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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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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布被扯落,金城的眼前又恢复了清明,只是……房间里还哪有人在,只有月光和随风而落的片片橙红榴花。

    她看看手中的红布,小脸红透了,那个登徒子竟是用一方水红的鸳鸯戏水肚兜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仔细一瞧,倒还有些眼熟,这不是自己曾经丢过的那块么……

    第二日,万千瞩目之中,第一场比试终于开始了。

    拂玉君并没有出现,折兰代替他将元妍同金城带到一处石榴林外,拿了一个小签筒给她们抽。

    第一关的题目是——幻海花。

    在这片幻境里,你会遇到你最想见到的人,幻境如真,你会忘记自己是在幻境之中,除非有人叫醒你,那么,谁先发现一切都是虚幻,谁先从梦中醒过来,谁就是这场比试的胜者。

    元妍抽到的是情-爱。

    她将遇到她心中的那个男人。

    ***

    帝姬生辰,宫中大宴。

    宴会结束后,偏殿中坐着些闲聊的官员,讲着讲着便谈到了这一代的巫祝,他们都说傅家那孩子真不错,温文尔雅,内敛稳重,日后必是我大燕国的栋梁之材。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傅汝玉就坐在一旁,带着微笑,拿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耳朵听着他们说话,眼睛则看着院中跑来跑去的几个小面团子,野兔一样地上窜下跳,成何体统。

    小孩子们中,一个裹着紫色裘衣的小女娃尤其显眼,一群宫女边追着她,边唤着“帝姬大人,小心,小心。”小孩儿在宫女之间钻来钻去,不一会就跑到梅花树下,赤着双手摇着树干玩,白的雪花粉红的梅花一起簌簌地落在她头上。

    她越玩越开心的样子,双手双脚地就要往树上爬,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傅汝玉以为她会哭,至少也要发发脾气什么的,结果小孩只是抹了抹脸上的雪,龇牙一笑,然后一骨碌滚到雪堆里,骨碌碌一路滚到门里,直滚到自己脚下,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傅汝玉微微皱起眉头,踢了踢腿,还不等他生气,那小姑娘就顺着大腿爬到了他怀里,眼巴巴地看看他,又瞧瞧庭中的梅花树,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他叹了口气,抱着她来到庭中,折下一支红梅塞到她手里。

    小姑娘立刻开心起来,搂着脖子在他脸上啄了好几下,口水湿哒哒地涂上了傅汝玉英俊的小脸,声音甜甜道:“好看。”

    他虽然嫌弃,却忍住了没把她扔到雪堆里。

    离开皇宫回府的路上,身后的侍卫道:“那位便是元妍帝姬,深得宠爱,年纪尚小,还未婚配。”

    他自然是知道她的。

    他很早之前就见过她。

    傅汝玉第一次见到元妍,是在赤月死斗场。当时国君带着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一同来迎接大燕的新巫祝。人们嘴里说着恭敬的话,却没有一人上前,只有那个还胖嘟嘟的小帝姬握住了他满是鲜血的手。

    从那个时候起,他心里就有了她,她就像是无边黑暗中的一道光,照亮了他无望的人生。

    只是她年纪小,记不住他。

    不过那也没关系,他当时想,她还小,自己也还有很长的岁月,足够等她长大,等她记住自己

    。

    傅汝玉向来不喜欢宴会,相比喧嚣,他更喜欢安静,喜欢揣着一本书,抱着一壶酒,坐在落满榴花的房顶,一饮一啄。可是元妍十岁生辰的那日,他还是去了,那次便是元妍帝姬第一次正视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男人的记忆。

    黑衣银裘,墨发如缎,细长凤眸,眼角微微上挑,眉间还有一点朱砂痣,不显女气,而是别有韵味。

    那个日光微凉的午后,他立在梅花树下抱着小帝姬小皇子们一个一个地折花,他人长得美,又不冷冰冰的,女眷和孩子们都喜欢亲近他,而他也是来者不拒,随便个一鳞半爪,一言半语便把一群诰命贵女逗得花枝乱颤,脸上□□直落,也把一群皇亲贵胄的公子们恨得牙根直痒痒。

    不知为何,元妍很不喜欢看他帮别的女孩子折花,所以她故意在他休息的时候滚到他身边,缠着他让他哄她。

    那一年的和雪折花,他不知道,她是故意来招惹他的,她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等她来招惹的。

    ……

    小孩向来难管,元妍帝姬则更不省心,就算宫外的傅汝玉也不时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不是在太傅门前画了乌龟,就是把辣椒粉掺和在宫妃的胭脂里,三宫六院找国君告状的排出了神武门。国君也只是打着哈哈,对元妍依旧是不罚不惩。

    傅汝玉一直想不通,就算她是最小的女儿,这样的偏爱是不是也过分了些?

    他又过了一年清闲日子,忽然一天,有人找上门来,是国君的传旨官,那人身后是个小女孩,正蹲在门口的树根下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

    傅汝玉无奈地发现元妍帝姬被国君打包扔给了自己。

    他教她读书,带她习字,授她武术,但她还是小孩子心性,经常闯祸。这下可好,倒了霉的官员和家眷们不找国君,换做来寻傅汝玉评理。傅汝玉又赔笑又赔礼,他府中本来就很清贫,没出一年,连傅汝玉的私房钱都被元妍败了个精光。

    傅汝玉没法子,只能多看着她,多带她到街上去玩,让她体验体验民生疾苦。

    杏花春雨,白墙灰瓦。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长街上,元妍第一次到街上,小脑袋像是一只拨浪鼓四处看个不停。

    坊间早有传言,这天是百年一次的流星雨。

    忽然间,无数颗流星如钻石般飞过,人群沸腾着向一个方向涌过去,傅汝玉被旁边的人推了一下,手一松,元妍便跌出了他的视野。

    他慌忙呼喊她的名字,逆着人群奋力地向回走。

    傅汝玉找到元妍的时候,她正缩在角落里,衣袖被刮破,鞋子也跑丢了一只,身边围着一群小混混,争抢着从她身上夺下来的首饰,其中一个还不安分地笑着,脏手正要触上元妍的小脸。

    他慌忙跑过去,一道银光拍飞了那些混小子。一把拉她起来,黑着脸:“你平日里不是很能闯祸么,怎么现在不知道还手了。”

    他一想到她方才被人欺负,心中就愤懑得不得了,正要再说几句狠话,小丫头却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大哭着道:“傅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傅汝玉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哭,他张了张嘴,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蹲下腰身把她揽到怀里,声音低低的安慰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不哭了啊。”

    回到傅汝玉府中,元妍便大病了一场。

    她昏睡的当晚,国君便到了傅府,他站在门口,看着宝贝女儿闭着双眸,扯着傅汝玉的袖子,而傅汝玉则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面上焦急的神色丝毫不亚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作为国君,燕国大旱的时候,他都没看到巫祝如此焦急过。

    等元妍从病中好起来,眼前的景色已不是那个清贫得只种着石榴树的傅府了。

    她开始不再闯祸,不再乱跑,规规矩矩地读书习字,练习舞蹈,甚至可以数月都不出自己的关雎宫。

    宫人都说帝姬这一病倒是转了性子,然而真相却很少人知道。

    她不是转了性子,她只是学会了想念。

    每年生辰,她都寻了织女做上最漂亮的衣裙,托了锻造局打造独一无二的首饰,只是,每年生辰她等的人都没来。

    只要有和傅汝玉亲熟的官员,她都会凑上去,有意无意地听他们谈话,他们说他去了太白山采药,说他又得了件上古法器,说他做了个绝世的曲子。

    晃晃悠悠,恍恍惚惚,四年匆匆而过,很快便是元妍十五岁的生辰。

    宴席上,元妍的皇姐三公主同傅汝玉的好兄弟打探他的消息,那人笑道:“小傅啊,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元妍一愣,手一颤,杯中清酒洒了一裙子。

    她在众人的惊诧中尴尬地笑笑,然后拎着裙子回房间换衣服,元妍低着头一路走得飞快,脑子里盘旋的全都是那句“小傅啊,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走在拐角处猛地撞到一个人怀里。

    元妍也不抬头,道了声“抱歉”,便继续走,只是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猛地转过身去。

    月影摇摇,花影重重,红衣男子立在廊下,五官清隽,身材高挑,目光如穿林的月光,清清而灼灼,一时间,元妍竟花了眼。

    他微笑看她:“是妍妍么,长成大姑娘了啊。”

    话音方落,刀光便闪到眼前,傅汝玉轻轻侧身,指尖夹住刀刃,望着气呼呼的少女,眉梢微挑:“妍妍,既然长大了,就要有大姑娘的样子。”

    元妍收刀,狠狠地瞪他一眼,落荒而逃。回到房间,她靠在门上,僵硬的表情瞬间笑成了花,呼吸急促,心跳个不停,她大抵明白了话本上写的春心大动,小鹿乱撞是什么意思了。

    当年的少年业已成了风姿无双的男人。

    元妍想,四年了,他就这样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花月星光,全都黯然失色……

    傅汝玉想,四年了,她就这般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已经十五岁了,到了可以嫁人的时候了……

    四年之前,他不懂得如何保护她,害她生了场大病,他自责地狠狠给自己划了一刀,在这之后的四年里,他一边结交朝中权贵,构建自己的势力,一边四处寻药,为了治好她的病根,还一边学习各种以前忽略的东西,书画琴棋,唱曲水袖,甚至插科打诨,只为了将来,有一天她嫁给自己之后,不会觉得婚后的日子无聊。

    四年了,他已经成了能独当一方,一手遮天的巫祝大人。

    他有足够宽厚的羽翼可以荫庇她一辈子,如果她愿意的话,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她任性刁蛮,他誓死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