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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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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雁容在家门口撞上东张西望顿足搓手的简老爹。

    怪哉,老爹为啥不在帐房里算帐,简雁容几疑今日太阳从东边下山的。

    “雁容,你总算回家了,爹快急死了。”简老爹拉住简雁容涕泪交流。

    “书肆出事了?程秀之派人来找麻烦了?”简雁容大惊。

    “没,接到一宗大生意了,有限期,三天交稿。”简老爹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老脸笑成一朵大菊花,朝简雁容比出一根指头:“今日上午有人过来下单,写一本话本一百两银子。”

    “爹,这买卖不能接。”一册话本一百两银子,定然有猫腻,简雁容比方才更惊怕。

    “有钱怎么能不赚,爹又没傻。”简老爹撇嘴,“很简单,只是写如意坊的晚晚姑娘的容貌性情爱好什么的。”

    这还简单!

    晚晚矜贵的很,没有千儿百八十两银子见不到她,有了银子了,还得答对她出的问题,答对问题了,还得生得好能得她青睐,放眼整个金陵城,见过晚晚的一只手的手指都数不完。

    见不到人,怎么了解她的一切?

    “你不会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吗?”简老爹鄙夷地斜眼看简雁容。

    轻易便能打听到,晚晚身价就没那么高了。

    简雁容气得捶心肝挠肚肠,老爹活儿已接,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只能尽力完成了。

    三天时间已过去一天,简雁容顾不得是夜里了,急急往如意坊而去。

    欢场日夜颠倒,夜色-降临时正是旖旎的开始,一盏盏漂亮的灯笼流泻着朦胧暧昧的灯光,悠扬悦耳的琴声筝音中,间着高低不平的淫-声浪-调。

    “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简雁容啐了一口,想,还是许庭芳好,不管主动还是被动,起码他不会到这样的地方鬼混。

    才这么想着,忽见长街拐角处人影一闪,宝蓝束身箭袖袍,背影高挑挺拔,不觉呆住。

    回过神来定睛凝望。

    哪有什么人?

    “许是我眼花了,许庭芳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方来呢?”简雁容拍头,暗暗鄙视自己。

    简雁容没眼花,她看到的人正是许庭芳。

    到简家书肆定要晚晚传记的人就是许庭芳派去的,他断定金陵公子与简家书肆有莫大关联,定购晚晚的传记不过是要把人从暗处引到明处,如意坊外他安排小厮书砚带了人盯着,就等着金陵公子自投罗网了。

    与简雁容分手后,他没有回府,而是先过来找隐藏在如意坊外的书砚问情况。

    听说尚没有动静时,许庭芳也不着急,嘱咐书砚不得放松便走了。

    许庭芳进相府后正欲去自己居住的凌宵楼,管家许通迎了上来禀道:“公子,你回来了,相爷在庆禧堂等你。”

    许相名许临风,年轻时也是翩然俊雅儿郎,官场二十几年浸淫下来,青年时的英俊潇洒不再,眉间川字纹深重,面带笑容时亦不怒自威,许庭芳和他父子关系极生疏,当下行过礼后,便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许临风寻他有事,却不急着发问,端起檀木方几上釉色莹澈的元青瓷杯闲闲喝了几口茶,方徐徐问道:“你今日又去程府了?”

    许庭芳点头,并不说话。

    “你虽非官身,然……”

    又是那一套说话,虽无官职,可一举一动代表着相府,代表着父亲的立场,与人来往需慎之又慎,许庭芳都倒背如流了,垂首听着,思绪却飘出很远。

    这个家沉沉的像一张网,缚得人呼吸不畅,回家来还不如和严容逐水泛舟,看青烟薄雾淡拢的梧桐山,品刚从江里捕到的鲈鱼享受美味,或是悬腕挥毫泼墨作画,说说笑笑快活自在。

    许临风语重心长说了许多,话锋一转,问道:“程秀之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秀之病着,我去时他刚歇下,没说上话。”许庭芳没说实话。

    他赞同程秀之的田税新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田税新令乃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不明白,父亲官声清廉,在这件事上怎么就不肯支持程秀之。

    许临风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许庭芳刚想告退,他又道:“你今年二十一岁,不小了,既然那简家小姐能让你不呕吐,想必也会有别的女人,皇上天恩,今日跟我说五月初十那日的秀女大选让你也进宫去,哪个秀女能使你不吐便给你赐婚。”

    赐婚!为了巩固势力或是什么原因给自己硬塞一个不知品性如何的女人吗?许庭芳凜然变色,轻抿了抿唇,低声但坚定地道:“爹,我不同意,我的妻我自己选择。”

    “除了简家小姐,别的女人你都不想娶是不是?你想娶还得人家肯嫁,堂堂相府公子被拒婚了,你……”许临风气得周身发抖,手里花青瓷杯狠狠砸到紫檀案几上,怒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即便她以后愿意嫁给你,也决不能娶她。”

    “那儿子便终身不娶。”许庭芳攥起拳头,掌心被指甲硌得生疼。

    并不是非简家小姐不娶,只是,不愿婚姻大事一生相伴的人是利益关系的结合。

    那次求亲父亲根本未征询过他的意见。

    黑暗里匆匆一揽之缘,当时察觉到有女子离那么近,撞在怀里自己不会吐时怔呆住了,一时忘了要松开手臂,甚至还下意识紧搂,事后也只是有些失神,未料书砚大惊小叫,回府后嚷嚷给父亲得知。

    “逆子,逆子……”许临风气得大骂。

    许庭芳淡施了一礼,昂然告退。

    许临风拿起杯子想砸,又颓然放下。

    儿子那脾气犟驴一般,他说了不娶自是不娶的,皇帝金口玉言已出,不进宫在采选的女子中选一个便是逆旨,皇帝已明示暗示要自己支持程秀之的田税新令,若被抓住这个把柄……

    许临风一晚无眠,早朝进了宫门后,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遂悄悄招来一个在未央殿外服侍的一个内监,低低交待了几句。

    那内监弓着腰退出未央殿后,一刻不停朝寿康宫而去。

    宫中有两位太后,先皇的皇后端敬太后郭氏住在永安宫,寿康宫住的是懿慈太后曹氏。

    曹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先帝驾崩之时,也只是四妃之一的贤妃。

    皇帝生母只是一个宫女,偶而得临幸,怀胎后却没得到晋位,儿子三岁时就死了,先帝对不喜欢的女人绝情的紧,连给三岁的小皇子指个养母都没有。

    后宫妃嫔有子的为自己的儿子争宠,无子的看风站队,奴才们更是跟红顶白,不得宠的皇子空有尊荣,生活比得脸奴才还不如,皇帝母亲娘家无人,无生母扶养又无得力外祖,日子却过得甚是艰难。

    皇帝的困境在曹太后进宫后方得到改善。

    曹太后无子,求了先帝恩典把皇帝要到身边抚养,疼着护着如待亲子,皇帝得登帝位,俱赖曹太后在先皇面前为其美言,曹太后还帮皇帝拉拢许临风支持他,皇帝感其恩情,登基后尊其为太后,恭敬有加。

    曹太后年已四十,却仍是清丽如画,端美难描难画。

    并不张扬的蜜色桃绣锦肯衫,莲青百花拖地裙,玄色妆花金彩缎子褙子,粉白的脸庞如二八佳人细嫩,乌黑的鬓发凝了浓墨似,如远山藏黛,柔密顺滑。

    “胡来,任性。”听了内监的禀报,曹太后眉头紧皱。

    “娘娘,公子坚决不娶亦不能逼迫太过。”贴身侍候的姑姑紫苏劝道:“让相爷劝劝,只当走个过场,秀女里面也许没有能让公子不呕吐的人,那便不用拂逆圣意了。”

    “若是有呢?”曹太后皱眉,那时,可就骑虎难下了。

    事关许庭芳,话也不能说太多,紫苏识趣地不再言语,在椅子上铺上一整张的老虎皮扶曹太后坐下,又拿了香饼去添香。

    镏金香炉雕饰着精致的百鸟朝凤图案,底座是蝠云祥瑞,厚重华美。

    咝咝的轻微的声响,轻烟袅袅,百濯香幽雅的气味在大殿中萦绕,曹太后举目四顾,低低叹了口气。

    这泼天富贵,又如何抵消心底憾事。

    寿康宫总管太临甘瑞进来禀报靖国公夫人求见时,曹太后心烦意乱着,摆了摆手懒得接见。

    “娘娘,小的方才听得陶夫人言辞,似乎此来与许相的公子有关,陶夫人还专门给太后送了重礼。”甘瑞小声道。

    跟庭芳有关?曹太后沉吟片刻,道:“宣。”

    陶夫人送来的礼着实重。

    上好的乌檀木镶赤金屏风,屏风面是千金难求的冰蚕织丝锦,半透明的蚕丝锦上精绣着山水,天高野旷,碧水烟波衬着碧树红花,清新明媚,观之如临其境。

    “好高深的笔力,好精致的绣工。”饶是见多了稀罕物儿,曹太后也忍不住赞叹。

    “老身得了这个,就急忙送进宫来了,这是犬子不弃寻得的。”陶夫人笑道。

    “有心了。”曹太后微笑,不接陶夫人的话头,只等她自已说下去。

    陶夫人东拉西扯了几句,句句往陶不弃身上扯,曹太后只不接茬,陶夫人无奈,只得直入主题。

    原来昨日陶不弃花钱买桌位之举,不知什么人看出陶不弃上当了,大肆宣扬,眼下,陶不弃已成了傻瓜的代名词。

    靖国公夫妇大怒,简雁容名不经传找不到人,许庭芳却是知道的,夫妻俩不敢公开和相府叫板,又忍不下这口怨气,于是,陶夫人进宫来请太后做主,意在惩治一下许庭芳挽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