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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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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在接下来的两小时里,陈晚像是一樽活佛,被相亲邻里围观。

    最后竟然连妇女主任也过来了。

    这真是陈晚一生里,从没有过的经历。

    很奇妙。

    下午,霍星带陈晚出去玩,骑着摩托车在小镇上溜达。

    在半途,陈晚买了两个鲜花饼,一咬下去就皱眉,“这什么味啊?”

    霍星笑,“花味。”

    陈晚不爱吃,塞到他嘴里,两手拍拍又去找别的吃食。

    霍星跟在她后面,看她双手背在身后,像领导视察工作一般到处溜达。

    “说说,你小时候常吃的东西是什么?”

    霍星牵着她走到一个小摊前,“豆面丸子要一份。”

    “好嘞。”摊主飞快地盛好一碗递过来。上面插了几根牙签。

    “小时候没钱买零食,都是我妈自己做,这个面丸吃得最多。”

    霍星挑起一个递给陈晚,“小心,烫口。”

    陈晚吹了吹,咬了口,“比鲜花饼好吃。”

    她说:“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营养不良似的,没想到长成这样了。”

    “我是早产,总得病,把我爸妈折腾得不轻,后来初中勉强毕业,到了高中怎么都读不下去了,我没高考,直接去当兵了,在部队考进的警校。”

    陈晚目光上移,对上他的眼睛,“成绩这么差,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去泡妞了?”

    霍星又给她递了个面丸,笑道:“差不多。”

    “不听话。”陈晚说:“我比你乖多了。”

    霍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真没看出来。”

    陈晚用纸巾擦了擦嘴,听到这话瞥他一眼,“也就对你厚脸皮。”

    霍星牵住她的手,往嘴唇上轻轻地亲,声音低了,眼神也低了。

    “我记着呢。以后我还你。”

    陈晚抽出手,不动,“你用什么还?你本来就是我的。”

    她语气平静,态度却娇蛮,说出的话理所当然,有点小嘚瑟,听得霍星心头一阵暖。

    秋日阳光温和,起风了,他看到她的头发随风轻扬。

    真美。

    下午,霍星带她去见发小,都是一起玩泥巴掏鸟蛋长大的哥们。

    一共两个人,霍星逐一介绍。

    “这是肖山,这是李迪。”他又指了指陈晚,“这是——”

    “知道,嫂子!”叫肖山的一声吼,跟炸山似的站起身,伸出手,“嫂子好!”

    陈晚笑着握手,“你好你好。”

    李迪也站起身,笑嘻道:“第一次见面,握手不显诚意。”

    说罢,他张开手,合计着要拥抱。

    霍星挽起衣袖,面色不善,“行啊,咱俩抱个。”

    一见这架势,李迪连退两步,“嫂子救命。”

    陈晚看他们闹腾,男人之间的友谊到了一定程度,越发呈现返璞归真的态势。

    自然,简单,像小孩。

    四个人找了家饭馆,肖山请客,点了一桌的菜。

    他给陈晚不停夹菜,“嫂子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霍星盯着她的碗,看到有她不爱吃的,便不动声色地夹进自己碗里。

    李迪呵了一声,“霍哥行啊,铁汉柔情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嫂子□□有方,必须敬你一杯。”

    陈晚挑眉,端着杯子一口下肚,脸不红心不跳。

    她表现得落落大方,给足了霍星面子。

    “咱们仨初中都是一个班,成绩那叫一个你追我赶,全班倒数三名次次包办,这毅力容易吗?”

    “还记得学校门口的那棵大槐树吗?本来我是去挑鸟蛋,结果碰到了个马蜂窝,我从树上掉下来,马蜂蜇人,没一个人敢上去救我,最后还是霍哥冲上来给我披上外套,不然我就真完蛋了。”

    肖山和李迪谈起年少往事,当真是称心岁月荒唐过啊。

    陈晚安静地听,安静地给他们空了的酒杯倒酒,一杯又一杯,往事道不尽,都沉淀在在酒香里。

    她不经意地看霍星,眉目舒展,垂眸不笑,却是少有的放松。

    陈晚从别人的话语里,自行勾勒了一个顽劣少年的形象,生命多神奇,把地球上的两个点连成一条线,他们同呼吸,共命运,进入彼此的未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霍星握住她的手,十指穿插,掌心紧贴。

    晚饭散场后,霍星和友人道别,之后带着陈晚去了护城河边上。

    河边风凉,他把外套脱下来给陈晚披上。

    陈晚起先不要,“你就穿件短袖怎么行,快穿上。”

    “我不冷。”霍星按住她的手,“警队训练的时候,冰天雪地跳进河里洗澡都没事。我习惯了。”

    “这样啊……”陈晚懒洋洋地指着护城河,“洗个试试。”

    霍星低声笑,“没良心的。”

    陈晚和他站在河边,吹河风,看河对面的星星灯火,他们谁都不说话,她挽着霍星的手,久而久之,呼吸的节奏也与他同步。

    她喜欢云南,喜欢昭通。

    喜欢这个男人,带她看他看过的风景,见他生命里重要的那些人。

    一如这座小城镇,质朴,简单。

    10月10日,农历九月九,古历上说宜婚娶。

    这一早两人几乎同时醒,天刚敞光,夜色还未完全褪去。

    陈晚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白色衬衫,一条紧身牛仔裤,简单干净,像是荷叶上被人发现的第一颗晨露。

    她打开窗户,隔夜下过一阵雨,混着泥土香,一个不落地送进鼻子里。

    陈晚深呼吸,这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决定。

    早上八点不到,两人开车出门。

    霍星穿得更简单了,是他的秋季警服,一件浅灰色的衬衫。立领笔挺,面料硬朗,十分合身,衬得他清爽干练。

    陈晚一路开得慢,按着导航的路线前进。

    霍星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又觉得没味道,随手掐灭,看着她。

    “东西都带齐了吗?”

    陈晚猛地一脚刹车,从包里掏出户口本看了又看。

    “带齐了,带齐了。”

    霍星无语,转头看窗外。

    陈晚重新发车,摸上方向盘才发现手心有汗。

    “那个,我们要不要买点糖?”

    霍星问:“嗯?”

    陈晚说:“待会领完证,要给工作人员发喜糖吧?”

    她说得小心翼翼,唇齿不利索。

    霍星嗯了声,“那,那就买吧。”

    陈晚又是一下急刹,霍星下车,去马路对面的小商店,回来时手上提着一大袋糖粒。

    陈晚瞅了一眼,“有点多。”

    “喜糖,多就多吧,吉利。”

    到了民.政局,今天登记的人很多,好在他们时间早,晚二十分钟,号都取到三十之后了。

    照相的地方在大厅的右边,隔出一块地方,架了个小台,墙上歪歪斜斜挂着一块脏兮兮的红布。

    摄影师大声喊叫,“下一对,霍星,陈晚。”

    陈晚一声暴吼,“到!”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整个大厅的人都看了过来,窃窃发笑。

    霍星:“……”

    陈晚一把抓起他的手,“在这里!来了,来了。”

    急不可耐的架势把摄影师也逗乐了。

    “新娘子站右边,对,挨近一点,新郎笑一下。好的,非常好,我数三下——1、2、3——”

    咔擦。

    陈晚才恍然,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一张合照啊。

    领了照片,就去内厅填资料。

    先是两份声明书,一人一张,一模一样。陈晚看都没看,找准签字的横线处,握笔一划,行云流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下笔有力,力透纸背。

    霍星低声一笑,“看都不看就签了。”

    陈晚淡定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张卖身契吗?”她望着他的手,正声说:“这位买主干嘛呢?一动不动几个意思,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霍星抬头看着她,脸色叫做不高兴,呼吸有点重,有点急,有点期待。

    他忽然开口:“陈晚。”

    “嗯?”

    “刚谈上那会我就在想,总有一天,你会跟我姓。”

    那是他们第一次欢爱之后,那张小小的木板床上,窗户开了半边,一转身就能看见斜在天边的月亮。霍星从背后抱住她,享受着她的身体,交付出自己的灵魂。

    那时候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和执念,他和这个女人之后的路,不会只用“仅仅”这个词去形容,而是有很多人生的可能。

    因为职业关系,霍星的直觉一向精准。

    这一次,也毫无意外。

    以我之姓,冠汝芳名。

    这一瞬的事,已经注定了一生。

    他垂眸定神,苍劲的笔力在纸上写下最后一横。

    自愿结为夫妇。

    此后,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标准的方块脸,不苟言笑没有一丝表情,这种事情见惯不惯了,流程化地录系统,办手续,最后用钢戳在两个小红本上盖章。

    从柜台一丢,“下一个。”

    陈晚喜滋滋地左看右看,冲霍星扬了扬,一脸得意。

    “好了,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睡你一辈子了。”

    霍星笑了笑,走到大厅外面站了会。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点火的时候打火机按了两下才燃着,他手有点抖,身子也有些颤。霍星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看着漫天的阳光抚摸这个世界——

    这是他的家乡,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他从这里走出去,当兵,考警校,当警察。

    他又回到了这里,带着女人,带着爱,成为了她的丈夫。

    之前他孑然一身。

    之后他拥有了很多,而这些拥有,都是这个女人给他的。

    霍星眼眶有些热,他回头,陈晚还站在大厅里,一手拿着结婚证,一手拿着手机拍,脸上带笑,甜腻藏不住。

    陈晚把结婚证收回包里,走过来。

    霍星问:“在拍什么?”

    “发朋友圈。”

    霍星扬了扬眉毛,“姓宋的也能瞧见?”

    “能啊。”

    “干得漂亮。”

    “……”

    解决大事之后,两个人吃了午饭就得返回大理。

    霍星的爸妈准备了一桌子的菜,霍燕拿着结婚证不停地看,全家人喜色不掩。

    走之前,霍妈妈将陈晚拉到里屋,交给她一张存折。

    上面是三万块钱。

    “小陈,嫁到我们家是真的委屈你了,小燕的病不是一两年,全靠这个哥哥帮衬,我和他爸没能力再挣钱,但这个儿子,我也是真的心疼。这钱不多,阿姨存了大半辈子,就是留着给霍星娶媳妇用的。你别嫌少,以后,你就是我闺女。”

    陈晚摸着这张泛旧的存折,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小经历特殊,极少有过这么纯粹的家庭气氛,尤其是母女这个词。

    而现在,她被霍星妈妈质朴的话语暖了心,好像开始懂了,这才是“家”的模样。

    陈晚最后还是收了这张存折。

    这是聘礼,当之无愧。

    而她也有嫁妆,来日方长,她会让娶她的男人物有所值。

    下午四点,两人从昭通回到了大理。

    陈晚起得早,又开了一下午的车,这会子眼皮撑不住,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霍星给她脱了鞋和外套,她只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无知无觉一般。

    霍星坐在床边陪了她一会,看她完全熟睡,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到客厅抽烟。

    一支烟抽完,他给卓炜打了个电话。

    “我回来了。”

    卓炜呵了一声,“巧,两分钟前老王也给我打电话,说他结束学校的射击教练工作,明天归队。”

    “那成,明天请你俩吃饭。”

    “有事?”

    霍星又点燃支烟,“我结婚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卓炜一声“我靠!陈老师够厉害啊!”

    霍星低声一笑,“我也觉得,本事还不错。”他说起正事,“你帮我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面可以租。”

    “干吗?辞职下海啊?”

    “不是。”霍星呼出一口烟,看着它们在空中散尽,说:“帮我老婆看的。”

    “行行行。我让我叔给瞧瞧,回头说下具体要求。”卓炜又呵了一声,“队长,你这身份适应还挺快啊,叫得顺口不?”

    老婆。

    霍星微眯眼,唇角有笑,“特别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