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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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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怀疑的看着宋棠:“真的吗?可是我觉得阿姨在生气,好不情愿的。”

    现在的孩子,鬼精鬼精的!宋棠眼角余光觑见徐茂离自己痒痒肉越来越近的手指,惊得汗毛竖起。被逼迫的人通常会有急智,宋棠脑中灵光一闪,立刻说道:“两个人在一起免不了要吵架呀,但是阿姨生气是生气,还是喜欢叔叔的。”

    “阿姨喜欢叔叔,就不应该和叔叔吵架呀。”

    宋棠简直想夺路而逃了,她怎么和一个头脑简单的小屁孩解释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感情?何况她确实在撒谎。还好老爷子已经尴尬得不行,把小家伙拽到身边,连连道歉:“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他。”

    徐茂笑眯眯的说:“小孩子嘛,活泼一点才好。”

    这个小男孩明显是个自来熟,被夸奖之后笑得更灿烂,又拿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去问他们,老人只能强行带走他,边走边教训一脸不情愿的孙子:“叔叔阿姨在约会,要说悄悄话的!”

    小孩儿声音越来越远,但花园安静,每个字依旧清清楚楚:“哦!那我刚才是不是电灯泡?”

    老人弯腰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家伙抱住他的腿开始撒娇,然后被老人高高举起来,放在肩头,沿着小路走了一截,拐了弯,便再也看不见踪影。

    宋棠轻轻舒了口气,往他反方向挪了一点,扭头想骂他,却见他目光有些怔怔的,依然盯着那对祖孙离去的方向。

    她满腔怒火化作了一声叹息,想了想,问他:“要不你给李爷爷打个电话吧。”

    徐茂嘴唇抿起,缓缓的摇头。

    她也不想多劝,她只是一个外人,何必多管闲事,再说李东明不来,她反而觉得很愉快。谁想身边杵着一个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

    日头越来越高,宋棠有些出汗,挽起了衬衫的袖子,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青杏,道:“这么热,说不定月底就熟了。”

    徐茂道:“是挺热的。”

    他情绪明显低落起来,宋棠有点不忍心,道:“回去看电视消遣一下吧,晚点降温了我再陪你出来逛。你本来就容易头疼,万一中暑,就更难受了。医生说了不会再给你开镇痛药。”

    她扶着他回到轮椅,把他推回病房。

    徐茂在窗边的沙发坐下,一缕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进房间,洒下稀疏的光点,他额头的汗显得亮晶晶的。宋棠端了水给他,注意到他的汗珠,伸手在他脖子上探了探,讶然:“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中暑了?”

    “没有。天气热得太快,不适应。”他解开衣扣,道,“我去洗个澡。”

    他慢慢的走进淋浴间,打开花洒。久违的热水从头顶浇下,顺着额头流进眼里,模糊了视线。

    浴室门不隔音,电视的声音传来。他听见一个男人冷冷的说:“我没你这个儿子。”

    被水声一混,听起来挺像他爸的声音,那个男人在无人的时候,也确实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以前是他不想认徐茂这个儿子,现在是,徐茂不想认他这个爸爸。

    头发已经彻底打湿,他关了水,抹了抹眼睛,伸手拿洗发露,随意往旁边一看,微微一怔。宋棠站在淋浴间的玻璃之外,一双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她站得稳稳的,已经进来一会儿了。

    “学坏了,不声不响进来看我洗澡。”徐茂笑了,把门开了一道缝,头伸出来,目光暧昧,“光看着有什么意思?进来一起洗?”

    宋棠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浴室这么滑,你摔了就麻烦了。张医生反复叮嘱我说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单独行动。”

    徐茂把门开得更大,招招手:“进来。”

    宋棠无语,忍了忍,按捺着劝道:“徐茂,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再静养静养比较好……我又不会跑,你迟早可以……”

    徐茂似笑非笑:“你想象力有点丰富啊。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洗一洗,我动作大一点就要牵着受伤的骨头,很不方便。”

    宋棠怔了怔,脸唰的红了。她抿抿嘴,道:“我去换身方便的衣服。”

    “直接脱了进来。你穿什么都会被打湿,费事干什么?再说了,你哪里我没看过?还矜持什么?”

    也对。宋棠把衣服脱掉,走进淋浴间。

    为了方便护理病人,淋浴间修得相当宽大,四面有扶手,还有一块木板,方便人坐下洗浴。徐茂说腿酸,径直坐下,一副等着她从头到脚伺候的态度。

    宋棠不由得咬牙切齿,却又没有法子。伤员声称自己不舒服,她怎么验证?较真太浪费时间,还是早点解决这桩事的好。她在手心倒了洗发露,揉开,抹到他头发上。随着指尖的揉动,沾了水的洗发露化为细腻雪白的泡沫,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香气。

    徐茂低着头方便她替自己清洗,映入眼帘的是她雪白的皮肤,被水汽一熏,格外润泽剔透。他视线继续往下,不由得皱起眉,她两肋的骨头清晰可见,长长的一条一条棱起,就像白玉被劈出裂纹,美感大失。

    她正在步入女人最绚烂华美的年龄,按理说应该丰润饱满如同熟透的水蜜桃。这种枯萎的征兆,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他看得太认真,宋棠不由得皱起眉头:“研究够了没有?”

    徐茂道:“这里比以前长大了。”

    她磨着牙冷笑:“谢谢夸奖。”

    两人又不说话了,没有淋浴的水声,电视剧的声音益发清晰,有苍老的男声怒喝:“畜生!”然后是响亮的耳光声,静了不到一秒,一个女人尖叫着哭起来:“爹!您不能这样!家俊是你的亲孙子啊!”

    “这个孽畜!竟然让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进我孙家的门!我没有这样不孝的孙子!”

    “爷爷!慧心虽然出身不高,但她温柔贤淑,知书达理……”

    “住口!那女人小门小户,小家子气得紧,也配当我孙家长孙媳!”

    徐茂听得沉下脸,这是什么破电视剧。

    宋棠也有些尴尬,这剧情怎么这么像她自己的处境?只是徐茂不像那位少爷那样为了爱人同祖父顶撞。

    她把花洒取下,冲去泡沫,有一堆泡沫顺着额头往下滑,浑浊的水迅速流进了他的眼睛。他猛然一闭眼,她连忙道歉,拿毛巾给他擦:“没事吧?对不起,我会注意点儿。”

    他用力擦去泡沫,眼眶发红,宋棠有些心虚,但很快她就察觉到异常。

    洗浴用品都是进口沙龙品牌,无泪配方,就算流进眼睛里也不会刺激到眼球,他红什么眼?宋棠一边狐疑的打量他,一边更为小心的把他的头发冲干净,然后起身拿护发素,再坐下的时候,她发现徐茂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他睁开了眼睛,也直直的打量她:“你研究我,又研究够了没有?结论是不是我又帅了?”

    他嘴角扬起,眼里却没有笑意。

    宋棠叹了口气,迟疑片刻,道:“徐茂,我知道你想你爷爷了。既然这样,不如和他好好谈谈,这样僵持着,你也不痛快。”

    徐茂移开视线,看着玻璃上的水珠,半晌,说道:“是原则上的问题,我不想让步,他也坚持他的看法,就算再找他谈,也只能吵起来。”

    宋棠实在好奇得慌:“你能不能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则问题?”

    徐茂看了她一眼,嘴唇越抿越紧。

    这个粗神经的女人,一直分不出他是真的睡熟了,还是仅仅合目养神,昨日半夜她和齐菲聊微信,说了好些几乎气死他的话,比如他的示好和调-情肯定出自于热爱撩妹的习惯,她绝对不会当真,比如她现在心如止水,护士妹妹在替他做检查的时候偷偷揩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现在警惕性太高,油盐不进,就像豪猪一样浑身是刺,和她实话实说,她的回答要么气死他,要么伤心死他。当过大佬的男人尤其好面子,真被彻底拒绝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死皮赖脸的去缠她。

    还是继续撩拨她,等她有些离不开自己的时候,再和她摊牌。

    宋棠见他皱着眉,有些失望,低声道:“不想说也无所谓,我不会穷根究底的打听你*。”

    徐茂摇摇头:“我脑子乱,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后会告诉你的。”

    看来是格外纠结的大事,宋棠更好奇了,忍了忍,假惺惺的摆出善解人意的姿态:“好,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她演技还是需要提高,眼中的贼光藏都藏不住。徐茂有些想笑,问:“这么想知道?”

    被拆穿了,宋棠有些讪讪的:“因为……这事情实在诡异。你爷爷那么关心你,每次医生过来,他都像盘问一样仔仔细细的问你的身体情况。他肯定知道你不能激动,到底是多大的事,才让他连你头疼都不顾了?”

    徐茂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手指涂抹护发素的动作,缓缓道:“我不认为这是多大的事。爷爷这么生气,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我不听指挥,挑战他的权威。他这么多年,习惯做主了,一家这么多人,没几个敢多嘴的。”

    宋棠回忆起李东明的脸,这个老人礼貌,从容,温和,但眼神很冷很硬,不是好相处的人。

    “你这些话如果被他老人家听见,他肯定又要爆发了。”

    “他会听见?除非你去找他告状。”

    “……我没这么无聊。”她把唇角的笑意压下去。听到徐茂说他祖父的坏话,她心里其实暗暗的爽。

    “爷爷是对我很好,但是,他认为是为我着想的安排,不是次次都适合我。”

    宋棠理解的点头:“很多家长都有这个毛病,他们确实是真心替孩子考虑,但没有尊重孩子想法的概念,只一昧的要求服从,听到反对意见就恼羞成怒,特别不讲道理。”

    徐茂轻轻叹了口气。

    宋棠在浴花上倒了沐浴露,搓着泡沫,问:“徐茂,你出国的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徐茂有些恍惚,初到国外,完全陌生的环境,他英语基础来自课本,与人交流都吃力。李家人,除了李东明,没人接纳他,包括他的亲生父亲。他混久了社会,举止粗野,优雅的李家人把他当笑话,甚至故意挖坑让他跳,在一旁看热闹。

    其中苦楚,根本不是辛苦能概括的。

    但他一个字都没和宋棠说。博取同情是陈念远这样的货色爱用的招数,他不屑。他需要她的尊敬,崇拜,依恋,不需要怜悯。

    “还好,爷爷一直替我撑腰,我学东西又快,站稳脚跟并不难。”

    她用力在他背上擦着:“你就嘴硬吧。别人我不知道,李萱这种人,绝对踩过你的。你比我更不爱服软,她整你肯定整得很凶。”

    徐茂一笑:“她?她那点手段,算了,都不配说是手段,只是花招而已。现在她在爷爷面前也只能讨好我。”

    “你爷爷不在呢?”

    “躲着我。你见过她单独来找我吗?”

    宋棠也笑了。她继续给他擦身,但是眼睛闪啊闪的,时不时瞟他,嘴唇抿起又松开——只差在脸上写“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

    “等会儿给我按摩一下。”

    她皱起眉:“你得寸进尺了啊。”

    “伺候得好,我就适度满足你的好奇心。”

    她果然来了兴趣:“什么叫适度满足?”

    “你问的问题,我选择性的回答。别瞪我,我心情好的话,也许会多解答几个。”

    宋棠早就对他这几年的经历十分好奇,这个人,几乎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而李家内部暗潮汹涌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豪门争斗一向是八卦的热门选题,她不能免俗。

    她耐下性子,给他洗得特别认真,把他当成了脆弱又珍贵的文物,仔仔细细的清理,抛光,打蜡。徐茂走出浴室的时候干干爽爽,香喷喷的,舒舒服服的上床躺好,脑袋搁在她肚子上,半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服务。

    伺候文物的手,伺候人也不成问题,徐茂觉得肩颈被她揉得像一团软泥,几乎融化在她的掌心。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自在与温存,什么从容,优雅,大气,就像被供在玻璃柜里的水晶奖杯,漂亮是漂亮,但却冷冰冰,硬邦邦的。

    李东明骂得没错,他就是在选女人这方面没什么出息,但他要这出息做什么?

    他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懒洋洋的样子,就像壁炉前睡觉的猫。宋棠轻咳一声:“现在你心情好不好?”

    徐茂“嗯”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快就在李家站稳脚跟的?”

    “……这么多年的事,我要说多久才说得完?”

    “你概括一下嘛,说最关键的。”

    “本事不够的时候就忍,时机到了再出手,出手要狠,一点情面都不要留。”

    “就这些?”她十分失望。

    徐茂慢悠悠的说:“你说要概括,我觉得我概括得很好。想听详细的?等我出院再讲吧。”

    “你出院还早呢!反正每天无聊,就当给我讲故事打发时间了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啊?”

    他抬起眼皮,自下往上看着她的脸:“我的手段实在高明,你绝对会很崇拜我,尖叫着过来拥抱我,但我肋骨还没好呢,你一抱我就疼。为了身体,我不能和你讲。”

    她狠狠磨牙,冷笑:“是啊,茂哥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不留在国外执掌家业,反而回国从头开始呢?还得靠联姻拉关系。”

    徐茂脸色立刻一沉。

    宋棠有些懊恼。她图痛快,说得太不客气。

    “你就这样看我的?觉着我是窝囊废,被赶走,还在你面前装逼?”徐茂坐了起来,冷淡的看着她。

    她心慌,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宋棠是真的后悔这样直接的揭人伤疤,她讷讷道:“对不起,是我不对。其实我也不了解情况,这些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的……”

    “知道是小道消息你还拿来说事?”

    “对不起……”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拿被子裹住脑袋。

    有什么说什么,一点话都藏不住,这也太没心计了。徐茂益发严肃:“祸从口出,你已经吃过亏了,还不吸取教训?”

    她嘴唇颤抖起来,许久才低声道:“因为……这里只有你,我就松懈下来了。”

    徐茂立刻心软了。

    见她抬起手迅速抹了下眼睛,他托起她下巴一看,眼圈都红了。他不由得捧起她的脸,凑过去在她眼皮上亲了亲:“在外面一定要管住嘴。”

    她吸了吸鼻子,点头。

    他抚着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真想留在李氏,没人能赶我走。董事会那些叔叔姑姑折腾的把戏,对我没法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宋棠愣了。

    “包括爷爷,我也瞒着的。说实话,我出走的最大原因是他。”

    “你爷爷不是一直给你撑腰吗?”

    “是,但他并没有真正信任过我,或者说,他根本没法信任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徐茂道,“他是李家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又对我有再造之恩,所以我不想和他斗法。但我也不想被控制,所以我出来单干。”

    “你是想向他证明,你可以独立的成就一番事业,让他放心?”

    “如果我出来创业,只是为了在他面前证明自己,那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我是为自己打算,明白吗?”他不由得看向她消瘦的身体,他功成名就,才能更好的护着她。

    他说得越多,她越觉得自己境界低,羞惭得红了脸:“对不起,我不该胡说,惹你生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同情我?”

    她轻声道:“你太不容易了。”

    “这又有什么?我脱离了控制,自己的公司发展得很稳,已经成功了大半,你别用看小可怜的眼神看我。”徐茂捏住她的脸,“你应该崇拜我。”

    她“噗嗤”一声,笑了。

    他重新躺下,枕着她的腿,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肩上:“再揉揉。”

    “你真把我当丫鬟使唤啊。”她不满的说,但还是依言替他揉按肩颈。他闭上眼,神经在她的手指下一点一点的放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停住,怔怔的盯着他安详的睡容。

    他厌恶被人左右,她也一样。

    数年前,宋如龙忽然对她示好,主动送孙静姝去国外治病,关心她的生活,言语里流露对这些年亏待她的悔意。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她虽然怨他,但在他表达出的父爱面前,又轻易的原谅了他。

    他把她接到身边,给她锦衣玉食,带她出席各种场合,她过得很愉快,直到她凑巧听见他醉酒之后对情-妇吐出的真言——她长得不错,培养成名媛之后,可以拿来和其他名门联姻,巩固宋家的地位。

    她不想当筹码,哪怕这样做可以得到大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和财富。她和宋如龙撕破脸,彻底失去金钱支援,不得不四处接活,费尽心血的修复文物。

    她很累,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可是她最后还是逃不过联姻的命。

    徐茂这么痛恨被人左右,却不让她自由选择想要的生活。

    她很难过。

    徐茂不缺睡眠,略微打了个盹就醒了过来。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细细体会着初醒时微微朦胧的感觉。窗户开着,风吹动树叶,沙沙轻响,她的手还放在他肩头,掌心暖洋洋的,但是没有动作。

    “趁着我睡觉就偷懒?”他故意逗她。

    她不吭声。

    他支起身子一看,她也睡着了。

    他慢慢的把病床调平,让她躺好,自己侧躺着,胳膊肘支着床,出神的看着她的脸。她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眉,梦见什么了,这么不开心?

    他猜测着,忽然一愣。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从她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