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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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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悯之的弱冠礼结束后,她是觉得身子轻了不少,她亲自送了也来观礼的知州出到大门,临上轿子时知州对她道,“前几日认识了一个外地来的李姓商人,说想到灵州来买几千匹上等的云锦带回去,本官想也不想就和他说了你们阎家。”

    钱小修一听,差点没点头哈腰的道谢,这贪官平日只会张口和他们要钱,可是难得有这么好的提携。这可是大买卖,所谓一分钱一分货,云锦一直就以织造工艺难闻名,贵得离谱,一尺差不多能以金来论。“不知道是哪里的商人?”

    知州暗示道,“你不用急,过几日应该就会来找你们了。本官会帮你们主要是见你聪明,又会做人。”

    钱小修笑道,“若是真的能成事,定不会忘记大人这个牵线人的。”

    知州笑了笑,也不用和钱小修明着说要多少银子,反正她送来的钱他向来是他满意的数字,便把轿帘放下,吩咐起轿回府了。

    她心情极好的回去送了其他的客人,脑子里一直想着那大单的生意。回去和阎悯之说了,他则不以为然,“与那种贪官往来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有可能只是有钱的富家子弟,酒醉时逞威风嘴上说说,酒醒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已经是学懂了有话藏在心里,私下无其他人在时再骂。这些年来他们不仅仅巴结那知州,还攀着知州的关系认识了其他的达官贵人,私下送礼。她知道阎悯之是动了想法,有一日是要把身边这颗贪得最厉害的眼中钉拔了。

    其实她想说无官不贪,把知州给弄垮了,不表示下一个上任的就是清廉如水的好官,说不准会被以前那个胃口更大还不一定。

    钱小修笑道,“若是嘴上说说我们也没损失,但要是真的,今年就可以给底下的人都发个厚厚的红包,让他们过个肥年了。”她拨弄了算盘,算了算仓库那批云锦的价格,实在是非常的可观啊,可观到晚上即便她要睡了噩梦,她都能在噩梦里头笑出来。

    阎悯之低头看账本,不置可否。

    那大了阎悯之两岁的表小姐领着贴身丫鬟进来道,“表弟,表姨说你日日都要看账本看到很晚。我亲手炖了虫草山药排骨汤,炖了好几个时辰了,听说可以补气养胃的,喝一点吧。”

    让丫鬟把那盅汤给放下,把盅盖揭开。霎时那股子香味,天啊,根本就是在勾引人的味蕾。她摸了摸嘴边,看有没有忍不住留下口水,见那表小姐亲自拿了一个小碗,舀了一碗体贴的递给阎悯之。

    哪知那阎悯之看也不看,就让那表小姐这么端着,和罚站一样。

    钱小修摇摇头,她知道,这表小姐是论不上好姑娘的,见阎家出了事就逃回了家,而今大船一帆风顺了,又跑回来死皮赖脸的赖着。阎夫人心慈,对曾经她这个一身伤一无是处的钱小修都关怀包容,何况是对自己的亲人,也都不计较了。

    阎悯之顺着母亲的意思让表小姐住下,可不表示对看清楚了真面貌的她还有一丝丝好感。

    表小姐道,“表弟,你就喝一点吧,这是我花了很多心思炖的。”

    贴身的丫鬟也帮嘴道,“是啊,我家小姐为了炖这汤,手都烫着了。”

    阎悯之是理也不理,直接当那表小姐是隐形的给她难堪。

    钱小修道,“我也听过那虫草山药排骨汤是大补,何必浪费人家一番心意呢。”刁难人也就算了吧,可何必刁难那盅汤呢,要知道药材估计也出自阎家的膳堂,是阎家花银子买的——

    阎悯之抬头道,不冷不热的道,“你要是想喝就拿去喝吧。”

    那表小姐一听哭着跑出去了,当然贴身丫鬟也追了出去。钱小修道,“何必呢,也就是喝一碗汤,你把她气了,她去烦的还不是夫人么。”

    阎悯之不愿和她废话,“那你喝还是不喝,不喝就倒掉。”

    她立即从自己的桌位前站了起来,奔着炖盅而去,书房是他们两人共用的,方便探讨生意上的事,也方便从前不懂做生意的他就近学习。她碗也不要了,直接抱起那盅汤往肚子里灌。

    要知道这地方还有许多孩子吃不饱,就算有银子,也实在不应该糟践食物。

    把炖盅放下,打了一个饱嗝。

    阎悯之道,“虫草是补药,你喝那么多小心补过头。”

    钱小修笑道,“怎么会呢,我身子虚就需要进补。”

    她满足的抱着肚子,回到书桌前继续办公。然后到了半夜忽然就发了高烧,阎夫人碰了碰她的额头,着急的让人去请老大夫来。丫鬟拧了湿布搭到她额头上,就怕把她烧傻了。

    老大夫来探过了脉,问了她吃过什么后。语气不太好,大半夜的硬是被人挖了起来,命在旦夕的重症也就算了,却是来看这种因为饮食不忌引起的发热。“我不是告诉过你,当初喂了你很多药材,你体质估计是起变化了,让你自己注意点么,你还喝了一大盅补汤,是阎家亏待你让你吃不饱么,怎么会馋成你这样。”坐下来写了张方子,“喝些清热的药就得了。”

    钱小修商量道,“能不能在药里加蜂蜜?”

    老大夫道,“你若是怕苦管好自己的嘴不就得了么,这就叫自讨苦吃。”说着又把黄莲写了进去,泻火解毒,最重要的是能让她记住教训。

    阎悯之看了一眼方子,就让下人到自家的药铺去抓药。

    阎夫人道,“我以后会交代膳堂注意的,太燥热或是太寒凉的东西都不会让她多吃。”

    老大夫又是叮嘱,“她那体质,药物进了去怕是会催发。不过也没什么影响,总之平日忌口就行了,下一回若又是因为嘴馋吃多了东西拉肚子发热的别来找我。”

    钱小修把阎夫人劝回房休息,她的命是老大夫由地府亲手拉回来的,她晓得他仁心仁术医术又是高超,虽然嘴巴有时候吐出的话不太动听,但既是扔下了方子就赶回去补眠,就说明她的病无大碍的。

    本来发烧在二十一世纪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来到这里医术设备没那么先进发达,才会人人都把它当了大事。

    她喝过了药就睡下了,只觉得整个晚上都在有人给她换头上的冷布,没间断过,一直到她的烧退了为止……

    那苦得要命的药,她一喝就喝了两日。等到了烧退,正好有人送了帖子来阎府。就是知州要介绍给他们,买云锦的那个商人。她立马是换了衣裳,让人去仓库取了样板来,为表重视,又把阎悯之这阎家主子拉去了。

    轿子行至半路,听到外头有人在放声哭着。

    她掀开轿帘,看到有个女人拉着一个孩子,站在灵州最有名的妓院前与老鸨在说话。女孩一直的哭,嘴里央求着,可那女人就是无动于衷。

    看样子是有人要卖女儿了,这年头什么样的母亲都有。有像阎夫人这样爱子胜过性命的,当然也有养不活自己了,就把女儿当货物贱卖掉的母亲。

    老鸨正以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看她价值多少银子,培养一个姑娘不容易,女孩又没及笄,这意味着还要再白养几年才能接客,便打算把女人开的价格压低。

    她忽的,想起了墨染——

    尽管她是被墨染害得差点就性命不保,偶尔她还是会想起那个以她为世界中心,只会绕着她打转,什么朋友也没有的墨染。

    当初他被秦楼的老鸨买下时,若是有一个好人经过,救了他。他的命运或者就会改变,温暖的回忆多一些,想报仇的*或者就会淡一点……

    “停轿!”她朝那对母女大声喊道,“我把她买了。”

    老鸨认得她,很多商人谈生意喜欢上青楼,钱小修虽然年纪小又还是孩子,却是百无禁忌的一块跟来。见钱小修要出银子买,也就不敢再和她抢人了。

    钱小修掏出一张银票要给那女人,那女人见她出手大方竟打起歪主意要抬价。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这,少了点吧,我这女儿养得这么大,手脚利落又是教得聪明乖巧的,若不是家里还有其他孩子要养活,真是舍不得把她卖了。”

    钱小修皮笑肉不笑的抬头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老鸨立马是扭着腰臀上来提点,“这可是阎府的小财神,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敢和她讨价还价。”瞥了一眼那骨瘦如柴的女孩。这家人她认识,什么舍不得,说的倒是好听。不过是丈夫前妻的孩子,丈夫一死,立马就想把眼中钉卖了。

    女人笑道,“原来是阎家的钱总管。听闻阎家是大善之家,每一年总要捐出钱银建学堂修医馆的,也不会在乎那点银子,钱总管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再多加些银子吧。”

    钱小修道,“我是有银子,但我不乐意给你。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就该知道我和知州关系不错,和这附近的地痞流氓头子也有点吃喝的交情。要不你收了银子,写下字条把女儿卖给我,要不我就请几个混混天天到你家里去教你什么是见好就收。”

    女人变了脸色,“你,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她道,“我就是摆明了欺负人,字条你写还是不写?”

    老鸨心里偷乐,嘴上却是帮道,“阎家财大气粗,钱总管你可是得罪不起的。这些银子也够你一家子用几年了,收下吧,我可是亲眼见过她和几个混混来我楼里找姑娘的,你要是倔脾气,你小儿子才四岁吧,说不准明天就断胳膊断腿了。”

    那女人一听也怕了,立马是按着钱小修的要求在凭证上摁了手印,收了银票逃了。

    钱小修打赏了那老鸨一锭银子,问那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正为前途未卜而伤感,若不是她爹娶了坏心肠的后娘,她怎么会差一点就沦落成花娘,被阎家买下也不知道日后会是如何。“我叫傅云觞。”

    钱小修想到,连个随随便便救下的姑娘,名字都比她的好听。把那卖身契给她,“若是有亲戚就去投靠亲戚吧,那样的家不回也罢了。”

    傅云觞讶异,“你要放我走么?”她刚刚不是才花了一大笔银子买下她了么。

    钱小修道,“阎家不缺服侍的人,拿着吧。”见那傅云觞呆若木鸡,便把卖身契塞进她手里,然后吩咐起轿。

    停在前边的阎悯之皱眉的看着,估计在想着她是不是烧了两天脑子没复原才做了这等亏本的生意。钱小修笑了笑,并不是她突然视钱财如粪土了,而是她还没忘了过去,忘了过去的人。

    轿子停在了一宅院门口。

    这地方她几日前还曾经过,记得是一刘姓人家的住所,听闻这刘姓的先祖是灵州发迹较早的商人,曾找了一算命师傅在灵州四处寻找风水最好的地点来建宅,最后选定了这。

    可奇怪的是明明应该是庇佑子孙,福泽延绵的好地方,搬进来后却是家道中落,一蹶不振。昔日的奴仆成群已经遣散,亭台楼阁也已因年久失修黯然失色。城里的人都说这是凶宅,那刘姓人家几代人都想脱手,却是苦于流言卖不出去。

    换主了么?她抬头,见到门口匾额上写着李府。

    递了帖子,李府的人将他们请了进去。走到院里一处,正好见池上杨柳依依,一轮残日像是有气无力的老者再也登不上高处只有陨落西去的命运,黯淡的日光照的退了粉的老墙斑驳——

    阎悯之低声道,“什么鬼地方。”

    钱小修道,“我觉得这地方挺有味道的。”简直就像是怀旧版电影的背景。

    下人奉上了茶点,她翻着手里的云锦的样板,想着一会怎么顺便把其他布料也一块推销了,见到坐在旁边的阎悯之一直皱着眉,她道,“你怎么了?”

    阎悯之摇头,不想说一踏进这屋子就觉得不舒服。

    那李姓的商人由内堂走了出来,发上一根蓝田玉簪,一件简单的摸梭妆花外衣,腰带是镶玉加金腰带,鞋子依稀辨得该是出自他们阎家商铺最贵的凌云靴,这靴子一年就做那么五双,一双穿在阎悯之的脚下,一双她送了知州。

    这真是简单的造型啊,却是一身的“贵不可言”。

    她起身行礼道明了身份和来意,便开始夸起阎家商铺的云锦价格公道,花样……李姓商人抬手阻止,“换个人说吧,我不习惯对着你的脸。”也不管这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否太重,她若是自尊心稍稍强些,说不准已经是掩面跑出外头撞墙了,那人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带了嫌弃,“你难道就没照过镜子么?脸上那道伤疤那样狰狞,何必还要出来抛头露面。”

    钱小修揉了揉鼻子,她来到东野后身边好像常见样貌俊美的男子,和她关系好些的对她的外貌就会绝口不提口下积德,像是这样毫不修饰的指出她貌丑,让她认清楚事实不要出来吓人的人,第一回遇上。

    那李姓商人接过丫鬟递上的锦帕擦嘴,钱小修偷偷瞥了眼比较,他怕是看惯了眼前百花争艳,而他的容貌又更胜美婢几分,才容不下她钱小修这株发蔫的残花碍眼。

    高傲道,“我听说你也不过是阎家一个总管,换你主子来说吧。”

    钱小修把样板递给阎悯之,正说要换人推销,阎悯之却是黑了脸,起身拉上她想要走。钱小修急唤道,“少爷!”这可是大客户,谈成了就能过个肥年了。

    李姓商人笑道,“怎么,是不想做这单生意了么。我一直以为做商人就要能人所不能,忍他人所不能忍,我也就说了几句实话。她也的确是其貌不扬。”

    她停下了步子,阎悯之道,“你就这么没骨气么,和我走,少了这单生意也饿不死。”

    钱小修道,“我留下再来和他说几句。”

    阎悯之骂道,“你要留你就留吧。”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何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呢,她就是个软骨头,骨气撑不起来她的身子,这事实他不是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么。

    李姓商人见她退了回来,道,“我骂你,你主子却怒了,他走了你却留了下来。你们主仆还真是奇怪。”

    她道,“李公子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挺丑的。我主子发怒,是因为他当我是朋友为我叫屈,但我最在意的是我能不能吃饱饭,我底下的人又能不能吃饱饭。我回来是想说我们的云锦确实是灵州最好的了,李公子觉得我长的不好,明日我可以叫一个五官端正的人来和公子详谈。”

    李姓商人想了想,道,“不用了。”

    钱小修愣了一下,以为生意要黄了。想着是多劝几句呢,还是暗中准备好口水,以为有生意做有银子赚,她才和他和气生财,任他对着她品头论足的。要是敢耍她,就另当别论了,她没骨气,可有火气。

    “我看过你们其他的货品确实是货真价实,我急着赶回家中,那些云锦都是送人的,帮我包得好一些。明日我就派人去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