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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海潮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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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一章:海潮宗(四)

    他的气息很清淡,不同于清止的冷冽,他是润物细无声的轻柔,仿佛在他身边就能不知不觉的放松心情。

    到达大殿的时候,武重华停下脚步,和长孙归尘一起走了进去。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们身上,探究的,好奇的,不怀好意的,一时间连满满都是。

    所有人都知道武重华和长孙归尘自打成亲以来就没有见过面,这对夫妻不知道今天会做出什么样的表现?

    可惜他们失望了,无论是武重华还是长孙归尘都没有做出失礼的样子,武重华的丫鬟推着长孙,俩人一起走到属于自己的桌子旁。

    楚清浅将轮椅推到了那里就准备后退,却感觉后面有一堵墙,同时一个声音传入她的脑海:“将公子搀扶到椅子上。”正是白枫的声音。

    楚清浅心里有些骂娘,事儿都让我做了,要你这个贴身侍卫干啥啊,整日吃着长孙家的干饭不干活,你亏心不亏心。

    本来她都打算装作听不见了,可是长孙归尘刚好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无奈楚清浅只能弯腰将长孙归尘扶起来。

    他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楚清浅仗着修士的身体也不觉得累,很轻的把长孙归尘放到了椅子上,尽量没有弄疼他。

    就在楚清浅准备起身的时候,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抬眼望去,就见到高朗冲她不怀好意的一笑,举起手中的杯子遥遥对她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真恶心。

    楚清浅假装没看见,低头退到了武重华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见长孙归尘到了,很多人走上来打招呼,无论是和长孙家交好的,还是虚情假意上来看热闹的,都凑了过来。

    “长孙师弟啊。”轮到高朗的时候他他假笑着走过来,“前些日子你一直病着,将武家大小姐冷落了这么久,一直让人家独守空闺,今日弟妹没怪罪你?”这么说着,眼角肆意的把武重华来回打量,就好像她没有穿衣服的站在他面前,见她果真如传说中那般美艳,高朗眼中的邪意更浓。

    高朗这话说完周围的人纷纷皱眉。

    这么说真是太失礼了,要是几个好友私下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在这种地方这么说当真是嘲讽。

    长孙归尘淡淡道:“重华是我的妻子,高兄这么说委实是对她不敬,莫非弘义真人连非礼勿言都没有给你教过?”

    他竟是一点颜面都没有给,一时间众人谴责的目光再掩饰不住的落在了高朗的身上。

    武重华则是终于放开了捏的发青的手指,感激的看了长孙归尘一眼。

    她本以为他不会替自己说话的,谁都知道两人的联姻就是武家和长孙家利益的交换,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定位看得很清楚,她和长孙归尘便是形同陌路,撇去了婚姻了名义没有丝毫相干,他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得罪高朗。

    前几日她就从楚清浅口中知道了高朗的为人,若说之前还对她的话有几分存疑,那些现在就是彻彻底底明白高朗的确会说出那一席话,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这么口无遮拦,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了。

    高朗被长孙归尘这么一噎,登时有些恼羞成怒,却碍于场合没有发作,嘴角只是像抽筋一般笑道:“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你怎么还认真上了,我赔礼就是了,莫怪莫怪。”说着给武重华敬了一杯酒。

    妈的,这个死瘸子还来劲儿了,一个残废还敢骂他没家教,要不是伯父让他忍耐一二,他早就弄死这废物了。而且这么一来就不好开口向武重华讨要她身后那个叫做顾菱杉的丫鬟,只能另寻良机,可惜了。

    武重华也有分寸,面色冷淡与他对饮一杯,算是不计较此事,高朗的眼珠在楚清浅身上大量一圈儿,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的离开了。

    楚清浅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场闹剧,心中对长孙归尘点了个赞。

    不论怎么说,他能在武重华被人羞辱的时候出声护她,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由她一女子承受恶语中伤。

    无极海的人都说长孙归尘是废物,可他为人比高家的这个败家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就是可惜体弱多病,不然长孙家一定能在他手中兴盛,根本不会有高家什么事。

    高朗回到座位上没多久,长孙仲就进入了大殿,他径直走到场中央的位置,朗声道:“多谢众位今日肯赏脸来犬子的生辰宴,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后面都是一些很官方的话,无非是对来宾的感谢,以及一些有的没的,楚清浅听着听着就开始神游天外。

    她倒是仔细看了看长孙仲的容貌,与长孙归尘像了六分,一样的鼻子,一样的额头,年少时应该也是个美男子,不过他们身上的气质不一样,长孙仲是上位置的姿态,而长孙归尘则是公子如玉,不沾尘埃。

    这段话说的很是冗长,好不容易等到开宴,楚清浅却更郁闷——别人坐着你站着,别人吃着你看着,说的就是现在的她。

    每一道菜都格外精致,色香味俱全,还有很多都是无极海这边的特产,看的楚清浅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丫鬟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楚清浅心里眼泪泛滥。

    她郁闷的杵在那里假装自己一点儿都不饿,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没想到这一下真让她发现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武重华身后的丫鬟也是按照等级排布的,紧贴着她的就是明裳明玉,楚清浅因为是修士,所以比其余二等丫鬟的地位要高一点,紧跟在她俩后面。

    这会儿就看见明裳的衣领上爬上了一只青绿色的毛毛虫。

    毛毛虫很小但是很肥,跟楚清浅的小拇指宽差不多宽,就在明裳的肩头爬啊爬。

    楚清浅看着它越过明裳的肩膀,往她后领口而去,连忙轻轻的吹了口气,将明裳的发丝吹到了一边,她力量掌握的很好,明裳没有发觉。

    那毛毛虫见眼前的障碍物挪开也是高兴,一鼓作气的爬到了领口,丝毫没有犹豫的滚了进去。

    明裳的身子顿时一僵。

    楚清浅都能想象到她此时的表情,顿时内心的小人儿笑的打滚儿,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差点憋成内伤。

    就在这时,长孙归尘忽然转过头给武重华加了一道菜,回头的一瞬间眼光似有若无的看向楚清浅,嘴角也隐隐有着笑意。

    额,好像被发现了,这人背后是长了眼睛么,这都能看见。

    楚清浅顿时把头低下,重新变回面瘫状。

    长孙归尘眼底的流光闪动,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他把菜放到武重华盘子里:“尝尝这个。”

    “嗯,谢谢。”武重华有些奇怪,她总觉得长孙归尘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等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武重华的父亲来找她,他们父女俩找了个地方说话去了,而楚清浅借机向明玉请了个假,说是想出去透透风,其实是想浑水摸鱼。

    明玉比明裳好说话,嘱咐了她几句就让她出去了。

    楚清浅一出门感觉心里哇凉哇凉的。

    她本以为今日上上下下都在忙宴会的事儿,人手方面定会欠缺,巡逻的人就不像以前那么多,哪知道出门才知道几乎可以说是十步一人,看管才叫严格。

    可是都跟明玉说了要出来透风,立刻回去就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刚好远处有个歇脚的凉亭,楚清浅就冲着那里走去。

    凉亭依水而建,夜里有些凉,楚清浅靠在围栏处坐下,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一轮明月高高的悬在半空中,月亮很圆,还有着朦朦胧胧的光晕。

    她这次想起来,今日好像是八月十五,这样的节日对修士同样没什么意义。

    楚清浅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

    八月十五,中秋节。

    几年前的这一天她做了很多月饼,抱着小白和清止在一起,就坐在屋顶上赏月。

    小白偷喝了几口桂花酒就醉的东倒西歪,险些从屋顶上摔下去,楚清浅则一定要清止尝一口她做的月饼。

    他向来不喜欢吃甜食,那天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终是咬了一口,勉强说了句好吃,眉头皱的却能夹死苍蝇。

    她笑着拉他平躺在屋顶上,头顶星河斗转,夜风轻柔的吹着,那天晚上的星星特别的亮,仿佛伸手一摇都能漱漱坠落,唯一有些不和谐的就是小白喝醉后的呼噜声。

    ……

    这些事情那么近又那么远,转眼她离开两年多了,不知道他与小白此时此刻是不是也在思念她。

    修士都是独立的,即使是道侣也不可能将进阶闭关的时间都放在一起,将来他们就算真的成亲,也少不了分离的时候,别的不说,就是清止每次闭关都要几年到几十年,这段时间她不可能守在他的洞府外什么都不做。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处理的很好,可到了如今才知道思念入骨,相思成灰,原来对一个人的想念可以让人的五脏都揪在一起。

    楚清浅就这么对着月亮发起呆来,连身后的动静没有注意,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高朗今晚多喝了几杯,这会儿借着酒劲儿将她紧紧抱着,嬉笑道:“小美人儿,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是在想哥哥吗?”说着便把嘴巴凑了过去想要亲她。

    一股酒臭味儿传来,楚清浅将他狠狠推开,冷声道:“滚!”盛怒间什么都不顾的,甚至杀意大起,就像看见这个人血溅五步。

    她这会儿心情糟糕的很,还有个不长眼的敢过来调戏她,只要他敢再走过来一步,楚清浅准备当即就动手杀了他,哪怕之前所做的功亏一篑,从此被海潮宗追杀她也认了。

    “你……你……”高朗被楚清浅的气势震慑,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道:“妈的,你个丫鬟也敢对老子呼三喝四,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老子就算在这里强了你又有谁敢说老子一句。”说完就打算上来撕楚清浅的衣服。

    楚清浅的手心出现了一根淬了毒的银针,就打算冲着他的眼睛射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温淡的声音道:“菱杉,你怎么在这里?”

    楚清浅眼神一缩,手中的银针骤然消失。

    高朗也停下脚步,回头咬着牙说道:“长孙归尘,怎么又是你。”

    身后那人坐在轮椅上,整个人如羊脂玉般让人不忍错目,正是长孙归尘。

    白枫将长孙归尘推着向前走来:“我不胜酒力,出来清醒片刻,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高兄。”说着看向楚清浅,“菱杉,重华刚刚回来了在找你,和我回去吧。”

    “是。”楚清浅低头应道,越过高朗走到长孙归尘身边。

    这个姓高的踩了她的底线,绝不能饶恕。

    今日算他好运,长孙归尘及时出现救了他,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她楚清浅执意要杀的人还没有死不了的。

    白枫退后一步,楚清浅知道这是长孙归尘的意思,就上前推过他的轮椅,头也不回的离开。

    “好你个死瘸子,三番两次坏我好事。”高朗从牙缝里磨出这句话,“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早晚有一天,这些女人都是老子的。”他心中认定,等高家把长孙家搞垮之后,他定要当着长孙归尘的面凌辱武重华,将长孙归尘折磨之后再杀了,以泄他今日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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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清浅本来推着长孙归尘往四海殿的方向走,可走到一半长孙归尘忽然出声道:“先不要着急回去,好不容易出来,四处走一走吧。”

    “可是少夫人还在等我回去……”楚清浅说到一半见长孙归尘没有反应,就意识到他刚才说的不是实话,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带自己离开。

    武重华成亲这么久第一次和她父亲见面,武家家主肯定要给武重华交代一些事情,就算武重华再不乐意也要听着,哪能这么快脱身。

    于是楚清浅再没什么意见,推着长孙归尘朝着另一条小道上走去。

    这条路上人很少,白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长孙归尘没说停,楚清浅就一直往前走着。

    “就在这里吧,我们去水边坐一会儿。”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汪清澈的潭水,不必刚才的湖边宽广,可别有一番韵味。

    “是。”楚清浅应道,走到潭水边将轮椅停稳,自己则垂首站在后面,完完全全的丫鬟架势。

    其实她这会儿没心情应付这些人,只要一想就觉得心累。

    好在长孙归尘也不是话多的人,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楚清浅自然也不会开口,站着发起呆来。

    过了很久,久到楚清浅真的快忘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的时候,长孙归尘忽然开口道:“菱杉,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楚清浅怅然道:“大概是自由吧,去见我相见的人,过我想过的生活。”她想回琉光,那里有她想念的亲人们。

    楚清浅说完之后才惊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长孙归尘是海潮宗的人,自己怎么能说想要离开的话,要是长孙归尘细究起来可是个了不得的大罪。

    她正想告罪,请他从宽处理,就听见长孙归尘笑笑道:“自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是所有人的都期待的吧。”

    楚清浅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略微放下心来,不过心里对他的戒备多了几分。

    她刚才竟然卸下心防,不经大脑的说出这段话,楚清浅都不相信这是自己会做出的事情。

    这长孙归尘应该也是个不简单的人,说不好他才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楚清浅暗暗提起了戒心,打算在长孙归尘再提问的时,无论他问的什么都能给他一个“完美”答案,没想到等了半天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回去吧。”又过了一会儿,长孙归尘这般道。

    楚清浅点了点头,推着他从原路返回。

    等他们回到宴席上,楚清浅刚退回到武重华身后,明玉就有些不满的问道:“你去哪里了,走了这么久,少夫人都回来了你还在外面,真是太过分了。”其实她是看见楚清浅和长孙归尘一起回来心生不爽,想知道这俩人为什么会在一块,却没有那个胆子,只能借着这个由头发发火。

    楚清浅还没有回答,长孙归尘就对武重华温柔的笑了笑:“我见高朗似乎对菱杉有什么不满,便把她叫走陪着我转了一圈儿,还请夫人莫怪。”

    武重华听他这么说,就猜到定时楚清浅刚才出去的时候碰见高朗那个混账,长孙归尘路过救了她,于是对高朗的不满再次升级:“夫君客气了,菱杉是我的丫鬟不错,但侍奉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以后这种事不必和我解释。”这姓高的真是过分,菱杉是自己的人,他明着是欺负菱杉,私下却是在打自己的脸,要是今日真让他得逞,流言蜚语都要传的多不堪。

    楚清浅听见武重华的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拿着一个人的工资却伺候两个人,你们夫妻俩咋这么会算计,封建社会没人、权啊!

    长孙归尘温声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于是再次回归无聊的宴会。

    武重华因为今天的事情对长孙归尘有了些好感,虽不能说是喜欢,至少不再是抵触心理,后来俩人坐在一起说起话,不像之前那般陌生。

    长孙仲在高台上看见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冲身边之人耳语几句,那人应声下去了。

    等到宴会结束已经月上中天,各路宾客纷纷告辞,长孙归尘因为腿脚不便不能亲自相送,就派白枫代替自己送客,于是推人的任务又落到了楚清浅头上。

    她倒是没什么,反正也不累,可是有一个问题让她犯了难。

    这会儿该把长孙归尘推到哪里去?

    把他推去静心阁显然不合时,但他在哪里住自己不知道,总不能一路走一路让长孙归尘给她指路吧。

    她犯难之际,一个弟子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对武重华施了一礼:“少夫人,太上首座长老让我问问您,既然少爷身体已经好了,你要不要从静心阁搬去少爷那里?”

    武重华心里一紧。

    她依旧不喜欢长孙归尘的,要是搬了过去日日相对岂不尴尬,而且搬到了一个院子里就没有再分房睡的道理了。

    长孙归尘不急不缓道:“景逸,你去和父亲说,我的身体时好时坏,现在让夫人挪动为时尚早。”

    唤作景逸的弟子迟疑的一下,还是低头道:“弟子知道了,弟子这就去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