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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同过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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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微弱的光亮下,眼前少年不复那份傲气富贵,连干净都算不上,白皙的脸蛋上沾满稀稀的湿泥巴,上衣一边的袖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光着小胳膊惨兮兮的抹眼泪,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模样好不可怜。看见丝楠的时候,他的眼睛简直可以说是在发光了,他猛的抓住丝楠的袖子,就像抓住一把救命稻草似的,哇哇的哭号。

    “我要死了,我快要死了。”

    他说的是法语,丝楠听不懂,却感觉得到他的恐惧,这孩子浑身都在发抖,哪怕丝楠一直不喜欢她,此刻也冷不下脸,安慰的说,“放心吧,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养尊处优的男孩真被吓到了,哭泣个不停,眼泪鼻涕蹭了丝楠一身,加上丝楠耐心的安抚,才慢慢消停下来。

    丝楠很无奈,小朋友就是小朋友,遇到点事儿就泪如雨下的,比起来差不多年纪的信就成熟可靠多了。

    丝楠站着,迪斐坐着,他哭够了才仰起头看她,赭色的眼睛愈加的红,梨花带雨的又漂亮又惹人怜,丝楠承认她心软了,即使她之前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屁孩。看了看火把上所剩不多的松香,丝楠说。

    “我们回去吧。”

    丝楠提了提迪斐的手臂,却提不动,男孩紧抿着唇试图压住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快站起来呀。”

    “我。我的腿好疼,”男孩的声音轻不可闻,好像讲一句话都要耗费他浑身的力气似的。

    丝楠神情变得很严肃,她以为迪斐被蛇咬了,立刻蹲下掀开他的裤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只一只黑色的小东西爬在男孩的小腿上,有些还从皮肤里探出头,接着又缩进去。虫子爬过的地方都有血丝渗出来。

    迪斐看见自己的双腿,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他觉得好恶心,浑身发抖,嘴唇也在抖,不知在低喃着什么。

    “不用怕,这只是水蛭,”其实丝楠自己心里挺发麻的,水蛭不可怕,她也早就习惯了,只是她没见过这么多水蛭密密麻麻的爬腿上,还是一双白皙光滑的孩子的腿。这孩子没有一点野外生存的常识,就如此贸然的进入到最原始的热带雨林,丝楠该说他胆大无畏,还是无知狂妄呢。

    丝楠双手握住男孩的小腿,对他说,“慢慢把腿伸直,我帮你虫子弄出来。”她尽量放轻声音,用最柔和的语气祛除对方的恐惧。

    迪斐望着她和夜幕一样浓黑的眼睛,这一双奇异的充满令人无条件信服的真诚与鼓励的眼睛,迪斐颤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他配合丝楠所说的伸直双腿,却睁大了眼睛问她,“我会不会死?”

    丝楠扑哧笑了,“当然不会。”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对这个少年有一种强大的杀伤力也是一种治愈药物,所以接下来,迪斐老实的人任由丝楠摆布。

    丝楠跪坐在迪斐身边,一手紧紧按住腿的一侧,另一只手则用力拍打,只听听哒哒的声音,一只又一只的小黑虫从男孩腿里掉到地上,肥肥肉肉的,砸在草丛里的声响可不算小。每只虫子钻过地方都开始流血,从大腿一直流到脚踝。

    把虫子挤出来的过程其实是有点疼的,让丝楠刮目相看的是,刚才还在哭鼻子的男孩没有叫一声痛,而且丝楠看到他两腮都咬得紧绷。

    “这种虫子我们叫它吸血鬼,除了吸点血,对人没什么大的伤害,在水洼,还有这种湿漉漉的泥土地里最多,一般我们进森林都要在脚上绑竹片或者擦酒精的,像你什么也不懂,就进来实在太冒失了,幸好咬你的不是蟒蛇,否则你现在就真的死了。”

    丝楠把迪斐那条裤子撕成条,紧紧绑在每一个伤口上。迪斐低头认真的看着她的动作,偶尔目光飘过她那张布满汗珠的脸和两条粗黑的麻花辫。他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女孩,没有过人的外表,粗俗毫无规矩,甚至连法语都听不懂,却可以让他心安的女孩。

    “好了,”丝楠突然抬起头,对上迪斐的眼睛,迪斐迅速转移了视线,丝楠没注意到男孩的小动作,继续说,“我扶你起来,不能再呆在这里,这边的泥巴太湿了。”

    别看丝楠个头小小的,手劲可不小,扣在迪斐胳臂上都有点疼,凭着丝楠的力气,迪斐站起来了一点,可双腿使不上力,膝盖一弯,脑子也晕乎乎的,又要倒下。

    “哎,失血太多了,我还是背你吧,”说完,丝楠一点犹豫都没有,双臂一抬,迪斐就被她轻松的背到身后。

    迪斐整个人一下子全清醒了,他不敢相信自己靠在一个身体瘦小的女孩背上,他的脸紧贴着丝楠的后颈,这是个爱出汗的地方,沾了脏东西,黏糊糊的,还有一股馊臭味,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痛昏了,居然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比他母亲和姐姐们的名贵香水还好闻。

    “如果感到累,就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也许再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其他人了。”

    “恩。”

    丝楠一只手背到后面固定人,另一只手举着火把往来时的路走。话说的轻巧,可她并不是天生神力,背一个比自己高壮的少年还能健步如飞,没走多远,她就觉得吃力,步子踉跄勉强,呼吸急促,而她背上的迪斐此时已经睡着了。

    可惜天空不作美,几乎每个夜晚,热季都会来场大暴雨,今晚也不例外。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十几秒钟之后变成瓢泼大雨,火把彻底熄灭了,丝楠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溶洞,小心的把迪斐放在洞口前面的空地上,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火石和松油,和着枯枝点燃取暖的小火堆。

    她把自己和迪斐的上衣都脱下,搁在火上头烤。迪斐的脖子上带着一条很美的黄宝石椭圆项链,在白嫩如牛奶的胸膛中央,托称和链子都是黄金的。脱衣服的时候丝楠还没发现,是宝石反射的亮光刺眼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价值连城啊,”丝楠自语,阿金的父亲和兄弟常年在南边挖宝石,以前聊天的时候,他就经常跟丝楠说什么宝石的色泽啊,通透度啊,丝楠觉得男孩脖子上这块宝石就是阿金口中所谓的顶级宝物。

    雨下了一整夜,丝楠一夜没休息,她得看着火堆不能熄灭,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锋利的小刀被她一直攒握在手心,直到天微微亮起,丝楠才敢闭上眼睛。

    迪斐是被林间鸟儿嘈杂的叫声吵醒的,这一觉他睡的很沉,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火炉里燃着温暖的火焰,身上盖着散发着香气的棉被,还有一双如同母亲般温柔的手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但他睁眼首先入目却是凹凸不平还长着苔藓的岩石顶,他猛然坐起来,从双腿传来的疼痛让他立刻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丝楠。

    这是迪斐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名字,他飞快的转过头,于是看见了那个倚靠在岩石上裸着上半身的女孩,迪斐顿时屏住了呼吸。

    除了母亲,这恐怕是迪斐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实见到女性的**,与艺术课上的那些完美雕塑或者绘画相比,丝楠的**就是一根没有美感的小豆芽。她的双臂和脖子前面那一片是棕黑色的,印度支那最常见的肤色,可胸、腹和后背却是雪白的,没有瑕疵的白。她还没有发育,胸口比男人还平,长期营养不均的饮食和过强的劳动让她比迪斐家里的小家奴还瘦,肋骨和胸骨可以清晰的看得到,肚子也深深凹进去。

    迪斐已经过了十三岁,贵族里许多人在他这个年纪看见女人**都会有蠢蠢欲动想法,迪斐却只感到心疼,一种想哭的心疼。

    他身上紧裹着两层布,一层是他那件高档的棉纺运动衬衣,一层却是灰绿色的破旧麻布上衣,那是昨天丝楠穿的衣服,上面有股木炭的味道,而他身边就是一个还在冒烟的木炭堆。迪斐可以想象到这个小女孩是如何赤着上身,不畏寒气,坐在洞口整整一夜的。

    迪斐坐起身,掀开衣服想站起来,而惊动了浅眠的丝楠。

    “你醒了,”丝楠眼里浮起笑,松了口气般走过来,坦然的模样仿佛不知道自己现在上半身没穿衣服。

    丝楠确实不害羞,天最热的时候,她和信时常一起裸睡,她从不会把孩子想象得肮脏。再说她的身材有看点么,为什么这小子直勾勾的看她?

    “快穿上衣服,”迪斐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对,又说,“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了。”

    丝楠笑着说,“太阳已经出来了,等会儿只会让人感觉到热。”

    迪斐不知是急还是羞的红了脸,“万一舅舅的手下找来,看见你这幅样子会有麻烦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丝楠打趣的笑容越来越深。

    “哈哈,那我现在就穿上,你现在口渴吗?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水和吃的吧,”丝楠边穿衣服边往外走,不等迪斐说话,就消失在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