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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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牛道上正斗作一片,你来我往,掌风之凌厉,卫将离在此处也能感觉得到,略一听便能辨得出是密宗的路子,而另一边舞得虎虎生风的开山斧声,怕是她结拜兄弟姚人雄。

    那处越战越凶,战声渐渐往这边移,殷磊这边的侍卫也转过来,对她虽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是以一种很强硬的姿态道:“刺客凶险,还请娘娘速离。”

    卫将离没听,抬头望着殷磊道:“陛下不是在小苍林外围吗?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了?江大将军何在?”

    “这不是妇道人家该管的,你身上既有伤,还是回去吧。”

    卫将离掐了一下指尖,她无法从外貌上判断眼前这个殷磊是不是那个殷磊,只知道现在这个情况绝对在朝着一个坏的方向发展。

    “陛下找到太上皇了吗?”

    “你可有在听朕说话?”

    “陛下都说了此地有刺客,要回去为什么不与妾一起回?”

    皇帝的眼神终于阴鸷下来,但忍了忍却没有动作什么,道:“……你想留便留吧,只不过皇后是应该好好学一学东楚的礼教了。”

    这都没生气?

    人的情绪里唯有愤怒最难以掩饰,卫将离正怀疑眼前这个殷磊是戴了□□,顺着他的话刻意相激,也没能探究出什么线索,只觉得这人对她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厌恶。

    两边都瞧出了对方不是好蒙的,卫将离也就干脆撕破了脸,道:“我再不讲礼数,扯上天也轮不到小叔子来教,何必装腔作势,想假借太上皇的名义李代桃僵?我只怕你坐不长,反倒摔了跟头。”

    他周围的侍卫终于不再掩饰,齐刷刷地拔出刀来,只要马上人一声令下,他们便立时让卫将离血溅三尺。

    江都王倒也不意外,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殷磊是能坐着绝不走着,能走着绝不骑马,我与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在马上还坐得这么稳当,不是看不起我,就是根本就没有要瞒我的态度。”

    江都王沉默了片刻,道:“朕本想放你一马,谁让你不识抬举,看不清真龙为何者。”

    这话说的……

    “不对吗?你冒用太上皇的名义引殷磊出宫,若太上皇知道了,可会放过你?”

    卫将离这么一问,不止江都王,他扈从的侍卫都冷笑了起来,眼中尽是嘲弄。

    紧接着便听江都王道:“朕用太上皇的名头……太上皇是默许的,西秦女,你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试问可有半点胜算?”

    卫将离碧色的瞳仁猛然一缩……她终于意识到了殷磊处境的严重性。

    并不是江都王想篡位这件事暴露的几率有多大,而是大权在握的那些人,都在看这斗室里最后走出来的是哪条虎,他们就为那虎加冕为王。

    太后亦然,后宫嫔妃亦然,重要的是他们只认皇帝这个身份,而并不在乎皇帝这个位置是谁来坐。

    而在这场争斗中,殷磊若是输了,这世界上只会留下殷磊这个名字,再也不会有他这个人了。

    ……好一个东楚皇室!

    “若你得手,太子会如何?”

    “太子……”听到太子,江都王垂眸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怀念之色,道:“太子还会是太子,像他母亲,是个好孩子。朕恨的只是殷磊,要取而代之的也只有他,甚至于你想继续做皇后,朕也不会动摇你的地位。”

    “为什么?”

    “观察过你,你对太子很好,这足够成为放过你的理由。”说到这,江都王面上的寒色稍减,策马向前,向卫将离伸出手道:“众人皆醉,你一介外人,又何以独醒呢?”

    本就是东楚内斗,此刻江都王给了她一个机会——她若愿同醉,似乎看上去皆大欢喜。

    但卫将离没有忘记白雪川说要一年之内灭东楚的话,在她看来,江都王篡位成功,也不过是加速了白雪川计划中的一环,简直毫无意义。

    她退了一步,目光坚定地仰首道:“我这人自来顽劣不堪……众人皆醉时,我偏醒。”

    “你要助殷磊?”

    “你要拦我一弱女子?”

    对峙片刻,江都王稍稍退了一步,让左右剑拔弩张的侍卫散开,淡淡道:“朕保留你西秦大公主的尊严,不让你死在楚人手中……只不过往前便与伪龙同上黄泉路,请自便。”

    “多谢。”

    待卫将离毫不犹豫地向刀光剑影处走去,旁边的侍卫问道:“陛下上次还说此女留着有用,这次为何?”

    江都王眼中一片冰冷,道:“不留了,梅夫人说的对,容貌再怎么像,也终究有人以心眼观人。此女已看出我们的计划,再留也毫无意义。”

    “可白先生那里唯独不允对此女出手——”

    “女人罢了,白雪川那里……朕既事成,自不会亏待于他,走吧,接下来交给密宗便是,至于殷磊,死了是他的运气,活着就是他的噩梦了。”

    ……

    此时青牛道上的争锋也渐露分晓,一个络腮胡子的巨汉正在正面与密宗法王相斗,那巨汉虽力拔千钧,每一斧下劈,便让青石铺就的地面裂出好大一条口子,可无奈身形灵巧有欠,十数招内便连连中掌,喝道——

    “陶生,莫管俺,带着不会打架的先跑!”

    与他对阵的番僧一身织金□□,正是密宗庄严王,这庄严王为严字部之首,武功了得,此时听了他这话,念了声佛号,道:“阁下既为西秦人,为何要在此助昏君,不助西秦?”

    那巨汉闻言,呸出一口血骂道——

    “你姚爷爷我砍过的贱人不少,还没见过你密宗这般不要脸的,说好的决斗,竟在山顶上上放毒!真是越发下作了!老子是西秦人没错,但首先是俺义弟们的义兄,你这种黑心肝的货色,俺管你是黑是白,先为兄弟报了仇再说!”

    “那老衲也只好渡阁下成佛了!”

    暴喝间,前方又杀出一尊番僧,却是同来东楚的法严王,只是不知为何断了一臂,面上神色也极其狰狞,一出现,便与庄严王联手,一掌向巨汉劈来。

    巨汉双手板斧一架,吼道:“老陶!替我给兄弟们带句话!老子走后就在奈何桥边坐五十年,兄弟们谁要敢提前来!俺定不饶他!”

    “姚大哥!”

    那姚人雄正待就死之时,忽然林中不远处传出一串经文声——

    “唵,班扎巴尼摩呸,阿莫伽委卢左哝,别喀则也……”

    那密宗庄严王立时大惊失色,与那断了一臂的法严王同时收掌,一扭身向经文念出的方向追去。

    那手持开山斧的巨汉危机一解,愣了一下,向陶书生藏身处喊道:“怎么回事?!俺好像听见妹子的声音了?”

    陶书生也是吓出一身冷汗,道:“是卫将离的声音没错,她刚刚喊的多半是大日如来印开篇总纲,刻意引走密宗法王!”

    姚人雄不顾伤势,道:“不行,俺妹子也中了毒,俺要去救妹子!!!”

    陶书生也是身中散功之毒,但情况比姚人雄要好些,皱眉道:“姚大哥先不急,我刚刚听她的声音忽而飘远,想来现下也并不是个废人,若她武功哪怕能恢复一成,在密宗法王手下逃走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她要是没恢复呢!岂不就死了?!”

    陶书生也是一阵默然,一侧,周围的侍卫都死绝的殷磊转身就朝青牛道另一边走。

    姚人雄见殷磊要走,怒道:“楚皇!她可是为了救我们,你就要当个懦夫逃走?早知如此,死谁俺们都不乐意让她嫁到东楚来!你不配!”

    殷磊没有回头,待他骂完,冷冷道:“我留下来有用?”

    姚人雄语塞,陶书生一叹。

    “我枯活半生,若说能做些什么的,只有这个身份。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去找我的部下,夺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她若活着,只有皇帝这个身份能救她,她若……她若死了,也只有皇帝这个身份才能为她报仇。”

    ……

    重峦之外,兰苍山之巅,苍松崖下。

    闲饮躺在树桩下,感受到体内的真气慢慢恢复,看了一眼崖边一地的死不瞑目的官兵尸体,对着一侧的迟来的人怒道:“白雪川,你他娘的什么意思?!设计坑了人又来救人?!”

    “毒非我所下,人我也本不想救。可若教你们都死了,阿离多半要与我拼命。”

    闲饮听了,差点呕出一口血,他们来兰苍山赴战,却中了埋伏,十几个人都中了奇毒,一时间使不得武,正待江都王的麾下来宰时,这神经病就出现了,二话不说,把江都王的兵全部杀光,搞得他们莫名其妙。

    闲饮是最莫名其妙的,道:“合着我们这来回折腾就为了你们俩闹着玩呢?你觉得输了也无所谓是吧?”

    “然也,毕竟输了谁也不能输了阿离。”

    闲饮咳嗽了一阵,道:“听说她今天可是要跟着来秋猎的,你就不怕她被谋反的人牵连进去误上仙山了?”

    白雪川道:“我早有安排。”

    闲饮心生不祥,问道:“你安排了谁?”

    “兰亭鬼客。”

    “沃日,他不是因为曾经跟你互怼输了,多年以来对你怀恨在心吗?”

    “正是因为兰亭鬼客厌我,所以让他去,定会对阿离不吝相助。”

    闲饮没词儿了,道:“你狠,我服。看在我接下来参不了战的份儿上,能不能透露一下你这又是怼又是护的,到底要对卫将离干什么?”

    白雪川嗯了一声,望着崖下的云浪翻滚,悠悠道:“阿离若再这么压抑下去,接下来非是我一合之敌。到底还是要逼上一逼的,这一次……她总该彻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