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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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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明下楼时候发现我正对着谷仓发呆,伸手我跟前晃了晃,被我一把拍开了。

    “亮亮,你刚刚想啥?”他倒是丝毫不介意,亲亲热热地粘了上来。

    “没想啥。”要是被这家伙知道我想法,八成又要嘲笑我多愁善感了。我回到米缸边把盆子捡起来,淘米煮饭。

    “不要这么小气嘛,来,说来哥哥听听。”他哥俩好似伸出胳膊架我肩膀上,也不管我手里正干着活呢。

    “煮饭呢,一边玩去。”

    “亮亮,咱可是两口子啊,两口子之间有啥不能说?说吧,我指定能给你点意见。”他把脸埋到我怀里瞎揉搓了一通,也不知道近抽什么疯,特别粘人。

    “那说了你可不准笑我啊!”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扭捏。不过他说得也没错,我们是两口子么。

    “说吧说吧,我指定不笑你。”

    “就是,镇上不是有好多人都没饭吃了嘛……”这事要怎么说呢?难道说我就是同情心泛滥了,很想去学雷锋做好事?

    “你想去帮他们啊?”他们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有点尴尬。

    “其实也就是想想。”我确实就是想想。

    葛明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抬高胳膊勾住我脖子,对着我嘴唇“啾”地亲了一口。

    “你高兴就好。”他笑着对我这么说,然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黑一时半会儿变不回原形了,想去镇上话,让小龙早点学会怎么用它那对翅膀吧。”

    我愣了一下,除了做亲密事情之外,我们很少有这些亲亲抱抱动作,今天他这么热情,我觉得有些意外,所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刚刚是不是说,让小龙学会用翅膀,就是说,小龙其实是会飞吗?可是想想他体格,再想想那两只迷你翅膀,我很难想象他飞起来是什么情形。

    中午吃饭时候我问小龙,他是不是会飞,结果小龙一脸迷惑看着我,看来这娃自己都不知道翅膀有这种功能。

    吃完午饭我带小龙进了山谷,让他化出原型飞飞看,结果那双小翅膀呼啦呼啦地扇了老半天,就是飞不起来,忙活了一个下午之后,我觉得自己被葛明骗了。但是小龙却执着上了,他现才知道,原来自己翅膀还可以这么用,还可以飞到天上去,想想都觉得很好玩很威风,于是他跟自己翅膀卯上了。

    小黑近已经学会说简单日常用语,我发现他不仅说话要慢慢学,连手指也不是很灵活,没事时候就拿着以前经常玩那一团旧毛线那里慢慢拆。

    那团毛线我家好多年了,好几种颜色粗细线缠一起,一般人都拆不开。再加上他手指又不灵活,所以弄个起来很吃力,但是小黑很倔强,没事时候就去拆毛线,好像那是世界上有意思事情了。

    我拿他没办法,就只好让他去跟毛线相依相伴了,这孩子自从化形了之后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好像突然有了心事一般,也许他以前也是这样,但是那时候他是一只狗,所以我没能看得出来。

    小黑和小龙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爱穿衣服,可能是动物本能,但是既然化了形,还是得适应作为人类生活才行。小龙化形了是个小孩子还好一些,小黑毕竟已经是个少年了,他不穿衣服我都不好意思看。

    开始时候我哄得很辛苦,直夸他穿衣服多么多么好看,夸得他照照镜子之后也觉得自己穿衣服确实很好看,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还是穿得不多,像我这样里三层外三层是绝对穿不住,就连葛明也穿不住,不管多冷天他就穿一件T恤一件棉袄,小黑小龙都学他,死也不肯再多穿一件。我没办法,只好让他们量少出门,他们倒是不怕冷,别把村里人给吓到了。

    有一天我去山谷里接小龙,他很高兴地跟我说自己已经会飞了,害我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然后我就站一边让他再飞一下给我看看。

    小龙站草地上使劲扇动他那一对发育不良翅膀,好一会儿之后,他身体终于缓缓上提,他脚掌大约离地十厘米时候,就不再动弹了,跟着整个身体“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草地上立马就出现了一个大坑。他气喘吁吁地爬起来跑到我身边等待表扬,我摸摸他脑袋,说了一句违心话:不错,进步很!

    听说陶十五姐姐一家已经回到了村子里,如果单为了自己,他们肯定不会那么回来,主要是因为陈博有个两岁大儿子,还有一个娇滴滴媳妇,所以已经做人爷爷奶奶陈爸陈妈很选择了对自己父母妥协,回到村子里来了。

    陶十五挺高兴他们能回来,虽然这几年他们家只有他一个人下地干活,种田也不是特别多,养这一大家子人还是很吃力。

    陈博他自己没有回来,听说当时他老婆本来不肯来村里住,还是他给劝。陶十五说他就不配当个男人,把老婆儿子丢给自己爷爷奶奶养,还好意思。但是这些话他也只能跟我发发牢骚,家里是万万不能说。

    本来以为这陶十五一家就这么定下来了,除了陈博所有人都村里住着,日子虽然拮据,但是好歹也饿不死冻不死。到时候陈博要是走投无路了或者回头是岸了,也回村里来,大家也不能少了他一口吃。可是大家都低估了陈博这个人脸皮,没几天,他就把陶十五父母气得都吐血了。

    镇上人日子不好过大家都知道,这两年都不是什么好年份,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过日子,生怕再来点天灾**。就算知道别人都要饿死了,也都闭上眼睛全当看不见,这也是没有办法事,谁还能真正舍身救人了。

    可是这有人就不愿意让大家继续这么下去,没过几天,陈博带着镇上老幼妇孺来到我们村,也不抢,就求着村里人施舍点粮食,让他们不用被饿死。

    如果他们是来抢,我们村人自然就可以用棍子全部打出去,可是人家这是来乞讨,大家再怎么不欢迎,也没有理由动手。还不能不搭理他们,这么多人村子里晃悠,顺手拿走点什么你到时候到哪儿找去啊?

    他们这一招真是够毒,只这一下子,就把大家都不愿意揭开遮羞布给扯了。要说起来,陈博也是很无私,别村子不去,偏偏来了自己爷爷奶奶住着村子。说起来,这可是舍小家为大家好事啊,怪不得镇上这些人都爱围着他转呢,这年头到哪儿去找比他二啊?

    我们不知道陈博领导是怎么跟他说,也不知道陈博又是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差事,无论这几天真是发生了些什么,他这么做,实是太让自己家里长辈寒心了。

    当着这么多人面,陶家两位老人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激愤,只是说村里也都没什么粮食了,自顾不暇,帮不了别人,让他们换个地方去看看吧。

    可是这些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打发,一大群人磕头磕头,作揖作揖,一副全然不要尊严低贱样子,仿佛我们这些个平日里被他们所轻视土老农,都一下子化身成了高高上地主公地主婆。我们板着脸不答应给粮食,就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事罪孽深重一样。

    我讨厌这样事。

    人群里也有个五十多岁妇女认出了我,大概是陶方他们邻居,去年冬天因为我经常去给陶方他们送粮食,这些人眼馋得很,常常扒楼上阳台看,嘴里说着我这一次又送了多少多少东西,有些什么什么。我耳朵灵么,所以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是装作不知道。

    她从人群里挤过来,亲热地拉着我手,说:“陶亮啊,听说你母亲他们去了安全区了?”

    我说:“是啊。”

    “哎呦,陶方有你这么个哥哥真是命好哦,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厚道呢。”我笑了笑不吭声。

    “我就是住陶方隔壁赵阿姨啊,你知道我吧,哎呀这年月真是造孽啊,我家孙子都吃了好几天米汤了,真就是米汤啊,那么满满一碗汤里头都涝不上来几个饭粒,我这当奶奶心里疼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可是我并不能给她粮食,起码今天不能。我怎么说也是这村里,大家都不吭声,自然也轮不到我来做好人。

    她说了半天也不见我搭腔,后来也觉得没劲了,于是讪讪地挪开了,嘴里嘟囔了一句,大概是说“心肠真硬”之类吧。我也懒得去计较,今天这情形,没有我们妥协余地。

    他们上午到我们村,说了好话,也不见我们村人松口。中午因为有这些人,我们村人也大多没有开伙。等到下午时候,有些人终于耐不住了,那些原本哀戚可怜人开始从嘴里吐出恶毒话,诅咒我们这些见死不救人遭报应。

    我们村人也不是什么好惹,那些妇女个个都很彪悍,哪里是挨得骂,后双方就这样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不知道有谁就开始动了手。

    今天来我们村都是一些女人小孩还有上了年纪老人。我们村男人开始时候不好动手,可是后来这些人好像有准备抢粮食意思,而领头陈博并没有制止。开始时候只有妇女和他们撕扯,后来男人们也加入到了战局,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三两下就被摆平了。

    “哎哎,你们可别这样啊,怎么能对女人小孩动手呢?”陈博这才出来说了话,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上级那里领了什么样死命令,大概也就是要求他必须带回粮食之类吧。

    “陈博你个小崽子,要是知道你长大后是这货色,老头我三十年前就把你捏死了!”村里有老人终于是被气急了,敲着拐杖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陈博外公外婆是我们村人家,他小时候自然也是经常回来玩,谁又能想得到,当年那个虎头虎脑娃娃,长大后竟然会回到自己家乡逼迫自己相亲。

    “陈博是吧,你给老子看着点,下次别这村子里出现,不然老子见一次打一次。”村里人其实也不爱当坏人,大家都想当好人,可是陈博这个家伙,硬生生地把这一村人都逼成了黄世仁,谁不恨他。

    陈博怔了一下,这个三十好几男人,好像只会做缺德事,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为此付出代价一般。他把视线投向陶十五一家,家里几个女人已经是哭花了脸,陶十五闷闷地坐门槛上没看他。只有他外公,直挺挺地站那里,咬紧了牙根涨红了脸,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他憋了好久,才终于说出来几个字。

    “没饭吃了就爬回来吧。”

    然后就一步一步进了自己屋,背脊挺直地,一点都不像是个长期务农老汉。

    终,这些人还是天黑前离开了,两手空空,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而我们村,自然也就留下了一个千古骂名,估计以后几年里,村里姑娘都不好外头找到好婆家了。

    那天夜里,三合院那边有个老头整整咳了一宿。我看了看窗外依旧飘扬雪花。这种身体,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