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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风尘(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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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我心里甚是感激,连忙对慕容秦种言谢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不胜受恩感激。”

    慕容秦种拱手笑道:“在下失礼,还望姑娘海涵,实然拔刀相助,一点不算什么。”

    此时日已西沉,与两位公子在酒馆饮酒畅谈,而后,两人急急的赶城,我送他们上马车,同着冬儿慢慢不行回归。到暖阁时点了灯了,端柔、淑慎都在书房夜课。我还了衣裳,趿着鞋,喝了几杯热茶。坐了一回。和硕和惠公主、桃红出来,同到我房里。我解下腰间的荷包,一只手揣在怀里,剩着一只空袖子悠悠荡荡的,在房里走来走去转圈儿。见了和硕和惠公主、桃红进来,便嘻嘻的笑。

    和硕和惠公主嬉笑道:“香玉姐,今日什么事,到此刻才回?”

    又凑到我脸上一闻道:“酒气薰薰,一定是哪位府上的贵公子请你的,可曾对其芳以沁心?”

    我烟视媚行,脸红耳赤细语道:“我没有去相约于哪家贵府的公子,倒听了雪月班的戏。那班里的相公,足有六七十个,都是生得很好的。遇见一个相好,是从前江南金陵的少爷,算与我有世谊。他请我喝酒,叫了个相公,也是上等的。”

    淑慎公主哀声说道:“香玉你去听戏,好似曾闻你对戏曲有极大的深究。不过我还记得那时秋季,与皇阿玛搭个客货船,到过扬州,从水路遂遇见两个戏子船,船上有一戏师,姓吴叫昆生,是苏州人。从前在过秦淮河卞家河房里,教过曲子,我认得她。承她好意,我们搭她的船进乌苏巷。在运河里戏船拥挤,就走了几天。见他们天天的学戏,倒也听会了许多。我们这个船上,有五个孩子,顶好的只有两个:一个小旦叫芳官,年十三岁。他的颜色就像花粉和了胭脂水,匀匀的搓成,一弹就破的。另有一股清气,晕在眉梢眼角里头。唱起戏来,比那画眉、黄鹂的声音还要清脆积分。这已经算个绝色了。更有一个唱闰门旦的叫玉儿,十二岁了。她的好处,真教我说不出来。要将世间的颜色比她,也没有这个颜色。要将古时候的美人比他,我又没有见过古时候的美人。世间的活美人,是再没有这样好的。就是画师画的美人,也画不到这样的神情眉目。她姓杜,或者就是杜丽娘还魂?不然,就是杜兰香下嫁。除了这两上姓杜的,也就没有第三个了。”

    我不觉笑起来,对淑慎公主说道:“你这般称赞是不可信的,但你形容这两个人,倒可以移到我今日戏园里所见的那两个身上,倒是一毫不错的,也许放佛我的身世清澈透明,世间既生了两个,怎么还能再生两个出来?断无是理,不必信也。”

    和硕和惠公主轻喃一声:“香玉才人说得这样好,天下只怕真没这个人。”

    淑慎公主笑了笑,道:“这是你可以见得着的,他们与我同一天到京,此时自然已经进了班子,难道将来不上台唱戏?那时我还亲眼所见,端柔格格才信我这对眼镜,是个宝。不是轻易赞好的。就是一样,这两个相貌好了,脾气恰不好。凭你怎样巴结他,要他一句好言好语也不能。那一个更古怪,天性心比天高,索性不理人,若多问了她几句话,她就气得要哭出来。只怕这种性情到京里来,也没人喜欢。若论相貌,就算京城里有好相公,也总压不下她,恐天下美人也会嫉妒三分呢。”

    我心里想到:淑慎公主说这两个人,与她同一天进京。我记忆里似乎好像在哪见过,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要她说的就是我,那一班人却像从江南来的模样。”

    便又问道:“你说那个顶好的叫什么名字?”

    淑慎公主云淡风轻地笑道:“叫红玉。那个叫芳官。”

    我继而问道:“红玉进城那一天穿的什么衣裳?”

    淑慎公主回道:“都是蓝白衣衫裙,细白修长的大腿在外。”

    我见名字衣衫裙已经对了,又问:“她一人一个车呢,还与人同坐一个车?”

    淑慎公主微笑道:“她与芳官、吴昆生同坐一个车,那车围是青布的,骡子是白的。”

    我又道:“那吴昆生有多少岁数了?”

    “二十多以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淑慎公主淡淡说道。

    我不禁拍手笑道:“我已见过这两人,你果然赞得不错,真要算绝色了。”

    淑慎公主大乐道:“何如,你几时见过的。”

    实然心里知道那所说的红玉便是我,为了不想节外生枝,只好乱编造一个谎言来隐瞒了事情的真相。

    我就将那日挤了路,见五辆车都是些小戏子,头一辆就是这三个人。那芳官已经好了,那红玉真可说天下无双。

    淑慎公主乐得受不得,便又问道:“比京里那些红粉胭脂怎样?”

    我笑道:“今日看戏那里,我皆目所未见,那个红玉更为难得,但不知此时在什么班里?”

    淑慎公主道:“明日我出去打听,打听着了,我就带你和姐妹们去听她的戏。”

    我点头,再要问时,忽见灯光一亮,一个小丫头在门外说道:“桃红总管请姑娘早些睡罢,还有早课呢。”

    我只得和淑慎公主、和硕和惠公主起身进暖阁。这一宿就把淑慎公主的话想了又想,又将往昔车中所见模样神情,细细追摹一回,然后睡着。

    却说雍正帝正在体贴我心事,只听元禄公公开着风门说道:“了不得了。”倒把雍正帝唬了一跳,问道:“元禄,为何大惊小怪?”

    元禄道:“皇上,你看地下已满了一层,这滂沱大的朵子下起来,一夜就有一尺多了。”

    雍正帝同元禄到门口看时,果然飘飘洒洒,下起雨来。

    雍正帝把手伸出殿外,笑道:“瑞雨兆丰年,这腊雨是最好的。”

    今年一秋风燥,现在求雨,幸亏我姐妹们说着要感激上苍,所以感召天和,祥霙献瑞。

    我望着泛滥滔滔的大雨,道:“今晚若下得一宿,明日我们就可以赏雨景了。”冬儿已拿了斗篷、风帽来,请我穿戴出去。

    这一夜足足下了有五寸多的雨,直到天明,一阵阵的朔风吹来,寒冷异常,雨才止了。

    真个琼装世界,玉琢乾坤,一派好景。那书院教书的大学士,清早起来冒了寒,头晕咳嗽,仍上床躺了,觉得心里烦闷,不令阿哥们读书。性全自己精于药理,便叫书僮去抓了几味发散药吃了,蒙头安睡。

    我命两个书僮,在书房外好好伺候,自己到了一个小三间书屋,名为六十七琴斋。这块匾额,还是其书院太祖学士徐公手笔。在无聊之时,翻出洪升所创的昆曲《沉香亭》曲谱阅看。至“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句,叹赏古人工于摹绘。

    忽见天又阴得沉了,又悠悠扬扬的起来,那房上树上的叶片,被风刮得如梨花乱舞。即吩咐冬儿,叫厨房多备几样菜,请端柔、弘历两位同来赏雪。

    少顷,送过一桌佳肴,请了皇上、淑慎公主,和硕和惠过来一同赏玩。我是不能饮酒的,勉强相陪。又将读书的光景来问弘历,弘历见皇阿玛心甚注意便改了口风,索性将我的贤惠、品性一赞,赞得我更为雍正帝倾慕。又想起这个雨天,若见琼枝玉立,何异瑶岛看花,真笑远家牧民锦帐中,醇酒羔羊,终不脱闲夫气象矣。吃完之后,煮雨煎茶,闲谈一会,雍正帝、弘历各自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