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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燃香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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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香麝香沉木香,香烛香炉燃香火。道道烟气缭绕,白雾袅袅升腾,氲蕴挥发恍入云上仙境。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的味道,在这炙热的天气之中,在这火热的氛围之中,在这热闹热烈滚滚热浪之中愈加香浓柔腻,闻之沁人心脾,抑或皱眉掩鼻。市井之中何来佛堂?又是拜的哪位菩萨?说是菩萨为何请来这里?说是佛堂又听不见念经,奇怪奇怪,莫不是有人在发神经——

    经是在念,有人听不到而已。

    还是那本生意经。

    关老汉终于使出后手儿,将自家把式场改作一个佛堂。说是佛堂,没有佛也没有堂,露天草草搭建,着实寒酸得紧!长条儿木桌那是香案,其上一方小小香炉,案下一捆一扎的香,仅此而已。对了,对了,案前还有一个大木箱,大肚儿朝天空空如也!这个大伙儿都知道,美其名曰功德箱!

    这便是关老汉接下来要念的生意经?这不是开玩笑么?这般简陋?这般敷衍?如何才能有人信?又怎样才能赚,不是,募到钱?

    钱有的赚,一一道来。

    其一,一文钱的诊钱不收了,给大伙儿免费看病,落个好人缘儿。其二,捐款自愿,说了这是给佛祖重塑金身的,掏不掏由你,一切随缘。其三,当然香烛也是白给,烧他几注表表心意,要添还是香火钱。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佛堂里虽然没有请来佛像,但那活佛就活生生坐在那里,他那儿正儿八百普度众生,你就真的好意思看完拍拍屁股……

    事情就是这般,说话rì上三竿。

    当思昨rì之事,生意一如之前。

    不,更胜于前!大清早便有顾客上门,此时仍是络绎不绝,一字长蛇阵再度摆上,前后见首不见尾,后瞅见尾首难见!红火,红火,越火越红,越红越火!要说名声这东西,不是你招之即来的,可招来了也不是挥之即去的,从头到尾都是那样让人无奈,正如眼前这条茁壮人龙。这话怎么说?好说,因为名声名声,有名有声嘛,可以传的,传来传去就传到天上去了!比如这条人造长龙,前头一个说句和尚医术还行,传到后头那个和尚就成了万家生佛,所以——

    灵秀火了。

    火了就火了,火也没什么,灵秀和尚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该看的看,该说的说,写就一张药方,又是一张药方,看罢,果然是个高人!单看这份儿淡定的气度,又岂是寻常庸医可以学来的!众人为之叹服,折服,崇敬,以至于崇拜。说得轻松,着实辛苦,其中又有不少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耳聋眼光话也说不清楚了,有家人陪伴的还好说,那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

    不妨,照看。男女老幼一视同仁,疑难杂症一笔而诊。灵,或不灵,拿回去试试,一试便知。不用试!已经有人试过了,又带着亲朋好友一齐来看,更站在旁边儿和前头那人说一句——

    和尚医术,成!

    灵秀在看病。无禅看行李。关猛看场子。关灵看……

    关灵下岗了。

    关灵姑娘极为不满,撅着小嘴儿生气地看着自家老爹!

    关老汉看大箱子。

    和尚那厢干得热火朝天,老汉的生意经念得如何?无需多讲,单看那大木箱里的物什便可知——底下是薄薄一层铜板,瞅着不多,也有几百枚。就这些?当然不是,关老板要的不是铜板,金子银子才是他的目的!有么?有,几角散碎银两夹杂其间,小是小,仍然白白亮亮煞是喜人!生意经,生意经,人人都念生意经,何为舍?何为得?何为蝇头小利?何为rì进斗金?大伙儿明白么?

    想必是明白的。

    钱还不多,也好算算。箱子里银子约莫五两,一两银换一千个铜板,五两五千,此时银子若是换作铜板,大木箱只怕已然装不下了。而灵秀和尚看了不过几十病号儿,哪个合算哪个不合算,那是一目了然。当然纸张要用些钱,香炉香火也是开销,还有时间jīng力等等等等,还真有点儿不好算……

    质人却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当人家算来算去容易么?

    “嗒”一声响,一大块儿银子落入箱中。旋即一个财主模样的人上香拜拜,扬长而去。真有人给?真有人给,什么样的人都有,佛祖说了,众生都有一颗慈悲的心。人们都是善良的,看过病不好意思不给钱,何况可以烧香礼佛拜谢天地,这是好事情,何乐而不为?给多给少都好,表表心意罢了——此处便是这本生意经能否念好的关键所在——并非单指人心向善,所有的顾客,都不喜欢给别人拿捏在手里,由他自己来决定反更好乃至让你喜出望外!这便叫做有钱难买我愿意,简单来说还是一个字——

    认。

    认了么?认了。不认也不行,看完就走别说心里过不去,众目睽睽之下也实在舍不起那张脸。有灵秀和尚先前的惨淡经营作比,这样子怎么都是赚——少还能少过一文钱?谁又真去在乎多掏几个铜板?一把抓出来多少是多少还用数么?你看这不是有了银子有银子了金子还会远么?

    今rì不比往rì,来看病的人多了,里面有钱人真个不少。何况还有常年信奉佛祖的老人,念着佛经一定要亲自过去给活佛添上些许香油钱。更何况还有痴情女子三番五次上去虔诚祈祷,也不知道是在拜谢圣僧还是在守候姻缘。

    铁杆儿粉丝?

    关老汉眉开眼笑。

    机关使尽,渔网张开,单等那财源滚滚来!两箱白纸,两箱香烛,且看金银财宝装几箱!关老汉的心情啊,就像这晴朗的天气一样好,老汉脸上在笑,老汉心里在笑,老汉肚里也在笑:“傻闺女啊傻闺女,和尚好是好,不过好和尚,不能你挣下几个嫁妆钱,到时候儿你可真的嫁不出去喽!”

    想法好是好,不过好想法,只要是生意,就会有风险!

    好事每生波折,转眼变故来到——

    一匹烈马顶着烈rì,泼刺刺,泼刺刺,遥遥飞弛而来,甩开惊叫躲避留下尘土喧嚣闯入这——

    市井中的的香火地。

    稀律律一声长嘶,高头大马人立而起!众人又惊又怒乱作一团,骑者得意洋洋哈哈大笑!这是谁人?如此纵马驰骋于闹市,一个疏忽便是物毁人伤!还笑?还笑!不是土匪便是恶少!牺畜无知,畜牲才笑!关猛怒发冲冠,大喝一声:“你是谁人!”那人神情倨傲,并不看他,只扬声叫道:“二爷办事儿,不相干的都滚远些!”

    话音落处,众人哄然。

    退后。

    旋即几个不明状况跟着瞎起哄的也给拉走,场中霎时扯出好大一片空地!

    静了,静了。

    犹有窃窃私语:“老弟,你想找死么?你可知他是谁个?”

    “可恶,可恶!我怎知他是哪根……”

    ——天罡门知道么?

    ——甚么肛门……

    ——莫开玩笑!二郎神知道么?

    ——西游记?甚么二郎神?

    ——哎!天狗,天狗!怕了罢?

    ——哎哟!是他?乖乖不得了!

    天狗,其状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此人外号儿天狗,正是一个大号儿凶星。怎生凶法儿?rì出见之如中瘟疫,rì落可止小儿夜啼,口吞明月嫦娥难跑,于来州城中可谓是声名远扬。或者说是臭名昭著。这天狗生得如何?不是说了么,其状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

    当然天狗自个儿不管自个儿叫天狗,自取绰号美其名曰:二郎神。

    二郎神叫道……

    等下!这人生得尖嘴猴腮,鼓鼻子小眼儿,没有哮天犬,也没有三尖两刃刀,怎么就能叫二郎神?想往神仙上头扯也得靠点谱儿才成!怎么?不对么?他叫做杨戬,不就是二郎神么?话说二郎神那绝对是个威风神人,就连孙悟空也是不鸟的……

    这都扯哪儿去了?怪事怪事,他真的叫做……

    是的,他当真叫做杨戬,虽然名字是自己后改的……

    二郎神叫道……

    再等等!你说的不对,有二郎神的地方必有哮天犬出现,这人既是神又是狗,怎能混作一谈?没错儿,这叫做人犬合一!对于一个奇特的人物儿,人们的想像力自是丰富无比。还有还有,其状如狸也就罢了,那白首怎么说?人家头发可是黑的!那其音如榴榴又是……头发是黑,脸还是挺白的嘛,何况黑头发早晚也变白头发,呃,榴榴就是轱辘抽水,就这样。还问?轱辘抽水什么声音?这还用问!轱辘嘛,咕噜咕噜的,就是这样。

    天狗咕噜咕噜叫道:“和尚,随你家二爷走一趟,二爷可是大大有赏!”说是二爷,不过三十许人,且又形容猥琐,莫看他衣着鲜亮骑马佩剑人五人六儿的,有个词儿叫作沐猴而冠,用在这里不知是否妥当?灵秀本是个温和的人,和尚此时却没有笑,只是静静注视着来人说道:“和尚就在这里,和尚哪里也不去。”天狗见状怒道:“少废话!你家太爷有病,还不赶紧去瞧瞧!哼,给脸不要,二爷看你这是活腻了!”

    转眼却见和尚端坐不动,索xìng连眼睛也闭上了。天狗登时大怒,一跃下马刷地拔出宝剑:“好个秃驴,吃你二爷一剑!”二爷息怒!息怒息怒!关老汉赶忙迎上,赔了笑脸儿拱手道:“我家神医一向不出诊,二爷见谅,见谅。”你家神医?你又是哪根儿葱!天狗怪眼一翻,又啐道:“滚开滚开!哼,惹毛了二爷,连你一块儿办!”关老汉点头哈腰,笑容灿烂:“老汉关海山,这里二爷找我便是,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天狗瞪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你个老头儿有够激ān,不就是跟二爷要钱么?哼哼,二爷有的是钱,拿着快滚!”说着掏出一锭金元宝,不由分说塞了过去!老汉不接,元宝是好,这个真的不能要。天狗见状皱眉咂舌,忽又不屑笑道:“嫌少?哈哈,你个老头儿真个贪心!”又是一锭金元宝,老汉还是不能要:“二爷,神医真的不出诊,还请府上太爷亲自过……”

    放屁!放屁!

    天狗怒不可遏,一把搡过!

    关老汉哎哟一声,跌跌撞撞滚倒在地,一时间哆哆嗦嗦站也站不起来。

    爹!爹——

    关猛关灵同时冲过去扶起关老汉,双双侧身怒目而视!关猛虎吼一声,举起拳头便待……

    “不许过去!阿爹自有分寸。”身后一声断喝传来,其声低沉几不可闻。

    大猛子闻方一怔,呆了呆,缓缓垂下手臂又咬牙切齿瞪向来人!目光凶狠凌厉,若虎狼般择人而噬——天狗却没瞅见,天狗直勾勾地瞅着关灵,天狗忽然伸出舌头舔舔嘴巴,咕噜咕噜怪笑道:“哎哟,小娘模样儿挺俏么!来来来,这就随了你家二爷回去,保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关灵闻言又羞又怒,顿足叫道:“你,你,你这!”你这甚么?你这甚么?天狗大为得意,干笑两声儿,又拿小眼儿骨碌骨碌往小姑娘胸口——

    “你这泼皮!你这yín棍!你这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小姑娘想说说不出口,众人也只在肚里暗骂。此人凶名在外,实在得罪不起,惹上了他不死也得没层皮!恰此时,一人低声讽道:“小娘小娘,小姑娘是你娘么?可笑可笑!”众人忍耐已久,闻言大觉解气,一时纷纷哄笑,场面复归嘈杂。天狗自也听到了,霎时火冒三丈高:“谁?哪个孙子说的?有种你就站出来,二爷我打你个满地找牙!”

    大牙笑掉,人找不到。

    天狗皱着眉头四顾片刻,猛地拿剑一指,赫赫冷笑道:“你!你说,是不是你?”众人齐齐望去,却见那里一个小和尚愣头愣脑立着,瞪着大眼左看右看彻头彻尾不明状况——无禅和尚因为穿的大红袄比较鲜艳,脑袋又亮亮的灯泡儿秀光彩夺目,所以不幸被天狗选中,列为可疑目标!

    无禅回过神儿来,连连摆手道:“不是无禅,不是无禅说话的!”说着又挠了挠头,奇怪道:“大姐姐真的是你娘么?不对不对,啊哟!是了!你也是个女人!无禅可没瞧出来!”众人哄堂大笑,一时前仰后合。天狗羞怒yù狂,当下不再说话,抬手缓缓拔出长剑——

    白刃无声无息慢慢出鞘——

    众人见状又是鸦雀无声——

    只有无禅不明所以,腾腾跑到关灵身前——

    大姐姐,大姐姐,他是个女人么?

    古怪!古怪!天狗内心深处忽然隐隐生出一股——

    不祥之意!;</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