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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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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山天玄宗首席大弟子奚央于二十五岁成功晋级元婴,乃是修真界近百万年以来最年轻的元婴真人。天玄宗为此大开山门,举办盛典,广邀天下修士共同庆贺,并将宣布奚央为天玄宗少掌门,参与执掌修真界一方大势力。

    不少小宗派都借此机会前去露个脸,那些个歌舞乐队更是趋之若鹜,假如能在晋升大典上为元婴真人弹拨以贺,说出去就是莫大的荣幸。

    顾景行跟着老者去他的霓裳歌舞班看了看,发现这个歌舞班和生死门的性质大不一样,生死门以赚钱为主,霓裳歌舞班却醉心于乐曲歌舞,虽然也要到处巡演赚钱,但他们是为了有更多的资金发展自身。

    老者带着顾景行进入一处院子,正有几名女子在编排歌舞,一队乐师在奏乐,红飞翠舞,乐声绕梁。老者和顾景行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也不曾停下来。顾景行虽然是乐盲,但好听和不好听还是能凭借感觉察觉出来的,他见这几人舞姿飘逸灵秀,曲儿又婉转柔美,只觉得相得益彰,十分赏心悦目。

    老者欣慰一笑,将顾景行带至一房前,能听见几声弦声响。老者轻轻敲了门,不一会儿,又一男子开门。顾景行见到这人,忽然明白老者非要找替身的原因了。这男子身高不过五尺,换算成现代单位才一米六几,而又宽额塌鼻,皮肤粗糙,长相实在平平,更因为那双眼睛无任何生气甚至有点阴鸷,而显得一张脸看上去令人不舒服。他又毫无修为,和凡人无异。

    “晏怀,这是我新找的替你的箜篌乐师,你看看他可不可行?”老者对男子道。

    晏怀这才有气无力地转眼看了下顾景行,面无表情,返身进入房内,顾景行和老者也随之进去,看到房正中铺着一张百蝶毯,上有一把缨金缀玉的竖箜篌。而窗户却紧闭,并有帘子遮掩,屋内幽暗无光。

    晏怀赤脚走上去,将箜篌竖抱于怀,也不看顾景行,只低头看箜篌,低声道:“我奏一段,你学着样式。”

    说罢,晏怀双手搭在箜篌弦上,拇指食指微一动弹,便听得一声清鸣如鸟啼。

    顾景行惊异地发现晏怀气质大变,萎靡一扫而光,只专注于箜篌,眼神沉醉且认真,又听得乐声如天籁,声声恰似珠摇玉撞,绕耳不去,恍惚间百蝶脱地而起,翩翩起舞,使人心神迷醉,再无法在意晏怀的样貌。

    一曲奏毕,晏怀垂下眼帘和手,仍旧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来试试,无需其声,只要其神。”

    顾景行这才如梦初醒,对晏怀很是敬佩,他在浮生梦界也见过类似得艺术家,平日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一旦专注于艺术,便判若两人。

    顾景行笑道:“你并不需要替身。”

    他这话一出,晏怀才抬起头正眼看他,也不知是何情绪。

    老班主无奈地深叹一口气:“我也是如此说,只是这孩子有了心结,人一多便异常拘谨,手脚颤抖,竟连一个准确的音都弹不出,就算拿影石刻录,无人在场,他也心有芥蒂无法释怀。我曾有一次瞒着他偷偷拿影石记录下他奏的曲子,谁料被他知道后竟吓得卧床不起,实无其他办法。我见他箜篌奏得极好,不忍这天籁之音泯然这漆黑小屋中,便想着为他找一替身,在外头替他的名,他只在幕后弹奏。替身在台上赚得风光,但若有真心喜欢他乐声的人,也不会亏待晏怀,会有愿力直降于他,对他和替身都是好事。晏怀也说,能接受这种办法。”

    顾景行顿时明了,终归还是修真界娱乐圈的审美造成的。如今人人爱美,哪个有名的人不是美人?他料得晏怀必是因为外貌碰壁多次才有了心结。

    顾景行是有底线的人,假弹假唱他向来很排斥,以往在浮生梦界,有节目请他唱歌,顾景行说不会时,对方无所谓地说可以事先录音再大修音,顾景行对此是拒绝的,如此欺骗观众还不如表演个小品逗逗乐。乐曲替身和拍电影时的武打替身等各种替身不一样,一种是故意欺骗,一种是艺术手段。

    而在修真界娱乐圈,这类事又有了不同的性质。因为愿力的存在不会根植于虚假之上,如果顾景行替晏怀在台前表演,喜欢顾景行长相以及气质的人会将愿力给他,而喜欢乐曲的人便以顾景行为媒介将愿力给了晏怀。顾景行的长相让乐曲变得更有魅力,乐曲又让顾景行更有吸引人,两者是双赢的。这也是老班主期待的,不亏待任何一个人。

    但顾景行还是有疑虑,这其实也算是欺骗观众了吧。毕竟观众喜欢的是,这个人的乐曲,弹乐曲的这个人。曲和人,其实很难泾渭分明地区分,观众也不知自己的愿力竟然有一半给了一个他从未知晓的人。

    顾景行再看晏怀时,见他听了老班主的话一手缓缓抚摸箜篌弦,神色里竟有自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美丽的箜篌。

    顾景行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老班主道:“如果晏怀能依靠愿力修行至元婴,便能改头换貌,重获新生。”

    听到“重获新生”这四字时,晏怀的手忽地一抖,箜篌发出一声铮鸣。

    老班主又对顾景行道:“你去试试吧,若成,我们便早日出发赶到十万山。”

    晏怀将竖箜篌放在百蝶毯上,起身让开。

    顾景行见晏怀缩进阴影里毫不起眼的样子,心道:此人被埋没实在可惜。

    他也只好上前一试,学着晏怀的样子将箜篌竖抱于怀,闭眼回想晏怀弹奏时候的表情神态等等细微的场景,再睁眼时,老班主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晏怀,太像了,这两人的眼神太像了,一样的痴迷沉醉,一样的心有乾坤。

    顾景行拇指一动,轻轻一拨弦,因为故意不使力,不曾有声音发出。但在老班主和晏怀看来,却无任何违和之处,只见顾景行按照晏怀的指法接连拨了几根弦,无声却胜有声。在幽暗的房内,顾景行抱着箜篌,指尖弹拨,黑发垂落,衣袂随手而掀动,只觉得这人正忘情演奏一首绝妙的曲子,恍若有风起云动。

    当顾景行停下,老班主和晏怀似乎听到了曲终的那最后一声。

    半晌,晏怀才复杂地说道:“你学过箜篌?”

    “不曾。”

    老班主拍掌笑道:“好!这一个你是否满意,配得上你的曲子了吗?”

    晏怀点头,看着顾景行的眼睛复杂无比,有羡慕有自哀,最终低声说道:“就他吧。”

    顾景行哪能看不懂他的情绪,暗自叹息,不如帮他吧,也是帮了自己。假如以后被曝光,他也甘愿承受反噬。

    老班主带顾景行离开晏怀的房间,又对顾景行解释他一番他们歌舞班的性质以及去十万山的目的等等,听闻顾景行还有位同伴,班主便让顾景行带着同伴一起加入霓裳歌舞班,近两日就赶往十万山,生怕迟了就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也无地给他们编排演练乐曲。

    裴竹现在一切以顾景行为首,自然他去哪里,就跟去哪里。

    霓裳歌舞班总共五十八人,搭乘灵船花费了近十天,一群人抵达了十万山边界。

    天玄宗就在十万山之中。

    顾景行看到连绵不绝的巍峨群山,想到天玄宗,想到奚央,也是情绪复杂。再见面,当初那个人就是元婴真人了。顾景行本不想来找他的,毕竟两人差距太大,但他现在无去路,霓裳歌舞班倒是好去处,二则既然奚央都升为元婴的,来道声喜也是好的,大概再往后,两人只会越走越远了。

    老班主在十万山边界租了间院子,贵得他直心疼,现在越来越多的宗派往十万山聚集,只有少数大宗派能前往天玄宗十二座内峰,多数一二流宗派也可以在一百二十八座外峰,但还有更多的散修、杂门杂派只能在十万山一些野山或者外围驻扎。

    老班主道:“我有一位老友在天玄宗外门干杂役,正好这次跟随一名负责礼乐的外门管事,他前段时间传书于我,让我来一试。如今距离他们选大典奏乐还有五天,各位加紧练习,若有幸得了天玄宗的青眼,那我们霓裳歌舞班也算扬名天下了。”

    被老班主一说,全部人员都精神振奋起来,全情投入练习之中,顾景行也在尽量与其他人磨合。

    十万山深处,云雾缭绕,其中一座天玄宗内峰,奚央自打坐中清醒,双目如电,元婴修为更加稳固。他起身正欲前往主峰找掌门,走出殿门,对守门童子说道:“今日可有人找我?”

    童子心想,这已是奚央师叔这个月问的第十遍了,他恭恭敬敬道:“并没有人来叨扰师叔。”奚央闻言眼神一黯,又道:“你去外门查探查探,近日宗门访客众多,或有遗漏也不一定。”

    童子应下,又想,这是他这个月第四次去外门了,也不知奚央师叔究竟在等什么人。

    奚央这才离开,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嘱咐童子:“若有人来找,记得即刻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