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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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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棠凝视着车窗,随着汽车的行驶,路边的樱花树飞快的向后退。才下过一场雨,繁花被雨水打下去了一大半,已经不复往日那粉红淡白云团似的盛景。

    “刚刚出门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怎么现在情绪低落起来了?”

    宋棠回过神,转向坐在身旁的坂田夫人,微笑道:“今年樱花季要过了。”

    坂田夫人感叹道:“樱花开放时绚烂,凋零时果断,每年轰轰烈烈不过十来天天,一阵风一场雨之后就花就纷纷谢幕离开,走得干脆利落。有时候看看光秃秃的枝干,总觉得盛开的时光就像幻觉一样。”

    宋棠不由得再看了一眼樱花树。已经稀疏了的花瓣遮不住后面的广告牌,广告牌上,当前炙手可热的新秀女星正捧着verdure的新产品,笑容甜美之极。

    能把产品推进要求极严,又相当保守的日本市场,徐茂的能力可见一斑。

    即使她鲜少回国,又不关注商界动态,徐茂的消息也时不时的传到她耳里。一熬过刚和宋家决裂时的难关,verdure发展就像春雨过后的草原,瞬间蓬□□来。他这几年又是扩大生产规模又是收购其他公司,拓展业务范围,事业做得风生水起,隐隐有成为业界龙头的趋势。无数人想同他攀上交情,但他生意做得越大,为人却越低调,总是一副不苟言笑,难以接近的姿态。

    关注他的女人们都感叹这是一座难以融化的冰山,但她知道,他笑起来有多温柔,热情起来又能温暖到什么地步。

    可是,他和她之间的美好时光太短暂,他决定结束时又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像这樱花一样,盛放数日,转眼就凋零得不见痕迹。

    “宋小姐不要这么难过,北海道的樱花还没开。如果你回来得及时,可以北上继续赏樱。每一棵树的花期虽然不长,但是整个日本,九州的樱花三月中开始开花,北海道却要等到五月,算下来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赏花,这样一想,樱花季节也不算很短暂了,是不是?”

    坂田夫人笑道:“清水君是个乐观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真是让人愉快的个性啊。”

    车正好停下来等红灯,清水和真回头说了声“谢谢夸奖”,目光又转向宋棠,温柔的笑了笑。

    宋棠也回了个笑。

    三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机场。清水从后备箱取出宋棠的行李,替她送到值机柜台。

    宋棠谢过他,道:“你下午还有一个演讲,还是早点回去养精蓄锐,做好准备吧。”

    清水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不舍之意:“一路顺风。”

    “嗯,谢谢你。也祝你演讲顺利。”

    清水又向坂田夫人鞠躬道别,走向门口,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看宋棠,向她挥挥手,这才大步离开。

    坂田先生今日从香港返回,坂田夫人过来接机,正好送一送回国的宋棠。她陪着宋棠排队,等她办好托运,领了登机牌,算算时间,离起飞还有一个多钟头。两人便找了家咖啡厅小坐。

    有一对小情侣走进来,点了饮料和巧克力甜筒,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女孩大口吃甜筒,唇角沾了点褐色的冰淇淋,男孩皱眉替她抹去,一脸不耐烦的说她笨。

    男孩做出不可一世的表情,眼神却是宠溺的,有少年时的徐茂的影子。宋棠不由得失神片刻,回过神时,正好看见坂田夫人了然的微笑,脸不由得微微一热。

    坂田夫人道:“恋爱的感觉真好,哪怕只是看看别人谈恋爱,心里也会触动。”

    宋棠轻轻“嗯”了一声。

    坂田夫人凝视她片刻:“宋棠,你看他们时的表情,像是很向往的样子。你还年轻,正是该享受爱情的时候,要不好好选个男人,交往一下?”

    宋棠弯了弯嘴角:“我很宅,除了工作和学术交流,平时都不爱出门,不容易认识男人。”

    坂田夫人笑了:“哪儿用得着你花心思去找,追求你的男士可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们是不了解我。我性子比较闷,也没有大多数日本女人的温柔随和,真正相处起来不见得愉快。再说我现在只想多在创作上花心思,谈恋爱会分心,男人又难免觉得我冷落他。”

    坂田夫人道:“事业和感情不见得不能兼顾,找个能理解你的人不就成了?”她眨眨眼睛,“清水君不就很合适?你和他是搭档,艺术理念有很多共通的地方,事业又紧密的交集,互相理解,工作和约会又能结合,不会影响你的创作,也不会冷落对方。至于性格,更不用担心了,你说你闷,可他就喜欢你这安安静静的样子。”

    宋棠脸上渐渐漫起红晕:“我知道他对我……但是我除了友谊和欣赏,对清水君实在没法产生更多的感情。我已经把话和他说清楚了,对他的好意,我很感激,也很愧疚,但我不想勉强自己和他一起,如果为了解决寂寞而同他交往,也是对他的不尊重。”

    坂田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能试一试?清水君和你真的很相配。你们事业上是默契的搭档,相貌也登对。他母亲是中国人,你们之间的共同语言会更多。”

    宋棠摇头。

    坂田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温言道:“你细腻敏感,性格又柔,有个伴侣互相支持,你会过得更愉快。据我观察,你不是独身主义者。来日本这些年,追求者又多,你一个也没答应,应该是刻意在封闭自己吧。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徐茂,对吗?”

    宋棠怔了怔。

    坂田夫人叹息道:“徐茂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你留恋他,我能理解。但是,他已经和别人结了婚,这些年又从来没有联系过你,我觉得,你应该放下了。坚持一份无望的感情,这对你没好处。”

    宋棠垂下眼,久久不说话。

    坂田夫人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应该让你自己过得开心一些。”

    宋棠缓缓开口:“我知道。四年前,他就把话摊开和我说清楚了,他这些年没有找过我,我和他复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他现在的妻子,更符合他的要求,他也没理由回头来找我。”她勉强扬起嘴角,“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放下。我试着努力去忘记他,有一段时间我刻意增加了外出交往的时间,认识更多的人,也和几位男士一起吃过饭,喝过咖啡,但是我发现,和他们一起时,我总是在他们身上找徐茂的影子,或者拿他们和徐茂不同之处进行对比,这反而让我对徐茂的印象越来越深。”

    坂田夫人摇摇头,眼中露出叹惋的意味:“我明白的难道意思。但是……”

    宋棠道:“既然越刻意越忘不了,那我就顺其自然吧。想起他的时候,如果不能错开注意力,那我想他就是了,这样我心里会平静很多。我想,这样平静下去,情绪被他左右的次数会越来越少,总有一天,我会发现,他再也没法对我造成影响。”

    坂田夫人颔首:“这也对。执念的破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契机,需要顿悟。希望那一天能早点来。”

    宋棠微微一笑:“也许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也许……明天我就想通了。”

    坂田夫人温和的说:“你心里明白就好。”她看看咖啡厅的挂钟,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安检吧。一路顺风,替我向宋二小姐致意,祝她婚姻幸福,百年好合。”

    “我会的。你给二姐准备的礼物很美,她肯定会非常喜欢。”宋棠同坂田夫人道了别,提着包,走向安检口。

    登机,找到座位,系好安全带,她戴上眼罩,本想用睡眠来熬过无聊的旅程,但不远处的乘客带的孩子极其吵闹,空姐过来劝止,却被家长斥责为多管闲事。最后终于在周围乘客的愤怒之下消停了,但这番争执让她彻底没了睡意,勉强闭了会儿眼睛,却只觉得不舒适的座椅让人腰背发酸。

    她不得不取下眼罩,从前面座椅的网兜里抽出杂志,随意一翻,看见了万宝龙纪念版钢笔的广告。钢笔上有精美的莳绘图案,春日初发的嫩芽,夏天清艳的荷花,秋季金色的银杏叶,隆冬皑皑冰雪。

    宋棠看得出神,忽然手肘被碰了一下。她抬眼一看,邻座的男士对她笑了笑,笑容微微有些局促:“这个……能不能让我看看?我就看一下这个广告。”他指了指自己座椅前方网兜里的杂志,封皮上的污迹非常明显,“脏了,不知道沾的什么东西。”

    宋棠便把杂志递给了他,他接过,连说了好几声谢谢,盯着画看,但眼神却并不专注,半分钟不到就抬起头,赞叹道:“这笔太漂亮了,也不知道上面的图是谁设计的。”

    坐在他身边的创作者很快明白这人借杂志和夸钢笔是为了和她搭讪。她客气的微笑,答道:“不知道。”

    男人察觉了她的态度,但目光扫过她的眉眼,实在不愿放弃,又读了几行广告词,皱眉道:“全球限量60支?估计又是自抬身价的饥饿营销。经常有这种事,差不多的款,镶颗钻是什么纪念版,价格比普通版翻个两三倍,过几天又镀金镀银,又卖个好价钱。图上这笔就是印上花里胡哨的画而已,不知道又是一个什么价格。我真是怀疑,一支钢笔卖个几万十几万,甚至更贵,多烧包的人才会去买?不会只是摆出来做做样子,表示品牌很高端,实际根本没卖出去多少吧。”

    这本杂志出版日期在半个月前,钢笔不接受预订,在广告发出之后第三天开售,一个小时售罄。钢笔还在绘制的时候,就有好些听到风声的人辗转托人向她带话,希望她能向销售方说说情,提前预订下来。

    宋棠依然客气而疏离的答道:“不知道。”

    虽然她摆明了不想多谈,但她声音天生的柔和,教养又好,在日本生活数年,举止也不知不觉间染上了克制与温和的习气,那人对她的好感反而更多了,继续兴致勃勃的和她攀谈:“俗话说薄利多销,他们如果不搞什么限量,价格调低一点,走量,绝对比玩饥饿营销赚的钱多得多。你觉得呢?”

    宋棠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手。莳绘的每一笔都是她仔细绘制上去的,虽然主题都是春夏秋冬四季风物,但每一支笔的内容都不尽相同,琢磨图案极耗心血,绘制的工序十分繁琐。走量?画断手指她也做不到。

    她这几年桃花颇旺,遇上追求已经不再手足无措,便温和的笑了笑,说:“万宝龙的销售策略是怎么制定的,外人无从得知,不过这个品牌在高端钢笔市场占据偌大份额,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她说完话,重新拿起眼罩,“我有点困,就不聊天了。见谅。”

    飞机准时降落在h市机场。宋家的司机在接机处等候,替她拿起行李,殷勤的问好:“三小姐回来了。家里一直念着你,二小姐本来说要亲自来接你的,但昨晚突然降温,她感冒了。婚礼在即,不能出岔子,她只能先去医院输液。”

    宋棠连忙问:“二姐病得严重吗?”

    司机道:“三小姐放心。刚出现症状就进行治疗,好得很快的。”

    “这就好。”宋槿天生丽质,极其注重形象,如果婚礼时红着鼻子打喷嚏,她这辈子恐怕都会耿耿于怀。

    回到宋家,宋槿已经输液归来,正看着雪白手背上的红色小针孔皱眉:“总觉得发疼,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肿?过一会儿会不会青一块?”

    宋桢白了她一眼:“护士长替你扎针,人家服务过多少人?闭着眼睛也不会扎伤你。再说婚纱配了蕾丝手套的,就算真的青了肿了,别人也瞧不见……宋棠!”

    宋棠含笑走过去,道:“二姐这么在意婚礼,二姐夫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得意。”

    宋槿哼了一声:“谁在意了?我只是不想丢我们宋家的脸。”见宋棠用“不用嘴硬我都明白”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她不由得脸上发热,换了个话题,“坐了三个多钟头飞机,你累不累?要不去休息会儿吧,晚上是我的告别单身party,你得好好打扮,容光焕发的来参加。”

    宋棠奇道:“主角是你,我干嘛打扮那么认真?”

    宋桢扬了扬眉:“她虽然是主角,但是她可不能太出风头,黎源那小子吃醋厉害得很,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满场的男人都过来献殷勤,我可怜的妹夫那委委屈屈的小表情,即使我看着,也有点不忍心。阿槿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

    “去你的,谁心疼他了!”宋槿磨了磨牙,道,“宋棠,我知道你不习惯人多的环境。今晚虽然会很high,但是我邀请的人是精挑细选过的,都是不错的人,不会玩特别出格的事,也不会折腾得你难受。”她暧昧的眨眨眼,“别听姐姐扯那些有的没的,青年才俊虽然有好几位,但可不是冲着我献殷勤来的。他们听说我们宋家的大艺术家回来了,一个个都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宋棠警惕的看着她:“你别是又替我许诺了给人做什么东西画什么画吧?”

    宋槿脸一黑,宋桢点了点她的额头:“又胡扯!当我们是什么人,拿你的东西到处做人情?”

    宋棠摊手:“上次就让我帮田家的大少爷画了个漆瓶。那家伙要求多不说,一天还变好几次主意,拖了我好长时间。”

    宋槿瞪她:“少装傻啊。他拖时间,不就是想制造和你相处的机会吗?”

    宋桢轻轻叹了口气:“田缙云脑子转不过弯,不识趣。搞艺术的人,最烦外行指手画脚,宋棠不喜欢他,是他活该。”

    宋槿道:“这次我们筛选的男人们不会再犯这种蠢了,而且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身世方面有世家子,也有自己奋斗上来的新秀,外貌性格也各有特色,有硬汉,有儒雅绅士,有活泼小鲜肉,也有成熟暖男……”

    宋棠不由得笑了:“听上去和皇上选妃一样。你们对那几位男士的评价这么高,个个都闪闪发光,我都犯选择困难症了。能不能在选了正牌男友之后,再选几位当贵妃昭仪贵人?”

    宋槿又瞪她:“行啊!只要你忙活得过来!”

    宋棠站了起来:“好的。那我去睡一会儿,养精蓄锐,晚上才有精神选妃。”

    她慢悠悠的上楼去了,宋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她说得热闹,眼睛里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桢看向宋棠座位前的茶杯,自从说起给她介绍新朋友的事,那杯茶就一直没被动过。她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宋棠还是没放下。”

    宋槿皱紧了眉头:“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我和坂田夫人有联络,听说她在日本也不乏追求者。坂田夫人很想撮合那位和她合作,一起获奖的家居设计师清水和真。我也去调查过,清水确实不错,相貌和收入不用多说,家庭背景清白,人口简单,父母都是很温和很通情达理的好人,他的母亲是中国人,很愿意接纳宋棠这个和她同根同源的儿媳妇。更不用说他们两人艺术理念相合,清水也能理解宋棠的想法和追求,会全力支持她发展自己。他们两个能往的方向发展,可宋棠一直不愿意,我都替她觉得可惜。”

    宋桢道:“是可惜,但是我们不能替她做任何决定。”

    宋槿心烦的揉了揉眉心:“如果她真的一直跳不出徐茂这个坑怎么办?说真的,我有点想不通,她以前都动过离婚的念头,主动分居,徐茂求成那样都不为所动。如果她真的那么离不开徐茂,她怎么会做出那些举动?徐茂虽然做法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但按照传统的思想,他已经够宠她了,她爱得这么痴的话,应该会选择主动退让,安安心心的当徐茂身后的小女人……”

    宋桢道:“如果那时候离了,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事。她的情况太特殊。她已经原谅了徐茂,准备重新和他开始,正是感情浓烈的时候,被那么生硬的拆开了,这种刺激,确实很难恢复。你应该知道,人在不甘心的时候,往往会异常的执着。”

    “但是……唉,算了。”宋槿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道,“感情这种事是最说不准的。她要死心眼,谁都没辙。但愿今晚那几个小子能给力点。”

    宋桢苦笑:“我看难。虽然都是青年才俊,但相貌地位都远不如徐茂。要说志趣相投,他们又哪儿能和那位清水先生相比?”

    宋槿道:“万一呢?也许出奇迹呢?”她自己说着都没底气,长长的叹息一声,道,“我就是想她过得好一些。和徐茂闹了这一出,她受到的影响真的不小,她刚去日本的那段时间不是患上失眠症了吗?吃了好久的药,现在也没完全好转,一遇上烦心事她就睡不着。长期这样下去,哪儿能行?她这其实说到底是心病,要医好,要么彻底放下,要么和徐茂复合……”

    宋桢愣了下,低头思忖片刻,道:“阿槿,我觉得,也许她和徐茂重新在一起,并不是不可能。”她从一旁拿起平板电脑,调出财经新闻页面,一条一条的翻给宋槿看,“徐茂这几年的表现,和我们预想的不大一样。他和杨清之间的关系,一看就是各取所需,算计比合作多。杨清刚结婚的时候还算意气风发,但之后慢慢的就沉寂了,她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在商场上做出什么动作,恐怕手上的权力早就被徐茂夺走。我有内部消息,听说虽然繁绿的总裁虽然还是杨清做,但董事会有事情,反而会联络徐茂,请他定夺。徐茂的持股比例已经不小,等彻底笼络了繁绿的元老,杨清的公司就成了他的囊中物。不仅如此,随着verdure的壮大,杨家许多旧友已经站到了徐茂这边。财势,人脉,两方面的优势都已经失去,徐茂显然也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他们又没有孩子,维系关系的纽带都没有。这样的杨清,就像被榨过汁的甘蔗渣,不吐掉,难道一直堵在他嘴里?”

    宋槿不由得冷笑:“杨清她活该。徐茂粗暴终止和宋氏的合作,她跟着过来踩,落井下石的事情没少做。她以为她是胜利者?也不知道用脑子想想,宋氏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徐茂,徐茂都说翻脸就翻脸。她花了手段和他在一起,徐茂能给她好果子吃?”她停了停,说,“他和杨清离婚是时间问题,但是他不和杨清在一起了,这不能说明宋棠有机会。这几年我们一直观察他,他没有表达过丝毫对宋棠的留恋。就连最喜欢牵强附会的狗仔,也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他野心很大,不执着于感情的话,婚姻就是扩展他事业疆土的大好筹码。他还年轻,前途无量,即使离了两次婚,也有的是名门女子供他挑选。”

    宋桢道:“表面看是这样的,但是,三年前宋氏资金链濒临断裂的时候,我们得到了临水程家的注资,挺了过来。虽然那次合作程家获利不少,但临水和h市隔了这么远,程家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光用目光敏锐,未免说不通。”

    宋槿道:“不是早讨论过吗?程家似乎和李老先生有些交情。也许徐茂的做法太不地道,老人家不想他和我们宋家彻底反目,所以暗地里援助一把,做个缓冲。”

    宋桢道:“我以前也这样想。但是后来结合徐茂的动作,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寻常的地方。他翻脸得太反常,就算利益至上,但他在宋棠被关押期间表现出的痛苦,不像是装得出来的,以他当时的情感状态,即使为了防备最坏的可能所以不得不另做打算,他的计划也不至于这么偏激。以他的手腕,完全可以做得圆滑一些,能让我们两家都下得来台,何必结上仇?”

    宋槿思忖片刻,道:“你觉得,他突然捅我们一刀子,其中另有隐情?”

    宋桢看向桌上盛着水果的大漆盘,缓缓道:“赵旭导演那么大一场戏,给出的条件却是让他和宋棠离婚,这其中的疑点,我们还一直没搞清楚。他和徐茂交涉的真正内容是什么?离婚之后,他又让徐茂答应了什么要求?”

    宋槿神色凝重起来:“赵旭当然不可能只让徐茂离个婚。一点相关的消息都没透出来过,背后还发生过什么事?姐姐,你的意思难道是,徐茂忽然反水,是因为这是赵旭给他开的条件之一?如果他不照做,宋棠很可能会出更大危险?”

    宋桢道:“这很可能。”她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我们这两年才恢复元气,对邱家能做的事还有限,那么赫赫扬扬的一个大宗族,这么快就被折腾得快垮掉,除了他们本来就树敌不少,徐茂背地里肯定动了手。他怎么可能甘心被赵旭,被邱家给牵制住?现在邱家已经只剩个表皮了,听说邱炳昌打算卷着细软遁到国外去,但他的心腹又有了异动,拿什么事情牵制着他,或许是分赃不匀的原因。这段时间忙着婚事,等空下来了,我得跟进去看看,再烧一烧火。我觉得,也许等邱家彻底垮台,掐着徐茂脖子的那只手被砍了,他会把他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宋槿沉思许久,摇头苦笑:“这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或许他就是单纯的恨邱家,展开报复呢?没有把握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和宋棠说,一个字都不要吐露。万一我们自作多情了,宋棠却当了真,本来要爬出坑,又自己跳了回去,我们罪过不就大了?”

    宋桢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如果徐茂真的有心,时机到了,他自己会去找宋棠。”

    “万一那时候宋棠已经走出来了,和别人交往,甚至结婚了呢?”

    宋桢道:“那就是他时运不济,他得自认倒霉。好了,顺其自然吧,我们不能预测什么,也不能去把握别人的命运。你先去休息,虽然输液很有效,但也得好好巩固巩固,别影响了你最在意的婚礼。”

    几日之后,宋槿的婚礼顺利举行。虽然金融界的年轻大鳄和稳坐本市第一美人交椅多年的名门闺秀的结合,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但新婚夫妇并不想大出风头。婚礼只请了双方最信任的亲友,观礼人数不过五六十,本市名流和外地交好的伙伴也派人前来送礼。

    想来采访的媒体实在太多,通往宋宅的路上行走了好些扛着□□短炮的记者,拍着宾客的车,推测里面坐的人,猜想送给新婚夫妇的礼物。可惜安保公司尽职尽责的守在墙外,他们只能透过雕花铁丝的围墙,远远望着宋家花园里开得正好的海棠和杏花。

    宋家虽然想低调办婚礼,但也不想同媒体交恶。扛着摄影器材的记者们脖子伸得都酸了,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女人领着十来位穿着制服的佣人款款走出来,温和的和记者们道了辛苦,然后派发红包和喜糖,并且就不能接受采访的事婉言致歉。

    众人看到她,怔了好一会儿,才认了出来。

    宋棠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是笼罩在她身上那种谨小慎微又压抑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就像宝石上面的浮灰被吹散,露出了本来的璀璨。

    她依然神情温和平淡,不像宋桢和宋槿那样光芒四射,符合外界对名门闺秀的普遍预期,但钻石虽然夺目,珍珠的温润依然是动人的。

    她话不多,表达了宋家的态度,便转身回到了铁门之内。但是此时已经不再有人讥笑她少言寡语,上不得台面。

    自从她同清水联手推出的作品得了设计大奖,她自己的原创作品也获得全面认可之后,外界对她的评价顿时彻底变样。

    宅变成了低调,寡言变成了文静,就连饱受诟病的社交恐惧症,也被渲染成了艺术家遗世独立的优雅作风。宋棠从别人口里得知的时候,也只笑了笑,评价变好了,但此时的她,心情已经完全不受评价左右。

    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不需要别人的好评来建立她的自尊。

    ·

    徐茂面对着落地窗,静静的负手站立,目光落在窗外的高楼上,一派闲适,仿佛正在悠然看风景。

    站在他身后十步外的手下,背心却汗津津的,衬衫粘在了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你刚刚和我说,赵旭已经彻底没了踪影,我没听错?”

    手下又是一哆嗦,暗自抬手擦汗,谁知徐茂回了头,那只手就像变成了木头,僵在了额头上。

    维持了这个动作足足半分钟,他都不敢动,胳膊肘到手腕,渐渐的开始发酸。

    徐茂神情看上去很平静,说话声也不大,但他宁可这个男人大吼大叫,哪怕摔东西过来砸人都好。

    但是这几年徐茂已经很少露出他的真实情绪了,他活得就像一台飞速运转的工作机器,效率惊人,却冷冰冰的没什么人味儿。

    手下有时候都很想扒开他的皮肤看看,他身体里面,到底是肌肉和骨骼,还是钛合金或者碳纤维加上高科技的处理器。

    徐茂缓缓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轻轻扣了下桌面,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说,你请了最好的私家侦探,也打点了某些关系,这些开支不小,我能理解。专业的服务必然是昂贵的。但是,我付出了应付的代价,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这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手下咽了咽口水:“赵旭是个很狡猾的人,拒侦探回报,他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做事或者转移,留下的踪迹很少……”

    徐茂一摆手,打断了他:“我都知道,你早就和我说过,我也一直没催过你,是不是?但是你前天说已经锁定了他,很快就能收网,今天却跑来告诉我,他消失了,从你们这么严密的监控下消失了。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我……我们已经联系了有关方面,调取监控。”

    徐茂皮笑肉不笑:“行,我等消息。他现在被通缉,手上握着的假身份也被销了,飞机,大巴,火车,都没法坐,酒店也住不了,按理说他不容易跑远。既然你说你请了最专业的团队,那么让我看看他们的专业,行吗?”他伸手,摩挲桌面上的台历,“夜长梦多,我耐心有限。你马上联系那些专业人士,请给我一个准信,到底需要多久时间。再逾期的话,他们就配不上‘专业’这两个字,不专业的人,怎么能被客户委以重任?”

    手下忙不迭的点头。

    “好了,你先出去吧。”

    手下如逢大赦,赶紧离开办公室,刚关上门,抬头一看,瞧见了江宇。

    江宇一看他满额头的汗就知道徐茂现在的情绪极度不好。他叹了口气,推门进去:“徐总。”

    徐茂却不在。他皱皱眉,凝神一看,旁边通向休息室的侧门是开着的,再仔细听一听,有哗哗水声传来。

    想必是在洗澡,用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坐下来等了十多分钟,徐茂终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抬起眼皮淡淡看了看,问:“税务局那边的事,办好了?”

    江宇点头,把拿回来的文件袋递过去给他过目。徐茂伸手来拿,指关节上新鲜的伤口一下子进入视线。

    百分百是在洗澡的时候用力的锤墙,借此发泄心中的愤怒。

    江宇有轻微的晕血症,见状不由得退了两步,深深呼吸了一会儿,镇定下来。他前几天和朋友打网球时不慎摔伤,膝盖和手肘磨破了皮,随身带着创可贴,见徐茂受伤,便拿了出来:“徐总,还是包一下比较好,别感染了。”

    徐茂说了声谢谢,却并不接,继续翻着手里的文件,看完之后随手一放:“复印几份,发给下面,原件归档,保存好。”

    江宇点了点头,把散落的文件收拢,见徐茂依然没有去拿创可贴的意思,头微微垂着,脸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迟疑片刻,道:“徐总,今天是宋槿小姐的婚礼。”

    “我知道。特意说这个干什么?verdure送的礼,被扔出来了?”

    江宇道:“没有。宋桢小姐是聪明人,我们现在地位今非昔比,她不会贸然翻脸。更何况,她已经开始怀疑离婚的□□。”

    “既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那你和我多嘴说什么婚礼?”徐茂心情极度糟糕,只想赶紧把秘书赶走。

    江宇调出手机里的图片,递给了他:“中途夫人……宋棠小姐出来给外面的媒体派红包,记者拍了照片。”

    徐茂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屏幕上。

    宋棠穿着极简单的象牙色小礼服,妆容清淡,但佩戴了整套的淡粉色海水珍珠首饰,又透出一种含而不露的奢华。她温婉的微笑,眉梢眼角却总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愁绪。

    她已经成为了知名的艺术家,可是他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多快乐。

    她的心结来自何方,他清楚,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心里的情绪到底是心疼,还是暗自窃喜,或者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