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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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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儒的课程听起来有些高深,却并不晦涩。半天下来,就算是阿音也听懂了十之八-九,真是可喜可贺。

    下午的时候自然不用阿音跟着去演武场,自有小太监跟着出门。于是阿音就坐在殿下的屋子里,想着今日听的课程,觉得自己在冷宫的时候实在是太过高看了自己。

    有些道理,并不是自有自己才明白的。

    有了这样的认识之后,对宫女这份工作,倒是更加认真了一些。

    “阿音姑娘,”门口的小宫女探头,脸上略有些失措,“浣衣局派了人过来,说殿下有件衣裳被洗坏了。”

    阿音连忙出去,浣衣局来的人正捧着那件衣裳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见阿音出来,连忙上前行礼,口中叫着“阿音姑娘”,哀声道:“还请阿音姑娘见谅。”

    说着,将事情说了一遍,道:“那洗坏了衣裳的婢子也已经被拿了过来,就在外头等着。”

    阿音将衣裳接了过来,细细一看,发现是大皇子习武时穿的衣裳。破的地方是手肘,边缘之处极薄,倒不像是被洗破的,而像被磨破的。

    阿音正准备说不碍事,忽地想起来,皇子的衣裳应该是皇子身边伺候的人来洗的,如今却不知道怎么被送到了浣衣局去。

    转头让小宫女去请了大皇子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红琴过来,她请了那浣衣局的人坐下,道:“不过是一件衣裳,殿下想来不会怪罪与你的。”

    那浣衣局的人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阿音慢慢地与她聊着天,婉转地打听着浣衣局的一些事情,对方很是配合地一一说来,在红琴过来之前,两人倒是聊得很愉快。

    红琴来了之后,一听事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含笑看了阿音一眼,很快将这件事揭了过去,彻底让浣衣局的人放下了心。

    几人说起那洗坏了衣裳的宫女,红琴道:“这件事也不算大错,轻轻发落就是了。”浣衣局来人忙叫那宫女过来谢谢红琴并阿音。

    那宫女进来的时候耸肩低头,身上的衣衫已经略有些褪色,头上一点装饰也没有,行礼请安的时候,声音也带着畏缩。

    阿音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儿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

    听着那宫女感激地说着谢谢,带着逃过一劫的喜悦,阿音莫名地就替她心酸了片刻。

    等到浣衣局来的宫女们要走的时候,阿音忽然想起来,那声音在哪里听过了。

    冷宫。

    若说浣衣局在宫中差不多算得上底层,那冷宫就是底层中的底层。冷宫中似阿音这般觉得冷宫清净想要在冷宫中一直待到出宫的人,几乎是没有。

    “你……”她指着那宫女,迟疑问,“你为何到了浣衣局?”

    红琴诧异的视线从那宫女身上飘过,落到阿音身上已经带了笑意,“阿音可是认识她?”

    “当初在蒹葭宫时,有也算是知道。”阿音微笑,“红琴姐姐知道的,蒹葭宫里,原本也没有多少人。”

    洗坏了衣裳的宫女——有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叫做小楼——听到阿音这样说,猛然间抬起头,视线牢牢地落在了阿音身上。

    站在那里的少女身量尚不足,但身上手上,无一不是精致华美,与自己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终于想起来,皇子殿下……就是当初冷宫中那位公主殿下。曾经的时候自己也曾有机会去伺候公主的,但那个时侯自己怎么会看得起一个从小在冷宫中长大,连一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的公主。

    她如愿出了冷宫,进了付嫔的宫中。

    没想到如今……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她又低下头来,压低声音不让自己声音中的嫉妒泄露出来,恭敬道:“是,奴婢曾经在蒹葭宫待过,后来,就去了浣衣局。”

    阿音没有多问为什么,只是笑了笑:“也算是缘分。”说罢就摆摆手,将这件事这样揭了过去。

    夜里的时候,阿音做起梦来。

    梦里面似乎还在冷宫,还在庄嬷嬷身边伺候的时候,她总是偷闲。天空一如既往的蓝,一朵云都没有。树枝光秃秃的,只有常青的树种还带着几分绿色。几只麻雀在树上跳来跳去。

    是冬天吗?

    梦中的阿音发现自己躲在自己曾经的偷闲之地,身边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是……今天来过的那个宫女,那个从冷宫里出去的宫女。

    这个时侯,她很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蒋贵妃……也不过是……”

    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似乎与蒋贵妃有关。

    阿音想要挪动一下脚步,却发现在梦中这件事似乎也变得很艰难,她只能呆呆地坐在原地,听着假山那边隐约传来的声音。

    “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听浣衣局那边的人说的,蒋贵妃的来历,本来就……”

    “ 你说的浣衣局那边的人,不是那个疯婆子吧?……哪里就……”

    “你别不当真,蒋贵妃那些手段……”

    “……如果不是那种地方来的……”

    那种地方?

    哪里?

    阿音猛然间惊醒了过来,窗外小虫鸣叫,宫中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安静。

    盯着头顶隐约的帐子发了一会儿呆,阿音的思绪渐渐回笼。她怎么会梦到当初自己被迫偷听别人说话的事,还涉及到了蒋贵妃,难道是白天见了人,晚上就要梦到一次不成?

    抬手揉了揉额头,上面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就算是夏天的夜晚,也还是有些热的。

    随手捡起身边的扇子扇风,阿音想着梦里面的话。虽然听得不甚清楚,但明显是在说蒋贵妃的来历有些问题,这个消息的来源是浣衣局的某个疯婆子。

    摇动的扇子忽然停了下来,兰美人送过来的簪子中的那张薄薄的丝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蒋惜惜。

    惜惜。

    扇子又摇动起来,这次带上几分困惑。宫中后位空虚多年,陛下为什么至今没有封蒋贵妃为后?

    因为蒋贵妃至今没有生孩子,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难道,与蒋贵妃的来历有关系?

    那张被庄嬷嬷拿走的丝帛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庄嬷嬷连看都不给自己看?兰美人这样曲折地送了消息过来,又是为什么?

    扇子慢慢地不动了,阿音生出一个念头,蒋贵妃的来历,只怕很成问题,让陛下也不敢生出让蒋贵妃当皇后的念头。

    本朝后宫并不重身份,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都是同等的,抛头露面的商家女也有一争之地,什么样的身份会让陛下不敢?

    贱籍,或者是……罪人之后?

    阿音这样猜着,决心有机会去翻一翻本朝的典籍。

    说起来,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在宫中讨生活,也是因为是罪臣之女。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翻案的一天,若是有这一天,说不定也不用等到二十五岁,就能出宫了。

    这样胡乱地想着,终于是慢慢地睡了过去。

    隔了些时日,王霭云王太医终于是好了,进宫来给皇子殿下请安并请平安脉。阿音站在皇子殿下身后,看着王霭云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次受伤而有什么不妥当,也顿觉安慰了一些。

    自己与他之间的流言……那散布流言的人,还没有完全受到教训,这些日子只是小打小闹,跟着她散布流言的人教训了一番,正主却还是稳坐钓鱼台。

    这样不好,不好,总要让她受些教训才行。

    走神一会儿回来,王霭云已经诊脉完毕,记录了脉案,与大皇子说了说这些时候要调节情绪,注意时令一类的话,就要告辞。

    “阿音,你去送一送王太医。”大皇子殿下收了手,盯着王霭云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吐出这几个字。

    想到前些日子阿音与王霭云的流言,他就不太高兴。散布流言的人都是什么眼光,王霭云的年纪有阿音两个大了,家里面还有妻室。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阿音。

    但是阿音肯定是想与王霭云说说话的,她之前也说过,要因为这件事对王太医道歉连累了他。

    大皇子对自己说,至少阿音也是不希望与他放在一起说的,所以开恩让他们说说话也没什么。

    只是看着阿音与王霭云一同出去,还是觉得不高兴。

    两个人一同出了门,阿音大大方方地问起王霭云前些时候被刺的事,问王霭云可觉得好些了。

    王霭云笑道:“并无大碍,让阿音姑娘担心了。”

    说起凶手,他含糊地说了说缉查司的结论。闲话说完,阿音终于要说起流言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事情说了,对王霭云道:“这等后宫女子手段,冲着奴婢来也就罢了,倒是连累王大人了。”

    王霭云:……

    真是意想不到的消息。好在外面并没有听说什么,想来流言已经被止住了,并没有传出太后宫中的范围去。

    摇了摇头,他说:“阿音姑娘也是受害,要怪,也该怪那做下这等事的人。”

    终于将话说开,阿音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来。

    王霭云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虽说并不曾真的对阿音生出什么心思来,但这样一张脸灿烂一笑,还真如春花绽放,美不胜收。

    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忽而想到一件事,看了身边人一眼,王霭云终究是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阿音姑娘还是当心才是,蒋贵妃……”

    “可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皇子殿下的安危自有人守护,阿音姑娘也要当心。”

    “毕竟殿下很是看重阿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