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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生病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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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慌乱的男人愣了片刻,才恍然,却又似乎无措了,半响,他对着昏睡着的人儿轻语:“夏初,对不起。”

    话音落,左城伸手便关了灯,一室黑暗里,只有他一双凉眸比夜里星子还要亮得惊心动魄。

    窗外杏黄的路灯透漏进来,照得那人一双手精美地好似画中而来,指尖在轻颤着,掀开被角,解开她的黑色衬衫。微弱的灯打在他精致的侧脸,眸子里细细碎碎只有一张苍白的容颜。

    定是从未有过照顾人的经验,左城动作笨拙慌乱,眸子沉沉浮浮的惊颤,好一番折腾才给江夏初换完干净的衣服,又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还冷吗?”左城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伸手探了探江夏初的额,烫得灼人。

    她蜷缩着,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白得吓人,昏昏沉沉地说:“冷。”声音涩哑得不像话。

    心上似乎有绵密的针刺扎着,那种穿孔的感觉便叫心疼,从未这样六神无主过,那个平素总是无所不能的男人如今惊慌无措的像个孩子,他的手同样颤抖着,连带着被子紧紧抱着这个爱到骨子里的人儿,如履薄冰地轻吻她额角:“这样抱着你,还会冷吗?”

    怀里的人只是瑟瑟发抖,唇,咬破了皮。

    他眸色如晚秋的暮光,是柔软的墨黑,俯身,擮住她的唇,轻哄:“乖。”

    平日雷厉风行的男人,满腹温柔,毫无保留。

    世上有多少男人,能如此待一个女人?

    他抱着她,只是静默了片刻,她忽然呢喃:“疼。”

    清醒的江夏初从来不会喊疼的,可是正是因为如此,那一个字,就足以叫左城所有理智一溃千里,他惊恐地只记得唤她的名字:“夏初。”

    心沉似海、满腹心计又如何,对上心头那块肉,还不是笨拙无措的好比孩童,只知道怔怔看着她,抱着她。

    “我疼。”江夏初苍白的脸上覆上一层汗,身子却冰凉冰凉的,开始微微抽搐着。

    “哪里疼?夏初告诉我,哪里疼?”抱着江夏初的手似乎都不敢用力,曜石般的眸子蒙了灰似的看不透彻,他六神无主。

    “好疼啊。”她毫无意识,只是浅吟着。

    “到底哪里疼?”他暗哑的嗓音竟是哽塞,“怎么样才可以让你不疼?你告诉我。”他捧着她的脸,剔透的指尖在微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世上生离死别他都能拈于掌心,却是第一次如此痛恨这种无能无力。

    他想,若是她能安好,即便倾其所有,却悲凉的发现,他的所有,对她毫无可用。

    “左城。”她昏睡得沉了,脱口喊出的是这两个字。

    有人说,人在梦魇的时候,或者深度沉睡的时候,说的话,念的人,总是藏在心里最深最深的那一个,因为藏得深了,所以无人知晓,甚至她自己。

    左城……她极少这样喊他的名字,少了冰冷,卸了防备,纯粹的好似一种在意,一种安心。

    只是,这夜本来就是一个不清醒,不真实的梦,左城从未清醒过,因为心疼了,忘了算计,忘了揣测,忘乎所以,只记得一种感觉,被称作心如刀割。

    “夏初。”他还是只唤了这个名字,两个字承载了所有不堪负载的情感,变得沉甸甸。

    “左城。”她颤抖的抓着他的衣袖,牙关似乎也在颤抖,声音有些不清晰了,“我疼。”

    “医生很快就来了。”他眸间晃动着晶莹,瞳孔微红,“乖,很快就不疼了。”

    一定是痛极了,连从不言疼的她也不堪承担了,她倔强地只是凝眉。

    “夏初。”左城的长睫,在微暗的灯下,染了一点剔透的泪。

    她很疼,却不会哭,他不能替她疼,所以替她哭。

    有些男人一辈子为了很多女人哭过,有些男人一辈子为了一个女人哭过很多次,有些男人一辈子为了一个女人哭了一次,这些眼泪依次称为假情假意,真情假意,真情真意。

    左城,定是爱惨了这个女人,所以,他的泪,是江夏初的衍生物。

    世界似乎沉寂,他拥着她,他在颤抖,因为怀里的她在颤抖。

    惶恐无止尽的等待直到进叔进门才戛然而止。

    “少爷。”

    那个被左家当做神,奉为信仰的男人此时连鞋都没有穿,一身狼狈泥泞,落魄,又慌张,一把抓住进叔身后白衣男人的衣领:“快救救她,她一直喊疼。”

    白衣男人唤作左右,是冠了左家姓氏的私人医生,长相白嫩得看不出年龄,在左家几年,从未见过顶头主子这般模样,竟是一时惊呆了。

    “听到没有,快点给她治,若是——”

    “疼。”床上的人儿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句,失了理智的男人顿时沉稳安静下来,松手,折回床边,抱起床上的人儿,轻声哄着:“夏初,医生来了,很快就不疼了。”

    进叔大抵是见怪不怪了,左右顿时瞠目结舌,这前后反差太大了,看来左家内部传闻主子宠妻无度是有据可循的。

    “听到了吗?她在喊疼,不管用什么办法,先给她止疼。”温柔的男人一个晃眼的须臾又变成那个一语杀生予的王者,每一个字都叫人心惊肉跳。

    正想入非非的左右立马战战兢兢:“是,先生。”

    那边还没开始,左右这边就出了一身冷汗,从人心脏边上取出子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他敢笃定,要是有一点差池,他绝对走不出这个门。

    手里握着听诊器有些微颤,抬头,抱着女人的男人似乎没有一点要避开的意思,左右支吾地征询:“先生,要、要解开衣服。”

    刚说话,左城的脸就沉了,左右顿时有种冰封千里的感觉,头都不敢抬了,头顶男人的嗓音像带着千年不暮的寒气:“就这样治。”

    这辈子左右犯过最大的医疗错误就是试图把主子的女人当成一般女人来对待。抹了一把汗,颤颤巍巍地收回听诊器,如履薄冰正要开始,男人又冷冰冰地砸过来一句:“如果治不好。”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会拿你怎么样?”

    左右手上一个颤抖,不敢犹豫,立马回话:“治、治得好。”还是犹豫了,牙关都打颤了。

    这位被医学界誉为‘赛华佗’的天才医师,经手的病人哪一个不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胆战心惊还是头一次,整个检查救治的过程,最难的不是错判误诊,而是如何在不触碰病人身体的前提下还不错判误诊,同时还要顶住主子大人的强大的气场,这可就是难比登天了。

    最后断定:感冒。

    可别小看了这感冒,人家是左城的女人,光是退个烧左右就捏了一把冷汗,折腾到了后半夜。

    夜深了,渐进沉静下来,屋里消毒水的味道越发浓了,床上的人儿已经深睡,脸上渐进恢复了红润,但是守在床边的男人却脸色苍白,眉间尽是倦怠,那么美的一双手,那样轻轻拂过女人的容颜,微微喃着两个字:“夏初。”

    有时候,情到深处,即便是一个名字,也是一种蚀骨沉沦,这样的夜里,男人庆幸满足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喊着。

    “还疼吗?”他伸手,拂着她蹙着的眉,轻柔地摩挲,“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会皱着眉头,一定很疼吧。”

    他对着睡梦里的女人笑,像在自嘲:“对不起,夏初,不能放开你,忍忍就好,我会陪着你一起疼的。”吻了吻她的手心,凉凉的,左城声音如青烟淡薄。

    江夏初好了,左城的疼痛却治不好了,在无人的时候,在荒寂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那种疼就开始喧嚣。

    “好好睡吧,你一定累了。”

    寂寞的夜,微凉的仲夏,男人自言自语的独白很苍白。

    候在门口的进叔一脸担忧:“少爷,先去换件衣服吧,这里我来照看。”

    左城还是那身雨水浸湿的衣服,褶皱潮湿,沾了泥渍,凌乱的短发将俊逸的脸衬出一种不修边幅的落魄,视线还是锁着江夏初,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用。”

    “少爷,少夫人不会有事的,少爷也请为少夫人保重身体。”进叔最心疼的还是自家少爷,苦口婆心地劝着。

    “除了守着她,我也没什么可以为她做的了。”他稍稍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类似于这雨后夜里的苍凉,这个男人,原来不止是落魄,更多的是落寞。

    世人总是以为左城无所不能,其实真正无所不能的人是让左城无能无力的人,江夏初便是这样无所不能的人。

    “少爷——”

    进叔还想说什么,左城只是轻声截断了他的话,“她刚才一直喊我的名字,说疼。”声音低沉得几乎微不可闻,有种不属于左城的凄楚,“若是我不在,她要喊谁?”

    他还在心有余悸地担忧心疼,还在后知后觉地贪恋她片刻的懈怠。

    左城想,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不会对着他针锋相对、拒之千里了。

    进叔无言以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站在巅峰翻手*的男人,原来他不是神,只是一个男人,即便一生活在阴谋算计中,在爱情里却是近乎笨拙的输家。

    摇摇头,进叔除了叹息,还有惋惜,要是他的少爷无情无爱该多好,也不至于懂得黯然伤神。

    下过了雨的仲夏又放晴了,初晨微暖,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这是个明媚的早晨呢。

    眼睫颤了几下,江夏初刚掀开眼帘,床边的男人就一脸急促慌张:“好些了吗?”

    江夏初脑中有些片段在串联,零零碎碎的不完整,人啊,总是下意识地忘了脆弱过的自己,她不记得了,昨夜里,她最无助的时候喊的那个名字。

    她原本有些惺忪迷蒙的眼,渐进清明,转而微冷,又半敛着,似睡非睡,只是不说话。

    见江夏初沉默,左城更慌乱了:“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夏初还是不说话,皱着眉,干脆侧过身子。

    江夏初啊,清醒的时候就是一头刺猬。

    “夏初,不要不说话,你回我一句好不好?”左城有些无所适从,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他不好受,不说话的时候,他更难受。

    “我不好,所以呢?你要怎么办?”毫无预兆的开口,还是侧对着左城,声音带着病态的微弱与沙哑,却少不了一贯的戒备。

    平素精明得可怕的男人听到女人说不好,立马方寸大乱了,急切的语气,慌张的语调:“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声音染了初晨的一襟清冷,带了针刺的话淡淡的。

    “我让医生过来。”

    左城才刚转身,江夏初缓缓转过来,回了一句:“医生治不好的。”左城一顿,转身,江夏初便那样毫不闪躲地直视他的眸子,“左城,我病了,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声音还是平常那般冷若冰霜,都说,人一生病,防御与防备都会下降,只是到了江夏初这似乎就行不通了。

    这嘴上说病了的女人,脸色红润,江夏初啊,真是心机不浅。

    左城有些犹豫,看着江夏初凌清的眼:“除了放任你,其他的都可以。”

    “让我留在这里养病。”

    带病的女人往往是更让男人束手无策的,何况左城对于江夏初的纵容几乎没有上下限。

    左城眸子暗了暗,无可奈何:“夏初,你真任性。”

    这个女人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逃离,可偏生左城每一次都只能妥协让步。

    其实说白了,江夏初的任性是左城惯的。

    “答应吗?”江夏初只是淡淡反问,语气越发没有病态之中的柔弱。

    女人得寸进尺的资本都来源于左城,这两人的拉锯战,左城越发弱势了。妥协,男人说:“三天后,我来接你。”

    说完,转身,出了房间,身上还是昨夜里染着泥泞的衣衫。

    房间里的女人侧身看着窗户外漏进来的阳光,眼中明媚了不少。

    她啊,生了一场病,赢了短暂的自由,江夏初觉得很值。

    这三天,左城没有来,确切的说是白天没有出现过,至于晚上……江夏初每天早早便睡了。

    只是……托了某人的福,江夏初这三天过得尤其……无语。

    事情是这样的:

    当江夏初洗手时:

    “少夫人,先生吩咐了,你不能碰水。”

    左右也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冒出来,晃着脑袋在江夏初旁边转悠。

    初始,江夏初只是淡淡颔首。

    中午,阳光明媚,江夏初躺在靠椅上,阳光晒得她懒洋洋的,正是惬意。

    一道阴影打过来:“少夫人,先生吩咐了,你不能吹风。”

    江夏初皱皱眉,还是转身进了屋。

    算了,虽说左右比江夏初还要大上两岁,但是那张娃娃脸,怎么看都像小正太,还是未成年的,给人一种不忍摧残的错觉。

    晚上,星光满天,左鱼陪着江夏初在楼下散步。

    “少夫人,先生吩咐了,你还病着,要早点歇着。”

    这厮不知道大晚上突然出现,很吓人吗?

    江夏初脸色有些白,毫无兴致地回去了。

    “少夫人,先生吩咐了,要按时吃药。”

    “少夫人,先生吩咐了,夜里寒凉。”

    “少夫人,先生……”

    “……”

    这三天,江夏初耳边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那句:少夫人,先生吩咐。

    竟不知道,寡言的左城,会带出这么话唠的人来。

    好脾气的江夏初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左城还吩咐了什么,一次说完吧。”

    江夏初沉着眸子的模样,语气凉飕飕的,像极了左城。

    左右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坦白从宽了,没底气了:“先生只吩咐过——”学着左城的语调,“少夫人要是没痊愈,你就不用回来了。”

    说完,耷拉着脑袋,一副认错检讨的模样,只是心里叨咕着:治个感冒我容易吗?还不如让我给人开膛破肚来得干脆。

    江夏初无语凝噎了。

    原来,左城的一句话等价于那么多碎碎念。

    这厮,为了‘项上人头’,居然‘假传圣旨’。

    事后,江夏初只扔了一句话:“你现在就回去吧。”

    左右顿时一阵凉飕飕,傻愣了一会儿,跟上去,二十六岁的脸,看着像十六岁,可怜无辜:“别啊,少夫人,我要现在回去了,先生非得扒了我一层皮。”

    左鱼横在路中间:“少夫人最讨厌吵了。”

    左右立马闭嘴,滴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这么一闭嘴,就整整两天没再敢开口。

    也算涨了教训了,左家,得罪少夫人比得罪先生更可怕。

    江夏初回左家的时候是黄昏时分,左城还未回来,大概是这三天睡多了,她辗转反侧。

    三天,没有左城的三天真短啊。

    夜里,月,微凉。风,轻缓,撩起女人的发。女人仰着头,眸间映得杏黄的月色寂寥。唇畔抿成僵直的线条,轻启:“他回来了吗?”脸色,苍白,如纸。

    似乎接了月,阳台里笼了一层的朦胧,江夏初便站在那朦胧中央,倚着青色大理石的护栏,九月皱起的风有些寒凉,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风衣。

    “少爷还在公司。”

    进叔站在阳台门侧,未经左城的允许,即便是进叔也不能踏进一步。

    ------题外话------

    对夏初的称呼由夫人改成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