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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一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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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谢承宸早上看的那两篇报道给了他太多世事难料的感慨,又或许是徐太后故意瞒着他的病情,叫他有些担忧,谢承宸难得的失眠了。

    他身体天生就比旁人要虚弱不少,就算这么多年来一直被精心的照顾,喝下了不知道多少银子才换来的天材地宝,也一直没有见到什么太明显的起色。为着没能把谢承宸生得健康一点,徐太后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不知道在夜晚暗暗流过多少眼泪,这种歉疚在健康的谢承远出生后更深了。

    因为身体虚弱,谢承宸在一天的工作学习过后,总是能够飞快的陷入到沉睡之中。而这也是元朔帝反复跟谢承宸强调的,不管有多么困难的事情就在你面前,叫你烦心,也不能浪费你的睡眠时间在烦心这件事上。那样还有什么意义呢?第二天起来再去面对吧。

    不知道元朔帝自己能不能做到,谢承宸一直是这句话的信奉者。像这夜睡到一半突然惊醒,接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事情,对谢承宸来说稀少得几乎像是没有发生过。

    在宽大的床铺上翻了两圈,意识到自己这样不仅显得十分幼稚,而且对睡意的培养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谢承宸,盯着在黑夜里仍显得光彩鲜艳的床帏好半晌,仍然睡不着的他索性烦恼的坐起身来。

    谢承宸在床上的动静,已经惊醒了守夜的小内侍,他动作极其轻巧,却不会显得突兀惊悚的凑到了谢承宸的床帐外,轻声问道:“陛下,您想喝水吗?”

    谢承宸注意到他手中还拿着件外衫,心头一动,问起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得到小内侍回答已经要到丑时。谢承宸选择了拿过衣衫,起身坐到了书桌前。

    对新一期报纸的发出时间一无所知的谢承宸,因着每一天早起的时候,都能看到最新的一期,对此毫无概念,在他心里这时已经是第二日,在不知道什么情绪的催使下,谢承宸随手翻开了书桌上的一本奏折,照例还是认认真真的读完了一遍这朝臣书写的内容,在脑海里给这份奏折下了个言简意赅的批语:废话。

    但面上,还是得给他写上两句同样算是废话的批语,这人活得够久,是谢承宸的爷爷尚在位时录用的进士,如今也混到了个差不多的位置上,谢承宸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

    万一被他气死了可就不好了……

    在谢承宸翻阅奏折的时候,这纸张上旁人看不到的页面上,原本已经排列整齐的文字在这一刻一行行的消失,紧接着出现了与之前写着的完全不一样的内容,像是正有人一点点的书写着似的——这回倒是叫谢承宸看到了个正着。

    谢承宸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早知道这《朝闻速报》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毕竟还有他梦中的仙人作为佐证,谢承宸对这个自己的“儿子”换来的报纸,还是能勉强接受的。但知道这件事的存在,与亲眼看着这怪力乱神之事就出现在自己眼前,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看着白纸上出现一行行字迹,谢承宸的手指轻微有些颤抖,他默默的伸出手,在不断出现文字的纸张上挥过。没有丝线,没有看不见的笔,也没有或是冰凉或是火热的奇怪感觉,手指的触感,就像是拂过空荡荡的任何地方一样——然而那些文字就这样出现了。

    谢承宸愣愣的盯着纸,守在一旁的小内侍已经不着痕迹的打了第二个哈欠了,他年纪比较小,就算受了训练,但渴睡的本能仍然还在。他好奇的看了一眼谢承宸,很快就低下了头,看陛下这样一时半会儿注意不到他。且让他稍微闭一下眼吧。

    正因如此,让这个小内侍错过了谢承宸接下来脸色大变的全过程。

    因着字迹凭空出现的震撼,谢承宸呆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那文字组合起来的字句到底表述了些什么含义。

    这《朝闻速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开篇就爆出了巨大的八卦——他们确认贤王的同母弟信王,确实就是前朝末帝的亲生子。也是末帝那个混乱的后宫里,唯一一个长成的亲生子。当年剩下的五王之所以一直没能被放出宫去,一个当然是末帝舍不得要分给几个弟弟的钱财,以及可能会被他们占据的势力等无形资源。这些人想要自保,就不可能不结交朝臣,置办自己的产业——就像贤王一样。

    另一个缘由则是末帝确实对贤王和信王的母亲感觉不太一样——可能也是他唯一一个得了手并给他生子的父亲的女人吧。如果不是末帝的统治越来越风雨飘摇,再过上那么两年,末帝要死的时候,他就会把信王推上前,表示自己膝下无子,这位子就交给父亲的儿子也是一样。

    这也是他早前思虑不清,这信王在族谱上已经记到了末帝父亲的名下,天下间不会有人乐见他再把它真的改过来的。在权谋大师末帝的眼中,贤王虽然年长,但优柔寡断,又是个皇室罕见的真正的孝子,对于弟弟信王,几乎可以称得上百依百顺,不会跟他抢,其他几个弟弟并不□□分,索性牢牢拘束起来,不给他们发展的机会。

    他算盘打得响,却没想到自己根本没有看见算计得逞的那一天的机会。

    贤王一脉已经绝嗣,而信王一脉因为种种故事流传,又有末帝当年搜刮的财宝支持,倒是一直舒舒服服的活到了……元朔帝崛起之前,那信王后嗣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药,投身于元朔帝几位兄弟的斗争之中,一起干倒了原本的太子之后,他家被那位眼馋他财宝的一位皇子扔出来当了靶子替罪羊——当家人的脑子不够用,当时争位的几个皇子在这种争权夺利方面,倒是真的还不错,差点被吃了个骨头也不剩,只留下一点血裔,被忠仆护送着送得远远的,成了早就安排好下属家新得到的幼子。

    在那个孩子隐姓埋名的长大之前,还没等忠仆向他灌输与谢家人的仇恨,在他这一支刘家败落中出力甚多的几位谢家皇子,就全被横空出世的元朔帝全部收拾了——连个复仇的对象也没有。这忠仆只好牢牢的保护住这一点“正统嫡传”,希望他能延续刘家血脉,安稳长大。

    谢承宸看到这里,忍不住哑然失笑,那前朝末帝在位时,是多么残暴嗜杀,贪婪无能,当初的百姓又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一般的日子,到得一百多年后的现在,当年末帝与父亲的妃子通奸生下的孩子的后裔,居然也是“嫡传血脉”,比其它几脉都要高贵了,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还有没有是非观念礼法尊卑了。

    总而言之,这位信王唯一的后裔,在乡下的小城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一般的长大了,脑子又聪明,写诗作赋充满灵气,科举考试需要的策论在文采动人的同时,还能保证言之有物,建议也是颇具可行性,十一岁中秀才,紧跟着就中了举人,眼看着考中进士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长相又英俊帅气,为人处世又很有担当,简直是非人一般的存在,把名义上的兄长都衬得黯淡无光了。

    谢承宸在这熟悉的描述中,隐约想到了一个人,他在心里默默的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吧……

    但世事就是这般难料,这位天之骄子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对世俗的毫不在意,他爱上了他名义上的兄长,他那位忠仆的亲生儿子。而他的主动出击,那位兄长也没能把持住自己的立场——想要拒绝他实在有些困难。

    这件事被那位忠仆知道了,在威逼这小主子放手或者给信王一脉留个后人这两个选择都无果之后,这位一心认死理的父亲,假装对他们无能为力,放任自流,接着劝诱小主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叫他早些考上进士做官。等他上京赴考的时候,他开始修理自己的独子了,这个就相对好对付得多了。

    给自家孩子下了药,以冲喜为名,给他仓促娶了门妻子,接着又是喂药,让那个儿媳妇怀上了自家的孙子,等在远方的小主人知道这一切时,自己名义上的“侄子”都要呱呱落地了。等这位信王后裔不顾一切疯了一般的赶回家时,一切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了,“嫂子”难产没能救回来,“哥哥”被逼着发誓要还父亲的“二十年抚养之恩”,这二十年里绝不能跟“弟弟”有任何超出兄弟之谊的来往。

    这位信王后裔也是倔强,当着奄奄一息的养父的面,声称自己绝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放弃跟“哥哥”在一起,只得到“养父”一声感慨:“你果然与他不同。”连进士的名次也不知道,就开始给“父亲”守孝了。但也因此,极受元朔帝看重的这位进士,没能参加庶吉士的考试,成了多年来阻碍他在朝堂上更进一步的巨大门槛。

    这个人就是户部尚书袁尚泉。

    谢承宸觉得自己几乎完全无法思考了,他的眼睛牢牢盯着“袁尚泉”三个字,几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这故事里描述的人,这名字前的职位,却只能跟一个人联系起来。

    对《朝闻速报》接下来讲述的袁尚泉养父跟袁尚泉亲生父亲旧年的那一段,谢承宸几乎完全忽略了过去,他的脑海里突兀的浮现了孙太医的脸,说起袁尚泉生病原因时那神秘而暧昧的脸,再对比袁尚清去到袁府上的时间……

    谢承宸默默的扭过了头,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