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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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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光锋利凄寒溶于月光柔宛,剑气肃啸,横斩长空。恰如朦胧练乳捧幽蓝。

    南月于其中回梭捭阖如硕大花瓣动绽,急急剑影密不透风重叠成列,雪色柔纱凌空曼舞不似飞瀑下长河更疑朔冰切寒峦。

    大漠孤烟亭亭起,壮士悲戚问天地凯旋。

    肃杀景,苍凉意,瘦马空城,风沙卷卷万骨枯寒,一时间战地百景历历在人眼前。

    完颜旻目光呆滞地看着夜空中飘忽身影,手里弹弓无力地垂在膝上。

    而头脑不僵。

    帝王心,此刻比任何一刻都更为清楚。

    清楚自己心里被压抑很久的直感,清楚近段时间以来不曾有过的混乱,清楚自己连酒谷子都无法得解的心惑因何而起,而所有的乱在得到承认的一瞬间归于平静坦然。

    人是不能自欺欺人的啊,生命那么短。

    完颜旻心里宁静而释放地承认了,承认他一直以来都在压抑和逃避,以及承认他所压抑和逃避的心绪。

    即使这心绪依然懵懂,但它确确实实无可避免而又无可救药地发生了,并且以极顽强的生命力野蛮而肆意地生长着。

    心中舒畅开来。他无需让任何人知道,只要,自己懂自己就好——师父正是这样说的啊。

    赫连拓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南月,手中琉璃杯欲碎。

    紧接着他有些不平而嫉恨地看向高台,看龙塌上那个傻子一脸痴呆的神情。

    赫连拓只觉得这个傻子比他幸运百倍。

    那个人明明一无所有,可他的皇后,聪明,果敢,鲜妍可爱,有着洪荒般夺目而灿烂的生命力。

    赫连拓脑海里闪过那晚素纱蒙面的脸,想起那双明亮秋瞳里的杀伐果决,不禁神游万千。她竟只身埋伏于田郊劫他马车,一剑抵喉让他动弹不得,一把银针便结果了他身旁十几个武士的性命。

    那女人狡黠明亮的笑靥,直直让人移不开眼。

    今日,又轻而易举说服他在众人眼前演一场大戏。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居然全都是为了高台上那个傻子,以及那傻子迟早都不可能守住的江山。

    赫连拓怒意加剧地看着完颜旻。

    他忽然有一种令己胆寒的直觉,痴帝黑洞洞的眼眸也在盯着他。

    不知为何,他甚至觉得完颜旻呆滞的脸上带着杀气。

    赫连拓的直觉没有问题。

    两个其实都不傻的男人在长空中对峙,宣誓着对彼此的怀疑和警告。

    空气无时不在紧张,只要人与目光存在的地方。

    最后一声弦符落下。

    一曲响绝。声止。

    满席只有风行肃飒声。

    众人还在巨大的悲怆气象里沉默。沉默有时是最崇高的认可。

    “太子殿下对这第二个条件可还满意?”赫连拓的思绪被南月清澈声音打断。琼纱白衣已落地,自信质问他。

    “甚好!甚好!”赫连拓拍了两下掌,恍恍惚惚看着南月,邪唇浅勾,目色迷离地道:“皇后娘娘的倾城剑,胜过倾城舞百倍。”

    彼时也才从琴声中回过神来的南清雪脸上火烧一般灼烫,眼里恨意似目眦已难盛下。指甲刮擦着木桌面。

    赫连拓眼里释然与狡佞并蓄,幽幽道:“这琴,自然归北冥所有。”

    停顿了很久,才又缓缓开口:

    “不过,皇后娘娘和小郡王纡尊降贵舞出这曲倾城,我西祁怎可不礼尚往来。来人,献礼!”

    南月狐疑,还是一步步回了鎏金座榻,仪态似鸾凤还巢。

    刚坐稳手臂被完颜旻紧紧摁住,把在扶手上,力道极重。

    缓缓地,又松开。

    只是极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席下一双含烟水眸收尽眼底。

    第一次,静嫔林苡兰花落无惊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微微僵硬。

    不过,转瞬而已。

    赫连拓抬手示意。

    留音台中央场地上已经站了七八个戴古怪面具的男子,长长披散着头发,彩丝绕于额,头上插着五颜六色的禽鸟羽毛。

    这帮人皆手持摇铃,穿宽长袖筒的异域奇服,衣摆茅边下露铜色小腿,赤脚,脚掌都很宽大,半边脸上还涂了油彩。

    赫连拓从席位上站起,对南月道:“此乃西祁特有的鬼面舞,象征吉祥盛世。今日献上,祝皇上和皇后娘娘福泽天下,北冥万世昌隆。”

    南月听了笑笑,狗屁的福泽天下万世昌隆。

    是别有图谋吧。

    几个人开始吚吚哑哑说唱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但看起来好像都有自己的节奏。几个人身材都很高大,赤脚在留音台中央缓缓打转。

    神神秘秘举着摇玲跳跃,双腿有力地交错落于地面,舞步错综复杂。

    他们手中举着的火把忽明忽暗。

    看客的视野都有些眼花缭乱

    几个人舞动跳跃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张脸时而极近地扑过来,在人眼前放大,又退回。

    诡异新奇的舞蹈。

    有个人离龙凤榻越来越近,几乎跳到了南月脸上,嘴里长哼着怪调,继而又像只青蛙一样弹开来,紧接着是下一个同伴,类似的动作。

    官老爷和官太太们优雅端庄认真瞩目地耐心欣赏着这场异域奇舞。

    虽然他们看不懂,还是要面带微笑,相互交流指点一番。

    舞者的步伐又渐渐慢下来,队形也开始整肃。

    歌声低沉,如果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的声调可以称之为歌的话。

    忽然,一人手中的火把毫无征兆地朝南月扔过来。

    南月早有防备,一个闪身躲开。

    眼睛却被浓重火焰遮住,看不清眼前情状。

    趁着混乱的当儿,一个舞者已经露出藏于袖中的长刀,三两下跳到龙塌后,劫持了完颜旻。

    众舞者跳到那人旁边,皆围在完颜旻身后。

    哪里是舞者,分明是武士。

    底下人一片惊慌。桌椅碰地的声音吱呀作响。一个小姐在惊慌逃窜中踩了另一个小姐的裙子,二人立马忘了性命,在一篇混乱中厮打起来,不多时皆成散发泼妇。

    颜如玉此时才反应过来:“护驾!护驾!”

    “护驾!”钟鸣扬也冲人群外大声断喝。

    宫宴时,羽林军都在御花园外围。

    醉得不省人事的耶律明修此时已经醒来,或者早已醒来,幽幽从席位上站起,冲着钟鸣扬阴鸷地笑道:“已经迟了,贤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