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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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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下金陵的计划,一共分为三步。

    第一,将计就计,将杜九逐出金陵,奉系暗线全数浮出水面。

    第二,借刀杀人,用丘谋壬分裂孙系与民意,从内部瓦解。

    第三,暗度陈仓,段正歧部下在江北翘首以待,隔江夜渡,一举围城。

    而这三步需要达成的最重要,就是抓住时机。段正歧从来不是会任机遇从眼前漏过的人,于是当日早晨人们还在议论孙系与奉张的阴谋,到了傍晚,这座城市已经换了一个主宰者。

    这个过程,甚至算得上是兵不刃血。

    城北大营被学生和工人围住,等于废掉了孙系唯一的武力。而张三趁此率领手下直捣黄龙,又是清缴敌人的指挥部。城外还有江北大军候着,明眼人都知道,此时已无力回天。

    于是到了当晚,宣布投靠段正歧的官员就有了十人。而其余人不是放弃抵抗,也是束手投降了。

    “那个场面简直料想不到!包围大营的时候,学生们激动地要去冲营房,好不容易才被我拦下来。”

    李默坐在大厅内,一身大汗地道:“谁能想到,一个月前我和他们还互看不顺眼,一个月后竟然一起合作。不过还多亏丁大哥控制了局面,不然我一人肯定把握不来。”

    丁一坐在他面前笑道:“我看你也挺有天赋。”

    李默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今天工人和学生在城北大营闹事,本就是段正歧暗中所煽动。而李默这个不清不楚的人,竟然也随着游街的工人去当了个急先锋,还做的蛮好。早就混在示威队伍中的丁一看见他时都感慨,傻人傻福,真有这个道理。

    “我本来还担心营内的军队会向学生开枪,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好心,没有出手?”李默奇怪道。

    丁一说:“营内大队长是我们的人,怎么会朝自己人开枪?”

    李默如今跟随许宁,也算半个自己人,这些也无须瞒他。而随着这句话说开,所有秘密都一一展开。

    城外围逼,城内骚动,连敌人大营都被段正歧安插了人手。如此金陵被拿下,也不出意料了。不过也不能说是轻松,从谋划到出手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哪一步不需要细心谋算?其中出任何一个变动都会影响大局,而能将局面掌控在手,一丝不苟地按照预期发展,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丁一目光转向主座上的段正歧,恭敬地垂下眼眸,道:“将军,现金陵已被我们拿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

    “关于这件事,二哥今天从上海回来,有重要消息要禀报。”孟陆插口说。

    那为何不见姚二身影?其他人,包括段正歧都将目光投向孟陆,孟陆苦笑,正要开口解释。

    “他在这里。”

    旁地里却突然插入一道声音。段正歧抬头,只见许宁出现在门口,姚二跟在他身后。

    “怎么回事?”丁一蹙眉,“老二,你回来不先跟将军汇报,去找旁人做什么?”

    作为当日亲眼见许宁对段正歧开枪的人,丁一对许宁多少有些不满。

    但是许宁丝毫不在意他话中刺,先是对在场其他人拱手,然后道:“姚二先生回宅时,将军与诸位皆不在府中,我看他神色紧张,就自作主张向他询问。此事责任在我,还请将军不要怪罪于他。”他竟用下属的口气在与段正歧说话。

    段正歧眉头一蹙,听不得许宁如此生疏的语气,心里就好像吃了一块盐碱样不快。

    【你有话问他不必经我允许。自此之后,一切大小事宜,你皆可询问。】

    这“话”一出,不仅是丁一,连孟陆都暗暗心惊。段正歧这意思,是要将许宁提到与他一般的地位上来,以前便是副官在侧,都没有如此大的权力。

    段正歧想的却是,许宁好不容易愿意选择站在自己这边,若因为这点小事就生了嫌隙,他再找谁去哭去?反正夫妻不分家,自己的就是许宁的,被他晓得这些军情,又有什么大不了?

    是的,段正歧还做着与许宁结成夫妻的美梦。

    许宁却是不晓得段狗剩在想什么,道:“将军……”

    段正歧瞪他一眼。

    许宁只能改口。

    “正歧,你不在时,姚二先生带回的消息,便是和前去上海打探的情报有关。”他说着让出身位,让姚二站到前头。

    姚二看了他一眼,向段正歧深鞠一躬,汇报道:“属下受将军之命,去上海秘密探访杜九那名单上的人物。可这杜九也是狡猾,许多姓名都是暗号和假名。几经调查下来,名单上有名有姓的人只查到了三成。然而这三成……”他抬起头,深呼一口气,道:“竟全是所谓赤化份子。”

    “什么?!”

    丁一忍不住惊呼,孟陆眼角轻挑。

    就连段正歧也把视线从许宁身上抽回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姚二。丁一看向主座,得到段正歧同意后便追问:“你调查可有疏漏,确定都是……”

    “是!”姚二抢在他之前回道,“名单上的人物虽不全是共(党),但剩下的也都是国民党中亲共的左(派)人士。而这份名单中,还有如方维夏等身在北伐军内部的人物。”

    丁一倒抽一口凉气。

    杜九准备这份名单,绝不会只是列着名字好玩,必是有所图谋。然而涉及如此之广,若要说是针对这些名单上的人物有所不轨,那未免也太过声势浩大。

    许宁此时插口道:“诸位可记得,今年三月,除了北方的大沽口炮台事件,南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孟陆点头,道:“当然记得,三月十八日左右,中山舰突然接到一条军令,驶出广州港去到黄埔,后来又返回广州,谁知蒋中正以并无此军令而擅自行动为由,监(禁)扣押了当时中山舰的舰长,海军李中将。此事还牵连了国民党内不少左(派)人士。”

    许宁说:“这位李中将是共(党)在国民革命军内军衔最高者之一,经此一事后,很快受到冷遇。而蒋中正这一出手,也使得国共出现不少裂隙。”

    他言尽于此,却已然能提醒不少。中山舰事件刚刚针对完左(派),杜九手中就出现一份左(派)名单,实在不能说是不可疑。

    丁一蹙眉:“难道这杜九不仅和奉张,和广州也有联系?”

    许宁说:“当年蒋中正曾拜青帮黄金龙为师,与杜九有联系也不奇怪。我好奇的是,蒋中正或者杜九,他们弄这一份名单,究竟是想做什么?”

    暗杀!

    在场之人,大都是历经血雨腥风的人物,很快都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丁一眼前一亮,道:“眼下国民革命军一路高歌猛进,国共两党军队正联手清缴军阀。我们若是把这消息透露出去,一定可以动摇他们的合作。到时候军心一乱,北伐到此为止也说不定。”

    孟陆眼神晃动,显然也很是赞同。

    许宁没有说话,他只是看向段正歧。他想知道他看重的人,是不是也只与孟陆他们想得一样。

    【不可。】

    而段正歧果然不负他期望,短短两个字,已显示出不同的见解。

    “将军?”丁一疑惑。

    段正歧握起钢笔,墨水沾染纸上,字迹缓缓浮出。

    【蒋中正驱逐共(党)早有图谋,必定备有后手。即便我们将消息公之于众,促使国共分裂,也只不过能延缓北伐于一时。待蒋回广州休整,再起北伐不过假以时日。】

    另一句段正歧没写的是,目前国民革命军中,国共两党力量分布并不均衡,以蒋中正为首的右(派)势力明显占据优势。即便他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大不了蒋中正光明正大地对左(派)下黑手,并不能对国民革命军起到什么重创。

    “那将军觉得,该如何是好?”孟陆问。

    段正歧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许宁。他对许宁的了解,正如许宁对他。段正歧知道,许宁既然主动提起此事,必然已经有了想法。

    姚二似乎也早有所料,默默退后一步。

    许宁顶着众人的视线,想着能否扭转皖系军阀今后的命运,成败在此一举,不免也有些紧张。他微微收紧手指,开口道:“我想请将军派我去上海。”

    他深吸一口气,说:“既然将消息公布于众也无济于事,我们不妨只将消息提前告之左(派),让他们有所防备。到时候蒋中正既不能一举清除异己,左(派)也得以喘息。最关键的是,我们可以借此结交左(派)人士。这在以后对于段系军阀,或许是另一道出路。”

    段正歧还没表达意见,有人却不同意。

    “许先生意见的确是良策,不过是否可以知晓,您口中所说就只是你心中所想?”丁一质问道,“如果我没记错,您的老师李先生,正是左(派)中执牛耳的人物。你此去上海,单只是替我们着想?”

    段正歧眸光沉沉,也看向许宁。

    许宁艰难道:“我与老师……我与李先生,早已无师徒名义。我此去上海,也未必会受到左(派)人士欢迎。然而我可以确保我此举此言,全是为将军着想。如今局势,各位想来也已见到。北伐大势所趋,国民革命军革了吴佩孚、孙传芳的命,下一个会是谁?难道我们还不该早作谋算吗?”

    在场一片寂静,自从吴佩孚连连战败的消息传来,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支革命军。

    气氛正有些沉寂时,段正歧却写下一行字。这一行字,便是叫再镇定之人也忍不住惊呼。

    只见纸上写道——

    【我与你,同去上海。】

    语惊四座,在众下属要发表意见前,段正歧又十分独(裁)的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将军!”

    段正歧冷眉望去。

    无人再敢质疑。

    孟陆等人知晓他的决断绝非旁人轻易可以阻挠,只能无奈退场。只是孟陆离开时,在许宁耳边悄声道:“此举太过危险,还望先生劝阻一二。”

    许宁点了点头,即便不用提醒,他也不会让段正歧身涉险境。眼看旁人尽皆退去,只剩下他们二人,许宁正思量如何开口,段正歧却已经飞过一张纸团来。看来在孟陆和许宁说悄悄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写好腹稿了。

    许宁只能捡起纸团打开来看。

    【两个选择,和我一起去上海,或谁都不去。】

    许宁看着,气得手抖。

    “你怎么这般霸权作风!”

    段正歧眉毛轻挑,像是在问,我的地盘不由我做主,还能怎的?眉间倒是第一次显示出年轻人的张扬来。

    许宁压下火气,好言相劝道:“你现在的身份,一旦在上海暴露,必然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段正歧写字比他说话还快。

    【你过去的身份,放你一个人去上海,我更不放心。】

    他还斤斤计较许宁的北平往事,知道他与左(派)恐怕有扯不清的纠葛,怕许宁去了上海就一去不回。对许宁患得患失,这几乎已成了段正歧的心病。

    许宁只能退一步道:“那你说,要如何才能信我?”

    段正歧正是等他这句话,几乎是没有间隙地提笔写道:

    【即日与我成亲,我就信你。】

    段正歧想的很好,他不想许宁做自己属下,也不想再多一个干爹,更对许宁情根深种,如此便按照段公的建议,在许宁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段许氏哪都跑不了。

    许宁:……

    许宁撕了他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