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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何不游戏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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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至正二十七年,云破月在过了生日之后,就已经满十六岁了。

    虽然十五岁的严冬过得艰难无比,衣食无着,几乎冻死,但是他靠着卑躬屈膝忍辱负重与小卖部的一炉熊熊燃烧的火苗,毕竟活下来了。活到十六岁,活到了第二年春天。

    人生的意义有时候仅仅是活着。

    如此而已。

    死了只是一堆臭肉。纵然把他装进三层椁内的豪华棺木,穿戴上金缕玉衣,身边放满了金银珠宝玉器,深埋地下一百丈,还是免不了零落成泥。

    和暴尸荒野的乞丐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非要找差别,不过是折腾的程度不同而已。

    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性。

    这一年,城市的周边开始打仗。两边你砍我杀,打来打去,血流成河。许多男丁均被应征入伍。

    充实军队。

    年纪小一点或者年老的则去抬担架,运弹药。

    云破月也让军丁抓了去,裹在队伍里,帮着拉大炮,铡草喂马。他只干了两天,看到一旦交战,羽箭纷飞、刀枪无眼,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去。有的是士兵,有的干脆就是拉来的民工,觉得这事太危险,也过于辛苦。死了不值当。

    就抽个空子逃跑了。

    逃走后的云破月混迹于大街小巷。

    后来之所以被捕是因为饿了潜入库房偷吃豆饼。

    吃豆饼在平时不算什么。

    这东西闻起来虽然有点甜丝丝,但是非常难吃。发干发散,难以下咽。往日里拍开揉碎,混在草料里,多是用来喂马。

    由于战争的缘故,现今集市上什么东西、只要与吃有关,都无缘无故地贵起来。

    就算那种煮熟了通红、米汤像血一样、吃到嘴里涩溜溜,连猪见了都掉眼泪的高粱,也要卖到一两银子一斤!

    能吃口豆饼算是盛宴了。

    当然也是不小的罪过。

    云破月被捉到监牢里,发现里面并没有几个人,确切地说牢房已经差不多空了。大部分犯人被临时拉到前线当兵,剩下的只有老弱病残和几个摇来晃去、无精打采的差役。

    禁卒把他带进来,和那个坐在床上,沉默不语的老人关在一起。

    老者叫柳一刀。

    云破月总觉得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颇为熟悉,可事出仓促,神思恍惚,一时又想不起来?

    无论如何,这个人他好像听过。

    待到吃饭的时候,云破月又惊奇的看到,在囚犯柳一刀的碗里,除了白雪雪的米饭,还有一只熏得发红、油汪汪的鸡大腿。

    另外加一小坛酒。

    真正的窖藏女儿红。

    这令他无比羡慕。

    口水长流。

    塞给他的碗里却不过糙米饭,上边搁了两片又干又皱苦巴巴的老腌萝卜。闻上去一股尿骚气味直冲鼻子。

    然后眼睛里掉泪。

    不是馋的。

    是让那种难闻的味道吸入鼻孔给呛的!

    晚饭是肉包子,一小碗红烧肉。

    一坛上好秋露白。

    柳一刀吃得心满意足。

    云破月得到的则是两个又冷又硬的窝头。有些发红,有一部分发黑,仔细看上去又有点暗黄。

    其坚硬程度堪比石子。

    如果随手抛出去,落在一个人的头上,不是将其击倒、准能打的头破血流!

    云破月不觉愤懑不平。

    扭过头不住地瞧着老者,心里想,同样是坐牢,同样是犯人,可待遇的差别怎么会这样大呢?

    柳一刀看了他一眼,只把眼睛微微闭上。

    沉默显得无比冗长。

    云破月耐不住性子,问:“你究竟是谁?”

    柳一刀说:“他们刚才不是已说了吗?”

    “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你的名字。”

    “这不足为奇,因为我本来是个很有名的人。”

    “有名的人为何要蹲监狱?”

    “有名的人才会蹲监狱。”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多了。”

    “你叫柳一刀?柳一刀……”云破月把脸转过来,嘴里念叨着,忽然想到那日街头偶遇的红头发、蓝眼影、细腰丰臀的怪物,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尊姓大名流传于妓女口中?”

    “那就对了。”老者短促地点点头。

    “对什么?”

    “对路子。”

    “你说的我不明白?”

    “因为我把自己一生得到的大部分金钱都花在了这些女人身上。”

    “对不起,你和她们嘴里讲的难道真是一个人?”

    “如假包换。”

    “那么你确实是官府悬赏缉拿,值一千两银子的飞贼?”云破月不解其意,再次询问。

    “一千两。”柳一刀淡淡地一笑,说,“小子,你好好看一看,坐在你面前的人。这未免把老夫看得太轻了吧……”

    “你不是柳一刀?”云破月问道。

    “我不止一千两。”

    “你的意思是,我说多了呗?还是‘飞贼’这句你不爱听?”云破月小心思索着,斟词酌句。

    “飞贼就飞贼吧。因为别人就算叫我大爷,叫爷爷,叫祖宗,我也不过就是个飞贼。飞贼而已。”柳一刀微微耸了耸肩,又说:“至于悬赏金额,从两年前就已经涨到了三万两,部分城市甚至达到五万……”

    五万那时候对于云破月,是个天文数字。

    亦或一片云。

    一阵雨。

    不可捉摸,无从把握。

    他歪了歪脑袋,问:“你为什么值那么多钱?”

    柳一刀再次耸了耸肩,在床上端正了坐姿:“这个问题很傻。我拒绝回答。再给你一个重新发问的机会。”

    云破月咬着嘴唇。

    脸有些发红。

    他拼命的开动脑筋,努力去想,却依然找不到正确的方式开口。

    柳一刀慢慢说:“你所说的悬赏价格至少乃是十五前的……”

    “十五年前?”云破月重复道。

    “十五年前我在这个城市呆过三个月,以后便再也没有来过。”

    “就是说……”云破月迟疑着,“那时候也还没有我?”

    “不错。”柳一刀首肯。

    “那以后你又去了哪儿?”

    “游走天下。”

    “云游天下?”云破月仔细搜索词句。

    “这么说太潇洒了,不过你愿意这样想也可以。反正意思差不多。”柳一刀说,“一边走一边玩,名车代步,喝Xo洋酒,美女相伴。”

    云破月感到奇怪,说:“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柳一刀呵呵笑了。

    “我是不是又问的很傻……”云破月面孔稍微泛红。

    “你问的很好。很有意思。”柳一刀仿佛安下了了心,伸出手指,非常优雅的理了理胡子,轻吁口气,而后说:“不管你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对我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你要是抱着求知的心理,我也可以坦白的告诉你——去偷,去盗,去窃,在别人不注意或不在家的时候,打开门锁,潜进屋子,做他们个人财产的搬运者——如果不是,事情也不算什么,总之大家心知肚明。我的意思你听懂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