瞪着她道:“地上那么凉,你叫我睡地上?”

    “那……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地上很凉!”

    芳芳警惕的看着他,“那你想怎样?”

    “回屋再说么。”

    两个人终于相携着回到小木屋时,已经几乎是半夜了。凉春一早已睡下。芳芳往几个屋子都转了一圈,发现凉春果然没有多收拾一间房出来,只是一如平日的替芳芳铺好了床……然而,却在那本来只能睡一个人的床上,摆放了两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