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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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将离有一个特性就是不管明天出去生死决斗还是金盆洗手,都不影响食欲,就算是当着出家人的面儿,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啃下一整个肘子。

    ——什么素质。

    “卫盟主,在此之前贫僧并未想过贵门一门都是这等先斩后奏的性子。”

    卫将离:“大师,先斩后奏是我的错,不过此事木已成舟,整个东武林都被我点炸了,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如您就一道上了鄙人的贼船吧。”

    佛子温仪终于明悟了,白雪川那等妖人养出来的娃,怎么可能是什么傻白甜的货色。

    “十八浮屠为苦海禁地,贫僧纵然想帮你,也不可能过了律藏大明王那关。”

    苦海的十八浮屠比密宗的地狱浮屠更难闯的缘由就在于它有一个律藏大明王镇守,这位律藏大明王是三位佛子的师尊圆如祖师同辈的高人,而佛子温仪到底还是过于年轻,虽说在苦海有最高决策权,但却不能忤逆前辈。

    “大师,十八浮屠里关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我是知道的,我的意思并不是强要您去打开十八浮屠放人,而是想知道怎么才能把冲突压到最低。”

    “不可能,十八浮屠每每关入待悔过之人便会放下断龙石,连饮食都是依靠训练得宜的苍鹫飞上去运送的,而断龙石只有律藏大明王所能提起,不得其首肯,你便是设法武力相压,也绝无可能。”

    那十八浮屠的断龙石由墨家高人所设,上窄下宽,内中另有天机,提不起撬不得,唯有武功高觉之人一边寻摸当中的着力点一边以雄浑气力将之提起,方才得开。

    而论起气力之雄浑,苦海律藏大明王可谓当世第一人,佛子温仪的大师兄佛子温衍亦是参考的律藏大明王当年的路子,一手‘众生恶相’论攻击力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卫将离哪能听他三言两语便能放弃,道:“大师既然这么说了,意思就是只要能得到律藏大明王的首肯,他就愿意放出呼延翎?”

    佛子温仪摇头道:“绝不可能,白雪川一个月前已去了十八浮屠,还未入山门便正面与贫僧师兄温衍相遇……甚至都没能见到律藏大明王。”

    “那依您所看,我师兄若对上律藏大明王,胜数几何?”

    佛子温仪叹了口气道:“贫僧已说了,此事非是武力相压便能解决的。”

    “那就是还有胜算?”卫将离整理了一下思路,见佛子温仪不语,敲了一下手心道:“既然武力上不是天差地别,那就还有对话的余地,大师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西秦人的作风是——你跟我打架水平在一个层面上我才会跟你对话,如果你是个弱鸡,呵呵哒。

    ——你们这些个蛮横无理的西秦人哦。

    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佛子温仪道:“你想去与律藏大明王交涉也并不是没有路子,持贫僧手令,无需如白雪川一般闯山门便能求见。而你若想进一步救人,其实也十分简单——只要得一位佛子的见证和律藏大明王的首肯便好。”

    “您早说嘛,这不是……”

    “但是——”佛子温仪强调道:“让贫僧去见证易,让律藏大明王首肯难,按卫盟主的性子,少不得要与其起上几分冲突,你想救第几层浮屠的人,律藏大明王就会动几层武力。而苦海十八浮屠,层级越是高,所关押之人就越是凶残,你可知呼延翎关在第几层?”

    卫将离紧张道:“第十八层?”

    佛子温仪:“第十六层。”

    卫将离拍着胸口欣慰道:“这我就放心了,呼延翎这么个绝世凶人都关在第十六层,第十八层得是给什么妖孽准备的呀?”

    “令师兄那样的妖孽。”

    卫将离:“……”

    卫将离:“大师,我确认一下,您和我师兄真的是友人吗?”

    佛子温仪十分肯定道:“是友人。”

    为什么她师兄交友圈里的人都有一颗弄死她师兄的心呢?没有相杀过的朋友就不是好朋友吗?

    正当卫将离琢磨着怎么去折腾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骚乱声传来,她起身问道:“大中午的外面闹什么呢?”

    外间守着的月宁掀帘进来,道:“娘娘,听说是太后昨天午睡时丢了一枚太上皇给她的金簪,怀疑是宫女偷的,正到处拿人审问呢。”

    ——哦,金簪啊……方形的吧。

    卫将离瞄了一眼顶上的房梁,她回来就把传国玉玺塞那儿去了,现在全天下除了她,谁都不知道传国玉玺在上面落灰呢。

    她昨夜的轻功如此之叼,世上又有谁能怀疑到她呢?

    自信爆满的卫将离一扭头,发现佛子温仪正神情微妙地看着她,待月宁走后,他出声道——

    “太后不会因为区区一枚金簪如此大动干戈,卫盟主是‘借’了她什么重要的物事吗?”

    脸隐隐作痛的卫将离:“……”

    还未来得及解释些什么,忽然月宁又进来了,屈膝道:“娘娘,天慈宫的严宁姑姑前来请娘娘去天慈宫旁听金簪失窃一事。”

    ——诶诶诶你们全都怀疑到我了吗?我长着一张嫌疑犯的脸吗?

    佛子温仪道:“卫盟主莫慌,既然太后没有说是单独约谈,怀疑的怕是不止你一人,只管前去便是。”

    “……您都不问我拿了她什么东西吗?”

    佛子温仪略一沉默,唉了一声,道:“卫盟主果然拿了太后什么重要之物。”

    ——卧槽你们这些人精儿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套话好么。

    话是这么说,太后有召,卫将离也只得告别佛子温仪,拾掇拾掇去了天慈宫。

    一到那里时,就发现气氛都不大一样了,内监的数量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而且就卫将离的眼力看过去,那些新增加的内监步伐沉稳,脖颈肌肉虬结,多半是些假内监。

    不过传国玉玺这么大的东西丢了,还真得这么个架势才能显出严重性。

    卫将离走进天慈宫正殿时,太后正半躺在榻上,下面一排妃嫔终于也都不装病了,都来得整整齐齐的,江贵妃与慧妃侍立在一侧捧药,武妃在榻前为太后换布巾,个个面带忧色,一副孝心儿媳的模样。

    榻前都是人,看气氛也不是惊扰太后的时候,卫将离便退到外间,问道:“太后怎会如此?”

    江贵妃见她来了,走出来解释道:“……那失窃的金簪乃是太上皇当年灭南夷国之后,以南夷国国主的王冠熔制而成,对太后意义非常,太后忧思过度,今天一早已经关了十余人入刑司,到此时才精力不济倒下了。”

    ——老太太你倒是注意身体啊,跟我师父一样每天下下棋买买菜不好么,宫廷争斗朝堂征伐这种事交给年轻人吧。

    卫将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太后似乎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接过慧妃递来的药汤,皱眉问道:“可是皇后来了?”

    武妃低声道:“正是皇后娘娘来了,太后不是有话想问皇后吗?”

    卫将离听了,走进内间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神色莫名,沉声道:“对于哀家昨夜宫中失窃一事,你可曾听闻?”

    “……妾不知。”

    太后忽然恼了,直接摔了手里的药碗,喝道——

    “自你入宫,又是剥皮又是失窃,若不是中宫疏于治理,怎会令宫中如此混乱,你莫非就毫无半点自省吗?”

    药汁和碎瓷片散了一地,所有嫔妃都跪在地上吓得不敢出声。

    只有卫将离站着,她本来是低着头的,此时太后一怒,她却一反常态,众目睽睽之下,抬头平视太后。

    ——她要搞事情。

    江贵妃瞥了一眼,就如此断定下来,正在酝酿如何打圆场的时候,就听卫将离干脆利落地说了两个字——

    “没有。”

    表情之坦然,神态之平静,瞬间让整个天慈宫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你说什么?”

    卫将离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反省。”

    “……”

    在太后害没反应过来时,卫将离紧接着道:“宫人因贪盗窃,我之错?妃嫔因妒互相戕害,我之错?太后心魔缠身,也是我之错?孔圣教化万民,亦有度不得的匪类,太后是觉得我是西天佛祖,什么事儿都有我一分责任?”

    太后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五脏火气才忽然爆发,一时竟然没想起来计较她无礼的过错,吼道——

    “享了皇后尊位的荣华富贵,难道就不应承担相应的责任了吗?!你入宫以来,可曾尽过一分监察之责?不好好约束宫人,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你——”

    “那怎么出事儿的都不是我宫里的人呢?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想我有所作为,管到其他他山头上,别光会叫,你倒是放权啊!!!”

    ——跟我比声音大?老太太你怎么想的。

    见整个内殿都一副套路崩溃的气氛,卫将离也不管老太太气得双眼充血,直接扭头就走。一出门,顿时觉得花也香了树也绿了,世界一片美好……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快传太医,太后昏过去了!!!”

    ……

    “很好,刚迁到燕归园不到两天,人家觉得连冷宫都制不住你,这下要把你丢到宫外的萧山观去为太后无限期祈福了,你也真是一朵奇葩。”

    翁玥瑚觉得她已经不能对卫将离用敬语了,反正无论敬不敬的,她也学不会宫斗套路,在强权面前百炼钢化身活火山,现在完全放飞自我。

    殷焱那边也听说了卫将离把太后气晕的事儿,当时也没说什么,过后表达了一下谴责,责令她离宫去皇家的萧山观里为太后祈福,直到太后原谅她为止。

    卫将离想殷焱多半是想拿她幼时被逐出皇宫发配到尼姑庵的事儿来刺她,不过她倒不怎么在意,反而因为要出宫显得特别兴奋,只是有点对不起一直给自己出谋划策的翁玥瑚。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反正我也不喜欢太后。但你这下连累宫婢们也要跟着你去萧山观受苦,你心里可过意的去?”

    卫将离反省了一下,道:“我脾气差,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不过既然他们都把我发配到那地方了,肯定也不在乎我带不带侍女,我想把月蕊她们都留在你这儿。”

    “没人伺候你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虽然被你们养了那么多斤肉,但由奢入简也不是不能过了。倒是你这边,没有我的话,那些女人欺负你——”

    翁玥瑚毫不客气道:“没有你,我就少操一份心了。”

    隐约觉得已经被所有人嫌弃的卫将离:“……”

    卫将离:“我还是不放心,宫里现在这么乱,殷焱又是个逮谁怼谁的,怕是迟早得动到西秦人头上来,我得喊闲饮兄来保护你。”

    翁玥瑚想了想宫里的形势,道:“也好,只不过你总是闲饮兄闲饮兄地喊,我总不能随你这么唤,不知他姓什么,是什么来路?”

    卫将离略一回忆,道:“我也不大清楚,他不喜欢提他家里的事儿,不过好像听他说过他姓尹。”

    正在为卫将离收拾行囊的手一顿,翁玥瑚抬头问道:“哪个尹?”

    “公尹的尹……玥瑚,你怎么了?”

    “没什么,好奇而已。”

    翁玥瑚袖子下的手狠狠地抓紧腰间的紫玉鸳鸯佩,那是她从西秦带来的陪嫁,正面是举案齐眉,后面是它的出处——

    泾阳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