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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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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太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那人若是稍假词色,便有霞光万丈;他若是无动于衷,只觉地暗天昏。

    她想起那年他浑身是血昏倒在自家院子里,她用小手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只一眼便入了魔障。

    上辈子,昭昭一直都是胆怯的。她虔诚近乎卑微地爱慕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献上绚霞一般的初心,赔上一生的情动。可她纵是低到了尘埃里,尘埃中却没有开出花来。她的心意被碾落成泥,她的生命在无望中凋零。

    眼前这个俊朗少年的双眸澄澈又坚定,满满都是青涩美好的纯真爱慕。

    昭昭的心底酸涩难言,忽而落下泪来,却不忍再去看他的眼。

    杨悸鹿有些懵,他止住了方才语无伦次的滔滔不绝,手忙脚乱地去给昭昭擦眼泪。他笨笨地问:“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他方才说错了什么话?他说东家的姑娘太高了,不喜欢。西家的姑娘太矮了,也不喜欢。他还说了张家的姑娘太胖了,王家的姑娘太瘦了……

    可是,他其实并没有仔细去瞧过别的姑娘。或许她们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全都是年华正好、国色天香,可他统统都不喜欢。

    昭昭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活了二十多年了,却从来不曾被人这样爱慕过。可是他才十六七岁,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心性跳脱不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光阴流转、岁月变迁,谁又能保证这份爱慕始终如一呢?

    可是如今,他的心意青涩又纯挚,像山顶的云岚,像溪谷的清风。让她如何能拒绝?

    她怎么忍心,她怎么舍得。

    杨悸鹿觉得脑子有点晕,他呆呆地望着昭昭,不明白这沉默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自小便是霸王性子,没有拒绝,那便是接受咯?他胆大包天地撅着嘴凑过去,慢慢地,慢慢地,试探着她的反应。

    只见她长长的羽睫低垂着,上面有几颗晶莹的泪珠,随着她阖眼的动作蓦地落了下来。

    他心中一颤,只觉那滚烫的泪珠仿佛是滴在了自己的心里,他似乎能看见漫天的星光闪烁。主街上灯影摇曳、热闹喧嚣,而这幽僻安静的小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终于亲到她了,香香的,软软的,和那日啃假山的口感大不一样。

    昭昭感受到唇上柔软的触觉,满满都是少年清朗的气息。她仿佛碰触到一个澄净美好的新世界,蓬勃的、崭新的。她沉寂冰寒的心似乎都稍稍柔软温和了下来……

    可是,就在下一瞬,唇上的柔软没有了,清朗的气息也消失了。

    昭昭睁开眼,只见那人一个腾跃跳上了屋顶,仿佛是逃命似的,风一样消失在了月色里。

    一时之间,只剩昭昭一个人站在巷子里,又是无措又是羞恼,忿忿地跺了跺脚。

    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却说那边杨悸鹿仿佛是屁股上着了火一般,一下子就逃出了老远。待冲进了人来人往的主街上,听着往来经过的行人各种欢声笑语,他这才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方才自暴自弃地吃完糖人之后心情郁郁,一路上拼了命的海吃胡塞。吃了别的也就算了,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吃臭豆腐!

    杨悸鹿心中懊恼极了,他还记得臭豆腐摊子上昭昭捏着鼻子的嫌弃模样。那么,她可会嫌弃方才那个臭豆腐味道的吻?她可会嫌弃他?

    但即使是这般懊恼着,他的心里还是欢喜地好像爆炸了一样——他亲到她了!

    他亲到昭昭了!

    杨悸鹿眼睛亮晶晶的,胸腔中仿若洪水滔天。他仰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嗷嗷嗷地嚎叫出声。四周围的行人们受到了惊吓赶忙离他远远的,唯有两个人逆着人流向他那边挤过来,正是一脸焦急的王璧君和脸色凝重的张淮。

    张淮护着王璧君挤到了杨悸鹿身前,王璧君侧头瞧了瞧他身后,却什么也没瞧见。她焦急地开口问道:“昭昭妹妹呢?她不是与你在一起吗?”

    杨悸鹿面色一白,这才想起昭昭被他一个人落在巷子里了。

    张淮靠近杨悸鹿,沉声道:“我方才察觉情况有异常,今日这庙会似乎有些不对,还应快快离开才是。”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的人群骚动了起来,远处似乎隐隐能听见一个粗粝的嗓音嚣张地大喊:“洗劫明州城!抓美貌小娘子回去洞房咯!”

    是海贼!是附近荒岛上的那帮海贼!

    王璧君焦急地询问道:“昭昭呢?昭昭妹妹在何处?”

    “昭昭……”杨悸鹿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张淮道:“情况紧急,我不管你们之前是闹别扭了也好或者是其他什么事情,快去将潘姑娘寻回来。”

    杨悸鹿哪里还有心思听他们说话,他焦急地挤开人群奔向那个幽僻的小巷子,可是哪里还有昭昭的人影?

    就在方才他还站在这里亲吻过她。昏暗的巷子里她俏生生地站着,灼灼的容光照得月亮都失了颜色。她睫毛颤颤地,双眼缓缓阖上。可如今,这里却只剩下了一方光秃秃的青石板。

    杨悸鹿心头剧震,他颤声喊着昭昭的名字,从巷子的这一头跑到巷子的那一头。他急得额头汗水淋漓,自责到无以复加,可是佳人却杳无踪迹。

    他的心忽然就凉了下来,他弄丢了自己珍爱的姑娘。

    分明离京前表哥就提醒过的,说是明州一带海匪猖獗,要他留心护卫女眷的安全。可他却是少年心性,只知玩乐……

    这个贯来喜乐无忧的少年,他鲁莽、随性、顾头不顾脑,这一刻却明了了责任与担当。

    他强自稳住心神,蹲下身来细细查探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