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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怨(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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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星星人声杳,歌不尽乱世烟火

    心微动奈何情远,何处繁华笙歌落

    一面和车夫说着,已进了紫禁城内的中央,到了恭王府旁,找着丝织铺面对门,曹氏府邸大门口前停住了车。

    我命春儿投了贴子,自己在车里等着,看墙上有两张门联:一张是原任江南织造府总领,一张是户部江南清吏司。门房内有人拿了贴子,往里头去了,不多一会,出来说:“原是竺红玉小姐回来了。”我下车,同着管门的进去,进了二门,是一个院子,上面是穿堂。

    进了穿堂,便是正厅,两边有六间厢房。曹雪芹早巳站在正房檐下,迎将出来。我抢步上前,拉了手。曹雪芹即引到正厅后,另有两间小书房内坐了,问了几句寒温。我伤感道:“这几天下大雨耽搁了,不然,前日就要过来奉拜的,在家好不纳闷,惟有刻刻的想念夫婿。”

    曹雪芹道:“我俩琴瑟之好彼此。只可惜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此处依旧是天佑的书房,离内屋已近,只隔一个院子。我略观屋中铺设,中间用个桶木冰纹落地罩间开。上手一间,铺了一个木炕,四幅山水小屏,炕几上一个自鸣滴漏。

    那边放着一张方桌,几张椅子,中间放了一个大铜煤炉,上面墙上一幅绢笺对子,旁边壁上一幅细巧洋画。炕上是宝绿缎子的铺垫。

    只见一个下人走来,穿件素绸皮袄,一个皮帽子遮着眉毛,后头露着半个大发顶,托着茶盘,先将茶递与我。我笑着道:“还望海瑜替我向祖母请安。”

    海瑜尚未回答,点头默许。曹雪芹高兴道:“今日你蕙兰嫂子不在家,回娘家去了,你今日就在这里吃饭,咱们说说话儿。”

    我连忙答应,又问:“香玉妹妹今日可来?”曹雪芹叹气道:“不定。昨日听她说有事,要到颐和园散散心,为了我而发奋读书,谅来此刻去了。”

    我听说香玉妹妹为了天佑而努力,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儿。转移话题,便问道:“我正想问那个张宜泉公子。”就将那路上看见的光景,车夫口内说的话,述了一遍。

    曹雪芹解释道:“赶车的知多甚少。这张公子最为我信任的朋友之一。内务府汉军旗。他的老爷子是世袭一等公,以前做镇西将军。可惜因战功而逝去得早。可祖上功劳很大,如果不是家世潦倒,他从十八岁上当差,直接就能当上二品闲散大臣。今年二十一岁,练得好马步箭,文墨上也很好,脑袋是不用说,就是那些文人也赶不上他。只是太爱花钱,其实他倒不骄不傲,人家看着他那样气焰排场,便不敢近他。他家财本没有数儿,那年娶了靖西侯瑶兵部的姑娘,这妆奁就有百万。他夫人真生得天仙似的,这相貌只怕要算天下第一了,而且贤淑无双,琴棋书画,件件皆精。还有十个丫头,叫做十美婢,名字都有个美宇,都也生得如花似玉,通文识字,会唱会弹。这张公予在府里,真是一天乐到晚。这是城里头第一个贵公子,第一个富家子弟。我与他关一点亲,是你姨娘的舅太爷。我今年请他吃一顿饭,就花了一千多吊白银。酒楼戏馆是不去的,到人家来,这一群二三十匹马,二三十个人,房屋小就没处安顿他们。况且他那脾气,既要好,又要多,吃量虽有限,但请他时总得要另外想法,多做些新样的菜出来,须得口味不一的好菜,五花八门的什锦果品,十几样的好酒。喝动了兴,一天不够,还要到半夜。叫班子唱戏,是不用说了,他还自己带了班子来。叫几个陪酒的艺妓也难,一会儿想着这个,一会儿想着那个,必得把几个有名的全数儿叫来伺候着。有了艺妓也就罢了,还有那些档子班、八角鼓、变戏法,鸡零狗碎的顽意儿,也要叫来预备着,凑他的高兴。高兴了便是几个元宝的赏。有一点错了,与那脑袋生得可厌的,他却也一样赏,赏了之后,便要打他几十鞭子,轰了出去。你想这个标劲儿,他也不管人的脸上下得来下不来,就是随他性儿。那一日我原冒失些,我爱听《桃花扇》,有个小顺儿是《桃花扇》中的状元了,我想他必定也喜欢他。那个小顺儿上了妆,刚走上来,他见了就登时的怒容满面,冷笑了一声,他跟班的连忙把这小顺儿轰了下去,叫我脸上好下不来。看他以后,便话也不说,笑也不笑,才上了十几样菜,他就急于要走,再留不住,只得让他去了。还算赏我脸,没有动着鞭子。他这坐一坐,我算起来,上席、中席、下席,各色赏耗共一千多吊白银,不但没有讨好,他倒说我俗恶不堪,以后我就再不敢请他的了。他有一个亲随风羽萱,真花八千两银子买的。”

    我听了,点头微笑,说道:“这个张公子,与他拉交情,是不容易的。”曹雪芹长叹道:“难也不算,除非真有本领,教他佩服了,不然,就是巴结到十全十美,这个人是最喜奉承的。”

    说到此,便已摆上饭来,一壶酒,四碟菜,一只火锅。曹雪芹道:“今日却是便饭,没有什么吃的。”

    二人对酌阔谈,我听得里头有些娘儿们说话,说得甚热闹,不一刻就像两人口角,有些嘈杂起来,还夹些丫头、老婆子解劝之声,又有些笑声。

    曹雪芹欲待不管,因我在此,听得不好意思,便走了进去。

    我静听,只听得出天佑声口,说”各好妹妹们,今日有客,是否能小点声”的两句。

    那些妹妹们说话就略低了些,疏疏落落的犹有些牵藤蔓葛。曹雪芹走了出来,与我喝了一杯酒,里头又闹起来。

    天佑坐不住,又跑了进去,这一回闹得很热闹,就天佑进去,也弹压不下,倒越闹得更甚。又听得天佑大声嚷道:“你们也替我做点脸儿,不是这样的。”又听得一个娘儿们,带着哭带着嚷的,就是说话太急些,外边听得不甚清楚。

    我无心喝酒,也不便问,先要饭吃了。曹雪芹又出来,我看他心神不定,便告辞了,又谢了饭。曹雪芹见我已经吃饭,里头又闹得这样,便也不好留我,只得说道:“今日简慢极了,别要笑话,内人一出门,这些人就没有了拘束,乱吵起来。”

    我也不好答应,一径出来,曹雪芹送出大门,看上了车走远方回。

    我又到宋春书处,没有在家,投刺而去。我在车里想道:“前日戏园里,春书说他姨奶奶们打架起来,摔这样,砸那样,我当是顽话。今日看来是真的了。”

    回去尚早,出了城,打发了车,又从戏园门口,各处逛了一逛而回。

    日子甚快,过了两日,不觉到了雍正十年初三,汇芳书院自有一番热闹。

    大学士也散了学,时常出去,找些同乡同年聚谈消遣。到了夜夕这一天,淑慎公主、端柔格格在书房闷坐,大有作客凄凉之感。和硕和惠公主,桃红出来对她二人说道:“昨日听得王允禵将军于西番进贡那一日,格外备两桌酒请我们,还有四阿哥弟兄。”

    端柔格格道:“我是不去的,我又未立下功劳。”淑慎劝解道:“那不要紧,一来是王允禵将军单请我们的,又不与他们坐在一处;二来也是皇阿玛的意思,你若不去,就大家无趣了。”

    端柔格格笑道:“若果如此,那一天可以见着芳官的戏了。”桃红一笑,道:“恩,我还有一点事,先告辞。”说罢离去了。

    晚间桃红回来,进门时已见满堂灯彩,照耀辉煌。望见大厅上,大学士与夫人及端柔,围着一群仆妇,在孔子画像前上供。

    急忙来到书房,见书房中也点着两对红烛、四盏素玻璃灯,桃红上前叩了头。我也来辞拜,大学士连忙还礼,即同了他们到孔子画像前跟前辞拜,和硕和惠公主也一同。夫人即吩咐桃红出去叩拜其它神灵,大学士即领了我和淑慎公主、端柔格格、和硕和惠公主,来到书房,彼此贺毕,便摆上酒肴。

    大学士恭恭敬敬与我斟了酒,我连称不敢;又要与淑慎、端柔斟酒,端柔连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自己放好酒杯,依次坐下。

    夫人是个言方行矩的人,更配上那个大学士,席间无非讲些修身立行,勉励我的话。和硕和惠公主拘拘束束,菜也不敢吃,坐着好不难受。

    倒是淑慎公主还能假充老实,学些迂腐的话,与他们谈谈。不多一会,也就散了席。大学士又在外坐了一会,讲了好些话,然后同了夫人回房去了。我等亦各回闺房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