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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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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从各个县镇抢来的粮食陆陆续续运到饶浦,然而,被抓到的往赈灾粮中下毒和捣毁水坝的那些个犯人却仍然紧闭嘴巴,如论怎样严刑拷打,他们就是不说出是谁指使的,这让穆琰有些心急,因为他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的最终目的肯定不简单,一直藏在背后操纵的那个人,总是隐约的存在于穆琰的脑中,他有一个明确的怀疑人,只是现在缺乏证据,如果敲定,便又是一场翻云覆雨。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出证据了。

    牢中,穆琰坐在一把桌后的太师椅子上,耳边萦绕着断断续续的凄厉惨叫,好整以暇地喝茶,他好似欣赏,若有若无的笑意在那张俊朗的面孔上难以让人准确地捕捉到。

    听了好半晌他才说话,打破了原本越发阴郁的气氛。

    “好了,让他们喝了吧。”

    话音落下,几个人端起桌上早就摆放好的几个碗,朝着被绑在木桩上的体无完肤的犯人们走去。

    碗中乘着的东西很少,大概只覆盖了一个碗底,液体,无色,至于有没有味道,那就要看喝的人怎么说了。

    再用不多时,他们肚子里的秘密有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

    穆琰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祁国发育起来成为五国之首后,历代君王都有派人密切监视着其他四国,他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从司国那儿得到的消息总是最少,并且即便是能传到他耳朵里的,那肯定都是些无关痛痒鸡皮蒜毛的小事儿,就好像是司国故意透露给他听的一样,起到一种安抚的作用,让他放心用的。

    刚才给那些人喝的东西是一种能使人上瘾的毒药,犯瘾后喝不到得不到满足浑身如千万只蚂蚁爬过,*爆棚,是人的意志最薄弱的时候。

    这种药很稀罕,穆琰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发货地距离饶浦有些远,不然这些嘴跟缝上似的人早就一吐为快了。

    反正现在么,也还不晚。

    自牢中走出来,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舒畅,天高海阔的,饶浦阴了半个月的天,今儿个终于放了个大晴,穆琰仰起脸,眯细了眼睛望天上挂着的太阳,像个光球一样,根本就看不清晰,眼里都冒了颜色,热烘烘的。

    他垂下眼睛,黑了好一阵儿才缓过劲儿来,抬脚往前走,身后呼啦啦跟着好些个人。

    堤坝塌了重新修,粮食没了还可以再抢,泡在水里的那些村庄总有再见天日的时候,这些都能解决,说白了都算不得事情,不值得让穆琰用心思真愁上一愁,可是人瞎了总不能抠出别人的俩球换上,那就是永远的瞎,永远的活在一片黑暗中,再也见不得光亮了,将来心爱的人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就连一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人的样子,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模糊于心中,直到再也记不起你的眼睛有着怎样的风采。

    沈小王爷……

    沈小王爷双目失明的事情沈瑾萱没有告诉穆琰,她等他自己知道,不管是通过谁的嘴巴知道,总之不是通过她的,这件事儿已经发生了,她不介意加以利用,以此巩固加强自己在穆琰心中的分量,让他心疼心疼,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疼过,才会更在乎。

    这对沈瑾萱来说是血淋淋的疼,正在发生的,还没有结痂的疼,她就是要穆琰陪着她,让他们一起疼,她为她弟弟疼,他则是为她疼。

    这样,她才不至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内疚到想要做出点儿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得以平衡。

    她需要他,但她也是会忍耐的,投怀送抱的求着他,她却也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穆琰不是皇帝,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她会用旁的小法子让他得知这消息,可穆琰是皇帝呀,他总会知道的,拖得越久越好。

    这些天她来找他后,总是时不时的出神遥望,连话都不多说,就是一种铺垫。

    很多种情况下产生的伤口,时间久了,是并不会结痂痊愈的,而是会腐烂化脓,会翻倍的疼,会随着时间而积累,她需要他,需要他的救赎。

    沈瑾萱多少日夜难以安眠,无论前世今生,她总会恍然惊醒,那个时候唯有身边仍然安睡的人才能给她一丝丝慰藉,能让她觉得:哦,原来重活一世,真的是上天恩赐,而不是对她的惩罚。

    穆琰刚才才知道这么一档子事儿,他几乎能想到起初沈瑾萱知道她弟弟失明后的反应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她那么重视她的家人们,他们只是在她的梦里遭受到了威胁,她就能着急到哭出来,沈小王爷失明她哭过有多少次了?

    算算时间,事情还是发生在他出宫赈灾的前一天吧?她不告诉他,是怕他担心么?

    真是个傻瓜,这种事情怎么能自己扛着。

    穆琰自己推敲着,默默地走上沈瑾萱想让他走的思路。

    这倒不足为奇,他太自信了,甚至有些自负,他会自动的往‘沈瑾萱凡事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的方向上想,所以才会好巧不巧的正中沈瑾萱想好的靶心。

    他不够了解沈瑾萱,然而,她却足够了解他。

    如果说爱,他也是没有沈瑾萱爱他爱得多。

    或许吧?

    沈瑾萱也摸不透他们两个之间谁爱谁会更多,但是可以肯定的,沈瑾萱在穆琰身上所需求的是要比穆琰在她身上需要的多得多了。

    这算不算她更爱他呢?

    手指沿着茶盏的杯沿儿轻滑了几圈儿,沈瑾萱心沉得好像下面用绳子悬了块儿巨大的石头,直把她的心往下坠。

    自穆琰出去办事后,她往那儿这么一坐,已经坐了快半个上午了,动都没怎么动,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都能听到时间走过的声音。

    堤坝和两袋上有毒的事情沈瑾萱都知道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乱七八糟捣乱的事情都是傅熠找人做的,他为人歹毒狠辣,找的下手干事儿的男人都是些有家眷亲属的,并且平时都是很重感情的,或许有些人根本就不会武功,也没怎么打过架,傅熠却用一大家子的性命威胁他们去做这叛国卖民的坏事儿。

    真是有够缺德的,好像他就没有亲人似的。

    总有一天,她也会让他尝尝最爱之人受到伤害后自己痛不欲生的难受滋味儿。

    她总觉得距离那个时候,不远了。

    有什么在默默地、默默地推移着他们这些人,使某些事情悄无声息的在发生。

    沈瑾萱的视线中忽然进了一个人的一双靴子,她抬起脸,眼睛因为盯着一个地方时间太久而有些盲点,并且眼球发胀,酸的慌,都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来人是谁。

    穆琰看了她好久,看着她浑身先是迷茫了一阵儿,而后又忽然凌厉起来,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子阴森的恨意,强烈的不容人忽视丝毫。

    沈瑾萱出神出得太入迷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他进来已是许久。

    穆琰的手指抚上她的眼睛,指腹蹭着她的眼皮,迫使她闭上眼睛,弯弯的睫毛用手指轻轻地刮蹭着,触感柔软极了。

    “在想什么?”

    他问她,嗓音低沉嘶哑,也算是明知故问呢。

    沈瑾萱摇摇头,仰着下巴闭着眼睛任由他温柔地抚摸,感受着他的大掌滑到她的脸庞,耳际,直直滑到她纤细白嫩的脖颈,带起一片酥痒。

    “没什么……”

    喃喃的,她小声回答道。

    “朕都知道了,你弟弟的事儿。”他说着,上前近了两步,手忽然扣上她的后脑,便将小人儿带进了他的怀里。

    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细瘦的肩膀和背部,穆琰总觉得摸到的都是骨头。

    这些天他忙前忙后一心扑在饶浦上,最忙的一天是一天内奔赴了三个县城两个村庄,实地勘察去了,总要亲眼见见,才能想出最适合的法子,所以,在他不经意的忽略下,他的小人儿都这么瘦了么?

    她不与寻常的女人,他早就知道了,她会撒娇,却不会无理取闹,穆琰也是最讨厌女人无理取闹的了,可现在,他却希望这小人儿能主动依靠一下他,赖着他,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沉浸在她一个人的忧伤自责和记恨中,像是自噬一样,可怕又可怜。

    沈瑾萱皱眉,嗯了一声,并不抬头,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抱着她,这就够了。

    她忽然觉得累,很累很累,身心俱疲的那种,她就应该狠点,更狠点,不在乎什么战乱中百姓会流离失所,她就应该早早的把傅熠的真面目剥给穆琰看,然后再怂恿穆琰起兵攻打司国,这样……这样的话,她弟弟就不会失明了。

    什么百姓,又不是她的百姓,什么国家,就算是她的国家,那国家的主人不也是成天都谋算着怎么杀死她的家人么?

    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不能背叛本国的责任,这些所有的一切加起来,怎么能敌得过她弟弟一双能览遍天下美景、阅过所有壮阔群山的眼睛?

    自私自利又能怎样,保我所爱之人齐全便可,大不了她死后再下一次地狱,又有什么可怕?

    一想到沈小王爷那双无神的眼睛,沈瑾萱就恨不能肋生双翅提着砍刀飞到傅熠的身前,砍死他。

    等吧,总会有机会的。

    傅熠肯定会一步步把他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等着看他玩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