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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梁上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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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孩,一刻钟后会死在河边。」

    笑容僵在嘴边,脸色刷的一下变白,温翔不带任何感情的话盘旋在脑中,一瞬间,身体仿佛置身冰窖,从头顶凉到脚趾。

    她多么希望那句话是她的幻听,或者是温翔在和她开玩笑,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确切的听到了,温翔更不可能和他开玩笑。

    梁上辉十五分钟之后会死在河边,不对,除去她发呆的时间,剩下的已经不到十五分钟。

    惊恐,茫然,不知所措。

    她要做什么?她该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双手紧握,眉头深锁,贝齿紧咬,定格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褪下,像是下定决心般,她箭一般的向门口跑去,她要去把梁上辉追回来,她要阻止他去河边,只要拉住他十五分钟就好了,她用跑的一定能追得上他的,现在就去,还来得及,一定能赶得上的,千万要赶上。

    可是,刚跑出门外十几米远的身姿突然停下,没有人拦她,没有人叫她,却自己停了下来。

    瘦小的身影僵直的站立在原地,良久,颓废的跌坐在地上,双肩轻轻颤抖,眼睛飘渺的看着前方的道路,仿佛还能看到少年蹦蹦跳跳的身影,耳边还回旋少年欢悦的笑声,渐渐的,眼前一片模糊。

    未来,不能改变。

    改变一个人的未来,透露未来的那个人就会受到惩罚。

    温欣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

    苏仙引揉了揉有些涩的双眼,转头看向后方,破旧的房屋里,那个同样也只有十二岁的少年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左手端着茶杯拿到嘴边轻抿一口,而后轻轻的把茶杯放回桌上,最后举目向她望来,毫无波澜的漆黑双眼,就像在看待一场无法勾起兴趣的平淡戏剧,一个人的生命在他的眼里就这么不足轻重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么淡定,如果刚才她没有想起温欣的话,如果她狠心一点,如果她最后选择了去救梁上辉……

    他面临的将是天谴和寿命的减少,也许在天谴来临时他便会死去,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吗?

    真是……冷漠得可怕!

    苏仙引把头高高扬起看向天空,阳光明媚,天空蔚蓝,如此美丽的画面,为何偏要在这么悲伤的日子出现,老天真是一点也不懂得人情世故啊,和那个冷漠的少年一样。

    苏仙引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摇摇晃晃的走回去,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滚烫的开水也无法温暖她此刻冰冷的心。

    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坐在这里等,等着有人来传报,然后……去看他的死状。

    “为什么要说出来……”声音干涩沙哑,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毫无感情。

    对,都是她自找无趣。

    苏仙引拳头紧握,她让他说的不是这些,不是别人的命运,不是别人的生死,而是他的烦恼,“我让你说的是的烦恼,而不是别人的命运,别人什么时候死。”

    “你认为这不是我的烦恼吗?”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仙引一震,对上温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看不到任何她想要得到的讯息,他的烦恼是这个吗?

    这一刻她有一种错觉,他的眼睛不是像深潭,而是一个死潭……他能看到所有人的生死未来,却又不能去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向泯灭。

    他的冷漠,他的无情,他的视而不见,统统都只是他的无能为力……吗?

    苏仙引不敢再对眼前这个她眼中的小孩妄加评论,她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说他无情,在看到哥哥为他祈福的纸条之后,脸上流露出的情感却又是那么真切;说他有心,却又如此淡漠的道出一个孩子的死期。

    “话虽如此……但是……那种让听者十分困扰,令人生厌,别人不能接受的话,并不适合说出来……”很多话可以说出来,但也有一些话不能说。

    温翔收回目光,这个动作像是对她的嘲讽,声音淡淡的说道:“你也没有什么不同的,也不过是一个俗人而已,说什么无论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当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就会不高兴,开始责怪那个人……即便是让别人述说,你也只想听自己愿意听的话。”

    苏仙引哑口无言,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有苦无处述。

    他难道不知道吗,即便是诉苦,就算对着自己最亲的人,也不能肆无惮忌的什么都说啊。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要说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问题很多,有时候让别人觉得很烦,但这并不是她觉得骄傲的地方,她也想向他那样淡定,但她做不到。

    但是即使像她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也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即便是对人发泄情绪,也只是发泄那种无伤大雅的情绪,严重影响他人心情,让别人困扰的事情,她都是都对着没有生命的物体说,“很多话可以说,也有一些话不能随便说,有些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如果倾诉还要考虑别人的感受,那岂不是更烦恼?真是虚伪的人。”明明是嘲讽意味的话,却被他说的很平淡。

    “……”苏仙引不再说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温翔指出的问题一阵见血。

    她第一次知道,知道一个人的死期,等待一个人的死亡是这么的痛苦,这么难熬,看着一步步走向死亡却不能提醒他,这种心情,和死后才知道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

    几人无言静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急冲冲的跑来告诉梁上辉的父亲,梁上辉在死在了河边,让他赶紧过去,接着一群人坐着马车赶了过去。

    梁上辉的父亲已经可以行走,携带着女儿梁下黑一同坐在马车里赶往事发现场,虽然去了两次梁上辉的家,但这次才看清他父亲的长相,长得很平庸的一个男人,身材和整个地火国的男人一样瘦弱纤细,坐在马车上一脸焦急之色,眼角不时还留出几滴眼泪,梁下黑像是不懂父亲在悲伤什么,但看父亲的模样也察觉到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便怯怯的安静坐着不敢说话。

    苏仙引看着这画面觉得感伤,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不忍看他的模样,拉开马车窗帘,看向窗外,农田里不少庄家已经成熟,有的已经开始收割,全家老老少少一起,虽然忙碌辛苦,却一脸喜悦。

    马车被驾驶得很快,走路要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用了不到五分钟就到达了。

    马车还没停稳,梁上辉的父亲就跳下马车,苏仙引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待马车彻底停稳之后才携着梁下黑一同下马车,现场围了不少人,都是一脸惋惜的摇头叹息,很快人群中间传来梁上辉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心跟着一揪,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穿过人群去面对里面的情形。

    梁下黑一听到父亲的哭声就挣开被苏仙引握着的手,飞快的挤入人群中央,接着梁下黑也加入了嚎哭的行列。

    男声、女声,老声、少声,每一声都像一把利刃刺到她身上,形成一道道无形的伤口,好痛。

    「求求你们,不要哭了……」

    没有人听到她的呐喊,哭声依旧惨绝,声声刺耳。

    「求求你们,不要哭了……」

    周围的嘈杂声越变越小,悲凉的哭声越变越大声,整个世界被哭声占领。

    「求求你们,不要哭了……」

    哭声如同魔音在耳边、脑中环旋,残酷的折磨着她,她快要崩溃了。

    「求求你们,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

    「不要哭……」

    「不要……」

    苏仙引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痛苦的蹲下,烦人的哭声怎么也挥散不去。

    后面的马车上的人也已经向前走来,一个暗红色的衣摆从眼前晃过,并没有停留,只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真难看。”

    被哭声占领的世界被着轻轻的三个字打破,苏仙引如梦初醒,议论声,流水声,虫鸣声陆续入耳,茫然看着那沫出尘的暗红,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哭声也戛然而止,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由于距离太远,她一点实质内容都没有听到,这个变化貌似与温翔他们的闯入有关,苏仙引收拾好心情走入人群。

    “这小孩是因为帮下官下水捞被水冲走的鞋子才不幸溺亡,下官也深感愧疚,要是早料到会衍变成这般下场,下官绝对会极力阻止,不让他去冒这个险的……但是现在悲剧已经造成,下官也也无力挽回,只能为他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并补偿两百两银子给其家人,以安慰他们的亡子之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对着温翔卑躬屈膝的说道。

    看她的气质和刚才说的话,此人的身份应该是官员。

    苏仙引觉得很可笑,要走梁上辉年轻生命的,竟然是官员的一只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