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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腊月没几天,半夜起下起雪来,开始是极小雪珠,后来竟越下越大,过了正午,那雪就下得如鹅毛般大小,林仙草紧裹着斗篷,站门口欣喜看着漫天飞雪和院子里越来越厚积雪,如此美景,要是支起炭火吃烤肉,简直就是神仙日子!林仙草悲伤咽了口口水,她吃肉大计还一筹莫展中,吴婆子常年吃素,她是早就断了荤腥居士,肉一字她那里,她一回也没敢提过。

    雪一直下个不停,天色也暗特别早,林仙草盘膝坐吴婆子屋里炕上,一边慢慢理着团乱线,一边打点出十二分精神,投入听吴婆子演说玄智大师无上神通。

    屋外传来小桃殷勤出奇声音:“嬷嬷请这边走,您当心,雪深路滑,嬷嬷您慢走!”吴婆子忙放下手里针线,直起身子透过窗户缝往外瞧了一眼低声道:“是董嬷嬷,大约是寻你。”林仙草脸上浮出层紧张来,忙放下线,拉了拉衣襟,这董嬷嬷她听吴婆子说起过一回,是王妃陪嫁嬷嬷,向来眼中无人,是个极难说话。

    吴婆子慢慢收了针线,不紧不慢跟林仙草后下了炕,小桃高挑着帘子,董嬷嬷已经进了屋,满眼惊讶看着一前一后迎出来林仙草和吴婆子,林仙草忙陪笑见礼道:“董嬷嬷好。”董嬷嬷身子纹丝不动,只两只手搭腰上动了下,算是还了礼,目光越过林仙草,看着吴婆子笑道:“今天特意过来求您,去年您帮着从慧音大师那儿求百事吉结儿,回来挂我们大姐儿床头,佛祖保佑,今年一年真就是平平安安!这又到腊月了,不管怎么着,还得老着面皮跟您求一个!”

    “瞧您客气,一个‘求’字可当不起,正好,我明天就要过去,帮大师熬汤粥施舍,请回来就给您送去。”吴婆子客气笑回道,林仙草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不动声色留心着两人对话,董嬷嬷得了确切话儿,连声谢了几句笑道:“那就不耽误您了,这年里年外,外头忙得真是晕天暗地,刚爷说这雪下好,明儿要府里宴客赏雪,您看看,又是一通忙,正好七姨娘,也跟你说一句,明天园子里有客,这院门就别开了。”董嬷嬷后一句话是扫着林仙草说,林仙草怔怔看着她问道:“那明天饭菜呢?要饿一天么?”

    董嬷嬷一时呆住了,用眼角斜着林仙草,嘴角往下撇着笑道:“都说姨娘这一场病重,果真是,这一病,人糊涂了!”吴婆子看着林仙草笑道:“董嬷嬷意思,明天姨娘就别出门了。”

    “王妃不是罚我半年不能出院门么?那个院门,不是这个院门?”难道她领会错了?林仙草心猛跳了跳,下意识伸手往外指着急问道,吴婆子轻轻咳着转过了头,董嬷嬷这回正眼看林仙草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呵’笑了一声又嘎然而止,干脆没答她话,只和吴婆子客气告了别,正要转身,林仙草突然又笑道:“还有,我姓林,双木林。”董嬷嬷顿住步子,一脸古怪表情,又象是气又象是笑,有些鄙夷又有些怜悯,直盯着林仙草看了片刻,一言没发,转身扬长而去。小桃这会儿眼里只有董嬷嬷,急忙跟后面送出去。

    吴婆子客气作势送了几步,看着董嬷嬷走看不见了,才转回来,似笑非笑看着林仙草道:“也是该驳她几句,这话就安没什么好意,若是从前……”吴婆子顿住话,林仙草瞬间明白了,若是从前那个仙草姨娘,得了这样信儿,还不知道弄出什么妖蛾子来!董嬷嬷这话,红果果不怀好意!

    林仙草呼了口气,算了,她没功夫管这样小事,多少大事呢,先是她肉……

    “嬷嬷,您明天去观音院,能不能跟大师借两本书给我看看?我觉得佛法里头学问太大了,想从头好好学学,只不过,我也就是识两个字,没啥学问,请大师挑两本浅显好。”林仙草一边重又上了炕,一边求道,吴婆子忙笑应道:“这是极好事!你们识字,就该好好研习研习佛法经义,大师是诲人不倦,这是一句话事!”

    林仙草和吴婆子说了一通八卦闲话,从园子里回来,进屋时,瞄了眼打着帘子,脸上还带着兴奋余韵小桃,突然心血来潮问道:“小桃,你想到哪一处当差?”小桃手哆嗦了下,脸色瞬间发白,看着林仙草强笑道:“姨娘,这是……什么话?我跟着姨娘就没想过别,真!姨娘,我真没想过!”林仙草笑眯眯瞄着她:“你想去哪一处?我帮你,你走了,我也好挑个好进来。”小桃怔怔眨了半天眼睛,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打了个寒噤,畏缩着肩膀往后退了退,半个字不敢吭,照府里规矩,若是林仙草不要她了,她就只好去做苦役,或是去庄子。

    傍晚,吴婆子到大厨房吃了饭回来,绕进倒座间,叫了粗使小丫头瑞儿过来低声嘱咐道:“我明天去观音院,要三天才回来,你们两个洒扫庭除别疏忽了,这几天多留心,七姨娘若是出了这门,回来悄悄跟我说一声。”瑞儿忙答应了,吴婆子四下瞄了瞄,安安然然回去园子了。

    第二天一早,吴婆子就去观音院熬汤熬粥去了,半夜起,外面雪就停了,白雪衬着红柱绿椽虽说好看,可一没肉二没酒,赏景不带这么干赏!林仙草懒懒窝屋里,眯着眼睛细细回想着从前吃过那些美味,只想丧气伤心,连门也不想出,难道这个年,真要这么素着过么?

    王府腊月怎么个热闹法,天天窝这四方院里林仙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年啊节,她从来没什么概念,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过年,年不年,好象也没什么好过,这两年室友也不回家了,她和室友搞个火锅,开瓶酒,对着电视吃喝一顿,第二天睡到自然觉,上街逛一圈再大吃一顿,回来继续睡,日子也是幸福无边,唉!要是能吃个火锅就好了,要全肉,一根素东西也不要,全肉!

    喝了腊八粥隔天,小桃从针线房领了自己、小杏和林仙草过年衣服回来,林仙草不敢置信抖着自己那一套衣服,一色极浅嫩粉红素底织锦缎上满绣着桃红杏黄折枝花卉,上面是一件极薄紧身小袄,裙子开幅极大,抖动间闪着幽幽微光,触手上去,丝绸柔软让人想叹息,除了这个,还有一件银狐里斗篷,斗篷极长,几乎长及脚踝,同样绣花缎面,那露外面毛峰根根闪着毫光,仿佛顶着一颗颗极小水珠。林仙草裹着斗篷,脸颊轻轻蹭了蹭斗篷翻出来风毛,满足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女人哪,果然受不得奢侈品诱惑,这一刻,她几乎想不起肉了。

    林仙草迫不及待穿上她全套衣,屋里转了几圈,往后园去寻吴婆子看衣,她也就能这院子里显摆显摆。

    吴婆子用眼角上下扫了一遍林仙草装,她那张兴奋简直要泛起红晕脸上停了片刻,将她脱下银狐斗篷折了折放到炕头,起身倒了碗熬得极浓红豆汤给她,林仙草接过红豆汤喝了几口笑道:“还有一枝红黄白三色金花开富贵簪子,一只赤金手镯,小桃说,别姨娘有,这边一样也没少,倒没想到。”

    “这有什么想不到?”吴婆子从眼角仿佛不满瞥了林仙草一眼道:“这是府里规矩,人人都有,不过按各自份例不同罢了,粗使丫头、婆子有粗使例,一等丫头一等例,姨娘们有姨娘们例,你是禁足,又不是罚份例月钱,该有,自然有。”

    “嬷嬷不是说,下人们巴高踩低是常情,若看你不好,能克扣处都不会客气,我现这样,这些份例还能一样不少、一样不差拿到手,怎么不难得?不让人高兴?”林仙草晃着裙子又转了一圈,喜滋滋看着吴婆子笑问道,自从吴婆子去观音院熬了三天粥回来,对她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少,话说也比以前深了些,偶尔还能指点她一二。

    吴婆子笑着摇了摇头:“那克扣也不能扣到明面上,能这府里管份差使,哪个不是要眼力有眼力、要心计有心计?你这衣服要穿出去见人,若是看出一分不好来,那就是落了王妃脸面,谁敢落王妃脸面?”林仙草眨着眼睛看着吴婆子,有些茫茫然看着吴婆子,吴婆子一边笑一边示意道:“你先把裙子去了,这颜色这么嫩,就是沾上滴水,都明明白白,回头还怎么穿出去?”

    林仙草从善如流脱了裙子,干脆把上面小袄也脱了,只穿了身贴身衣裤,反正吴婆子这屋比她屋里暖和得多。

    “我话,你也别见怪,这姨娘什么,王爷和王妃眼里,也跟猫狗差不多,要养好,要光鲜,拿出去要有面子,人要鲜亮,这穿着打扮也要精致,不然,不就落了王爷和王妃面子?再说,王爷把府里交给王妃打理,若是姨娘们穿寒酸,若不是王妃不贤,那就是管家不力,哪一条都不好,王妃嫁进来这么些年,儿子也生了两个了,自是贤惠能干,哪能这样小事上落不是?你想想,明白点没有?再说,咱们府上有是银子,库房里绫罗绸缎多是,白放着也是发霉。”吴婆子今天心情好,明明白白、细细教导着林仙草。

    林仙草半晌才长长呼出口气,重重点着头道:“我明白些了,那些管事嬷嬷自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关着脸面光鲜事,决不能克扣,做姨娘,也得这样,第一外面得花枝招展、光鲜亮丽,让王爷和王妃面子足足,第二,府里也得光鲜活,好衬托王妃贤惠能干!”吴婆子‘噗’笑出了声:“这话虽粗,理是这个理儿,头一条就算了,府里姨娘,一年到头也没几次出府机会,第二条,太光鲜活了,也不好!规规矩矩恪守本份才是安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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