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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因为瘦弱越发显得突出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她伸手紧紧环保住自己，瘦小的身体瑟缩着，“不，是牧师回来了，乔乔你听到了吗？”
V第11章
“牧师…”乔颜愣住，两排卷翘的睫毛垂下来像团小扇子，将一双大眼睛微微遮住眼底的若有所思，之后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沐童。
她想起在这里刚醒来的第一天，沐童跟她说过这个词，她只觉得无比怪异。
这样一个听起来充满虔诚与博爱的称呼，竟是用在一个关押了这么多年幼孩子的人身上？
沐童见她好奇的看着自己，小小的孩子看上去那样单纯无辜，她心里却更加不安。
“牧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他最讨厌不听话的孩子，所以乔乔你这几天一定要乖，无论牧师跟你说什么，你都要点头答应，听姐姐的话，不要反抗他，好吗？”
女孩的瞳孔藏了深刻的恐惧，殷切的看着她，见乔颜有些茫然的，却依旧乖巧的点了头，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将小姑娘紧紧抱在怀中。
乔颜察觉到她身上的颤抖，她伸手紧紧抱住沐童，“沐童姐姐别害怕，乔乔一定会很乖很乖的…”
稚气的声音此刻是沐童心中唯一的安慰，她紧紧抱住她，“乔乔最乖了…”
“牧师每次回来这里都不会呆很久，乔乔不要害怕，你只要不说话，悄悄的躲在角落里，他有可能不会发现你呢…”
沐童自己沉浸在恐惧之中，却依旧想要努力安慰着怀里的孩子。
乔颜乖巧的点点头，在她苍白的脸上亲了亲，沐童努力扯出一抹微笑，也温柔的亲了亲她。
——
大房子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之前每次吃饭的铃声想起的时候，孩子们都会争先恐后跑出去争抢实物，然而这一次，打铃的声音过了许久，摆放着食物的长桌前依旧空无一人。
沐远拉着她和沐童站在角落里，和其他孩子一样视线紧紧落在那些实物上。
“沐童姐姐，大家为什么都不吃饭了？”
乔颜终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仰起头看向沐童。
“嘘，别说话！”沐远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一双大眼暗含警告的看着她。
乔颜抿抿唇，正有些不知所措，便被沐童轻轻拉着护到她身后。
约莫十分钟的时间过去，终于有孩子忍不住了，是一个看起来瘦到平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的男孩子，他警惕的看了四周一眼，然后一个人走上去拿了一个馒头，躲到角落里吃起来。
可能是上一顿没有抢到食物饿得太久，乔颜注意到他走过去的步子都是打着颤的。
沐童握着她的手忽然用力一抖，乔颜有些吃痛，低头一看，发现女孩的手背已经崩出了几条青筋。
一个孩子开了先例，后面的孩子胆子大了起来，一个个陆陆续续的走过来拿食物。
平日里为了吃食抢夺不断甚至可以打得头破血流的孩子们，这会儿却慢吞吞的，不抢也不闹。
乔颜不知道为什么，但很明确的意识到“牧师”这个字眼，对这些孩子的震慑力太深。
她和沐童沐远混在孩子的队伍中，一个人拿了一个馒头，然后躲进小房间。
沐童看上去没什么胃口，她目光空洞的看着地面，无意识的咀嚼着口中的馒头，神情抑郁，“哥哥，刚刚那个孩子，等下次亮灯我们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别胡说，赶紧吃饭！”沐远低低斥了她一句，低头继续吃饭，冷漠的态度分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乔颜分明看到他捏着馒头的手关节处都已经白了。
沐童低低应了一声，继续机械的咀嚼着口中的馒头，他们这话像是在打暗语，乔颜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能感受的到气氛很沉重。
吃过饭后，沐童脸色不太好，一整天都神情恹恹的蜷缩在床角，她陷入高度紧张总，一个细小的声响都能将她惊得跳起来。
乔颜乖乖坐在她身边，充当一个隐形人。
而沐远则是靠在门口的角落里，三人都静静的不说话。就这么一直坐到下一顿饭的铃响起，谁也没有先移动脚步。
乔颜不知道他们要面临的是什么，只知道现在于她来说，最稳妥的做法便是随着两兄妹一起，她紧紧偎依在沐童身边，耳边除了铃响还传来另外一阵有些怪异的响声。
像是失修了多年的沉重的铁门被开启，发出的声响缓慢而陈旧，寂静了片刻之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管家，这些孩子最近还好吗？”
“一个不少。”
“精神怎么样？”
“活蹦乱跳。”
“哦呵呵呵，听起来真是不错…真想下一秒就看到我这些活蹦乱跳的可爱的孩子们…”
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乔颜看到身边的沐童仅仅蜷缩着，像是一只瘦小的虾米，她突然一把抱住乔颜，口中发出一阵阵的低喃，“他来了…他来了…”
周围仿佛陷入一阵奇异的寂静之中，除了沐童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呢喃，乔颜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缓慢的，富有节奏的鞋子击打地面的声音，伴随着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房子中回荡着，一下一下，像是重重敲在孩子们的心上。
“我可爱的，活蹦乱跳的孩子们，你们伟大而神圣的牧师回来了！快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可爱的小脸蛋…”随着脚步声的停顿，一阵桀桀的怪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房子，阴冷而潮湿的房子里，回声不断飘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乔颜不自觉的伸手抱紧胳膊，紧紧贴在沐童身上，然而沐童身上传来的温度却也是冰冷的，她紧紧搂住乔颜，苍白的嘴唇此刻被用力咬的泛紫。
隔着房门，乔颜所看不到的空荡荡的大房间里，正上演着这样的一幕。
发出桀桀怪笑的男人，微扬着宽大的下巴，视线在阴暗的地下室中扫了一圈，目光触及的，只有几个因为占不到房间而躲在这件大屋子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个孩子。
“怎么就你们这几个可怜的小家伙，”他走到一个躲着四五个孩子的角落，宽大的手掌伸出去抚摸了其中一个面试最为苍白的孩子的脸，轻轻拍了几下。见那孩子惊恐的屏住呼吸，他嗤笑一声，转回头去。
“啧啧，管家你看，我的小宝贝儿们可一点都不惦记欢迎我呢！”他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仆人打扮的年长一些的老人说道，沙哑而尖利的声音无比散漫，却又仿佛带着一丝怒气。
“不，先生，这些孩子们一定是在跟您玩捉迷藏。”管家微微垂了头，态度恭敬。
“哦呵呵，捉迷藏？多么愚蠢的游戏！也只有这些无聊的孩子们想得出来！”他尖叫了一声，抑扬顿挫无比高傲的声调像是在给话剧配音。
管家依旧无比配合，“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愚蠢的孩子！”
“噢，”他怪叫一声，使劲的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愿意为这些愚蠢的事情浪费我的时间，可是管家您瞧瞧这群孩子，我是有多爱他们，我现在就要去把这些调皮的孩子一个一个找出来…”
他急匆匆的，神情激动的走在前头，用力踢开了离他最近的那扇房门…
——
房门被用力撞开的声音，男人时而发怒时而怪笑的声音，孩子们受到惊吓尖叫的声音，重物撞击到墙上的沉闷响声，还有一阵阵低低的呜咽声透过一张薄薄的门板，清晰的传到三个孩子的耳中。
沐童不断颤抖着，随着这些声音越来越近，她用力抱着乔颜，削瘦的肋骨隔得乔颜浑身都疼。
沐远扶着墙壁从角落里站起来，脚步有些虚软的走到床边，把两个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别怕，哥哥保护你们…”
他带着颤音的话还未落音，门外“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乔颜甚至听到了有人握住木门把手的声音。
“呵呵，让我来猜猜，这间屋里，会藏着几个可爱的孩子呢？一个还是两个…”木门之外男人的笑声如同恶魔一般刺耳。
床上三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不停颤抖着。
“砰”的一声，门板被狠狠撞开，男人的怪笑声持续着，如同魔音入耳，乔颜被沐童和沐远紧紧护在怀里，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紧紧捂住耳朵。
“哦呵呵，最后两只小鬼终于被我给抓到了！”他激动的冲到床前，得意的笑出了声，“快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两张可爱的小脸蛋儿！”
沐远背对着他站在床边，和沐童一起试图将乔颜遮在身后。然而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小房间里试图用身体去遮住一个人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两个小姑娘的沐远被一只肥大的手掌拎住后颈，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将人转了一个身，被甩到一旁的墙壁上。
“咚”的一声闷响，他脑袋狠狠砸到墙上，一行鲜红的血液顺着墙壁留下来。
“哥！”沐童满眼恐惧的冲着他尖叫。
“哦天哪！快看看我看到了什么？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居然藏着两个可爱的小姑娘！”男人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他激动的挥舞着双手，就要向两个孩子扑过去。
“你别动她们！”一双染着鲜血的手，从地上费力的扬起，紧紧拽住他的裤脚。他脸上表情凝住，宽大的下巴依旧扬着，高傲的俯视着地面，。
倒在地上头晕目眩的少年不知从哪生出一丝力气，正趴在地上紧紧拽着他不放。
他无比憎恶的伸脚用力一踢，表情夸张的怪叫着，“天哪，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竟敢让我别动，管家你听到了吗，这个孩子竟敢命令我！他是疯了吗，竟敢命令我！”
少年削瘦的身体不受控制在地上滚了个圈，最后重重撞到墙上，身体不停抽搐着。
沐童身体颤抖着，她视线紧紧落在哥哥身上，苍白的脸上满是眼泪，却紧紧咬着牙不敢出声。
乔颜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按住脑袋，她屏住呼吸，一双黑亮的大眼透过她手臂与衣服之间的小小的缝隙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回不过神。
“这么愚蠢的孩子，不配留在这里。”被称作管家的是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老人，他头发花白，面容刻板，一双眼睛像是死气沉沉的潭水，毫无生气的看着地上抽搐着的男孩。
牧师的情绪似乎得到安抚，他深沉的叹了口气，语气慈悲而怜悯，“天哪，我真怕他会教坏了其他的孩子们…”
“您放心，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管家的回答平静无波，刻板而生硬。
牧师满意的点头，“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哦，还有最后一个房间，我最爱的那个孩子一定在那里！天哪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他夸张的赞叹着，终于转身离开了。
透过那道狭小的缝隙，乔颜看到管家离开房间时回头看了地上的男孩一眼，死气沉沉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那道眼神让乔颜心底泛起莫名的凉意，她忙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的不安。
“那个孩子可真是讨厌，也不知道我的两个可爱的小姑娘有没有被吓到，真是可怜呐，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坏孩子的存在…”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听到隔壁房间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沐童再也忍不住，她激动的从床上跳下来，连鞋袜都没穿就扑到跟前，“哥哥，哥哥，你快醒醒，快醒醒…”
她低声急促呼唤着，不停摇晃着少年沾满了鲜血的身体。
乔颜回过神来忙跟着跳下来蹲到她身边，看着少年头顶满是血也忍不住害怕又难过。
可她身体中的灵魂毕竟不再是个孩子，她大着单子伸出手去探了探沐远的鼻息，确定人还或者不由松了口气，她擦了擦眼泪，她伸手去制止沐童，“沐童姐姐，沐远哥哥还活着，你这样推他他会难受…”
沐童有些僵硬的收回了手，“可他不醒…呜呜，我要他陪我说话，我不要他躺在这里…哥哥你快起来…”
她难过的哭出了声。
绝望的样子让乔颜忍不住想起沐童生病时沐远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心情沉重，心中忽然有些绝望。
这样艰辛卑微如同蝼蚁一样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心中绝望着，忽然见到少年眼皮动了动，心中瞬间涌起惊喜，“你看他醒了！沐远哥哥醒了！”
沐童放下捂在脸上的双手，她趴在沐远跟前，看着少年缓缓的有些费力的睁开了眼，又忍不住哭出了声。
沐远对着她有些吃力的伸出手，想要去擦掉她小脸上的泪珠儿，他试图笑着开口去安慰她，“童童别哭，哥哥死不了。”
小姑娘便一边哭着一边笑了起来，她趴到地面上，小脸紧紧贴着哥哥的脸，半晌不愿离开。
乔颜看着兄妹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心中说不出的沉重，却又有一丝庆幸，沐童曾经告诉过她，她和沐远是除了江宸之外在被关在这里最久的孩子。
在这样阴暗冰冷的地方，或许只有向他们这样，才能为彼此互相支撑下去。
然而她的庆幸不过短短几秒，随着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关门声，面前的木门再次被推开，那个目光死气沉沉的被称作管家的老人走了进来。
“起来，”他笔直站着，冰冷的眼睛俯视着地上的少年。
沐童被吓得不敢出声，她紧紧抓住沐远的手，一动也不动。
沐远躺在地上看着老人毫无波动的双眼，唇角忽然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容，他移开视线，伸手，有些颤抖着抹去妹妹脸上的一丝泪痕，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童童乖，别哭，去乔乔身边站好，”
“以后都要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是姐姐，一定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他手用力撑着地面，有些费力的坐了起来。
“有别人欺负你，就打回去，不许输，听到没有？”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或许是身上太疼，他忍不住龇了一下牙，“如果有一天你见到爸爸，告诉他我不恨他，小妈不是好人，但你打不过她，要先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长大了，嫁给喜欢你的人，她就欺负不到你了…”
“你一定要记住哥哥，算了还是不要记了，这里的日子太难过，哥哥还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哥哥会记住你，你是天底下最最可爱最最最漂亮的最好最好的妹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眶越来越红，直到最后说不出一丝话来，他视线落到乔颜身上，定定的望了她一眼，对她点点头。
乔颜看出他的口型，“再见。”
她忽然泣不成声。
沐远被管家拖走了，老人出去时的神色和进来时的一样，一样死气沉沉，一样毫无波动，似乎人世间所以有关于感情这两个字的情绪都与他无关。
沐童看着几乎被半拖着走出去的沐远，终于反应过来，崩溃大哭，她扑上去想要拉住沐远，“呜呜哥哥不要走，你个坏人你放开我哥哥你们不要把我哥哥带走…”
木门被无情的关上，乔颜依稀听到外面传来牧师刺耳的犹如恶魔一般怪笑的声音，“幸亏我这次回来发现了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坏孩子，啧啧，你瞧那两个小姑娘哭得多动人，怕是都快被这个孩子给带坏了呢，管家，那两个孩子，你以后可千万得留点心…噢，我可怜的小姑娘们，哭得我心都疼了…”
声音渐渐远去，乔颜呆呆站在原地，心中满是绝望。
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拼尽所有力气与那两个疯子抵抗，恨自己为什么还幻想着会有一丝生存的希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不能把那个孩子从那个疯子手里抢下来，甚至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重生到二十岁而是四岁！
她恨自己所有的无能为力…
随着外面一声铁门被合上的沉重声音，大房子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乔颜擦干眼泪，紧紧抿着唇，侧耳贴到门上。
没有一丝动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拍门，“有人吗，快来帮忙开门，开开门！”
她拼命叫喊着，手都拍得红肿了却依旧没有一丝动静，却依旧不想放弃。
沐童突然擦掉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用已经哭得沙哑的声音向外面呼喊着。
两人嘶声力竭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房子里，孩子们一个个都蜷缩在角落里，没人过来开门，知道乔颜嗓子都哑了，快要说不出话，终于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一双蓝色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她，江宸好像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淡漠的没有人气的冷冰冰的少年。
乔颜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知道最后的一丝希望被她寄托在这个少年身上。
她用力扑到他怀中，声音嘶哑，“江宸哥哥你快救救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