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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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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维恩接到电话。美若见他心神不宁,问有什么事。

    “阿爸阿妈说春节过来看我们。大概没有瞒住他们。”

    美若忆起丁贺安妮女士富贵的做派,精明的目光,审视的态度,心下凛然。

    “阿若,我会想个借口搪塞过去。”

    美若想一想,问道:“维恩,在你父母面前,你和丁家爷爷怎样形容我?”

    维恩颇难启齿,“阿爷只说和詹家有生意来往,而你是詹家人。我向阿妈介绍过,你以前在香港读过书,所以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可她见过我,庇理罗的事情经不起打听,很容易穿帮。”

    “她未必会去打听。”丁维恩同样感觉理由太薄弱,迟疑片刻,又道,“阿若,阿妈很疼我,为了我的幸福她会包容一切。而且,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阿妈是明理的人,她是职业女性,并非一般的家庭主妇。”

    美若沉默。丁贺安妮再明理,她也是位母亲。

    “阿若,你不想见,我可以告诉他们你学业紧张,没有——”

    美若打断他:“不用,我愿意见他们。”

    她为维恩的父母收拾房间,预定伦敦的高级餐馆。

    丁氏夫妻在农历初三到来,下榻丽兹酒店,詹俊臣和方远志夫妻设宴款待。

    丁家祖孙三代相貌体型相似,维恩的父亲更为寡言,但作为丁家的守业者,他气度踏实沉稳如脚下土地。

    而丁贺安妮,即使在见到美若时眼中流露出惊异,刹那间也被笑容掩盖过去。

    第二天,丁维恩和美若陪他父母一起回到牛津。

    他们像所有小情侣,陪伴远道而来的父母一般,游览牛津广为人知的景点,美若看得出维恩脸上的欣喜越来越多。直到丁维恩父母回到伦敦,贺安妮邀请美若喝下午茶,美若明白该来的来了。

    “我见过你,在露薇的生日会上。你送她手制蛋糕。”

    美若点头,“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人,也是因为那份礼。”丁贺安妮笑意温煦,目光犀利,“露薇第一次收到那样的礼物。”

    是,不是穷到送不起符合露薇身份的昂贵贺礼,就是别有所图用心险恶。

    美若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样的对话,蛰伏的攻击性开始苏醒。

    “露薇很喜欢,她后来亲自打电话道谢。”她笑容可爱。“也是那天,维恩开始约会我。”

    丽兹的骨瓷杯以金色绿色勾勒花边,丁贺安妮肤白如手中瓷器,姿态优雅。

    她缓缓抿一口锡兰红茶,缓缓开口:“维恩从小乖巧听话。性格如他一般温吞的孩子反而更令父母担心,他们的不在意往往因为未曾经历真正的在意。”

    她的目光转向美若:“詹小姐,我很感激你给予了他快乐,虽然道谢违背我本心。”

    “不客气,快乐是双向的。”

    “但我还是必须请你离开他,你将带给他痛苦,给丁家带来羞辱。”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这样认为。”

    贺安妮放下茶杯,沉吟道:“维恩有段时间频繁外出,那时,我开始留意你。你获得元朗代家的支持,进庇理罗读书;你在学校的丑闻一触即发前,自动退出局外。两年前,维恩逗留英国不归,做母亲的自然而然地想到他是否钟情于谁。现在我明白,原来还是你,自始至终是你。只不过,你由印尼华商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为越南华裔难民,来到英国。而且,你是詹家的亲族,获得他们的庇护。我不知你如何做到这些,想必你极聪明,阅历也极丰富。”

    美若不为自己辩解。

    “让我想想你从丁家能获得什么?一个正式而体面的身份?一份令平常人震骇的遗产?……我们丁家祖籍宁波,算来和詹家也是乡里,维恩的祖父和父亲是男人,他们愿意为生意让步。我不同,我是女人,我更是母亲。像你这样阅历丰富的女人,我很不放心,也不能明知你有一日会重创维恩的心,而无动于衷。”

    “丁夫人,我建议你把这番说辞向维恩重复一遍。”

    丁贺安妮尖锐如刀的目光望来,美若几乎以为她会由齿间迸出“娼妇”两个字。

    “我实在不愿上演那样的戏码,开出支票,答应你的勒索,拱手请你离开维恩。”

    “不需要,你完全可以接受我。换个角度想,维恩的每一天都很珍贵,他也说过我们在一起是上天恩典。至于其他,丁夫人你过虑了,香港弹丸之地,人才济济,新闻层出不穷,我只是个小人物。而且,我没有回去博得大众眼球的*。”美若平心静气,“我有生之年也不愿回去。假如可以,我愿意和维恩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

    “你如果执意,我确实无可奈何,但你将什么也不会得到。”

    “错了,我和维恩在一起,我得到平静和快乐。”

    “维恩不经世事,你的谎话只能欺骗他。”

    “丁夫人,或者你可以把这番说辞向丁爷爷和丁伯父,还有我的小舅姨丈重复一遍。”

    美若和丁贺安妮的下午茶会不欢而散,维恩问起,她坏心地道:“你母亲不满意我,维恩,她在香港是否为你找寻到合适的对象?”

    丁维恩沉默片刻,回说:“没有。阿若你不要多想,我会和母亲谈一谈。”

    他们的谈话结果在意料中,美若没有多问,只是第二日在机场送别,丁贺安妮的表情令她偷笑。

    她殷勤地邀请维恩父母下次再来,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

    回程时,维恩紧握美若的手,“阿妈并非不喜你,只是担心你年纪小,性格未定。而且,她知道上次我入院,为此担心。”

    丁贺安妮女士倒是想得好托辞。美若笑得灿烂,“维恩,她的想法不需要掩饰,我很明白的。只要你的心在我身边,我挟你这个天子以令诸侯,她对我无计可施。”

    丁维恩装模作样地叹气,“我尚未婚娶,已经体会到夹心饼干的感受。”

    “我记得有人说过,女人和女人间,从来就是无硝烟的战争。维恩,你退出战场吧。”

    他说不,“我甘之如饴。”

    夏天里,他定下丽兹酒店的套房。这一天,全城的教堂准时在九点钟敲响铜钟,钟声缭绕在伦敦城半空。

    仪仗队穿传统的红金色制服开路,这一场世纪婚礼的主角,威尔士王子夫妇坐敞篷四轮马车由他们窗下经过。无数人在数天前露营在街道两边,为他们欢呼,抛洒玫瑰花瓣和彩带。戴安娜伸出手致意,二十岁女孩的笑容纯真腼腆。

    “下回查尔斯来探望我们,我一定给戴妃穿上白婚纱迎接他。”

    维恩听见此话,笑得后仰。

    “王妃确实美丽,我喜欢她的古典婚纱,特别是蕾丝镶边的敞袖。”

    维恩的手在她后背游曳,“阿若。”

    她回头望他。

    “你穿上婚纱是什么样子?”

    “不行,不适合。我没有高挑的身材,那种膨松型的婚纱像棉花糖,会把我遮住看不见人。”

    “你想要什么款式的?”

    美若微张开口,又紧紧抿住。

    “阿若?”

    “我……”在他那样专注认真的目光下,美若眼里发热,“我不知道。”

    “哦,我也只是想一想。”

    他们立在窗前,静静看人群散去,遗下满地花瓣的街道。

    钟声余韵袅袅,美若开口:“维恩,你想娶我吗?”

    他摇头,“应该知足,不能像孩子一样,口中含一颗糖,还在奢望整个糖罐,现在已经是幸福。阿若,我的身体是事实,我不掩饰也不逃避,那一天终将面对,那天留给你的,应该是快乐,而不是伤痛。”

    “维恩,你娶我吧。”

    他表情震惊,美若笑着迎向他。“生命何其短暂,将每一天过好,才对着住自己。我一向忠于自我,懂得什么对自己最好最合适。维恩,你该向我学习。”

    他讷讷无言。

    “哪有十全十美呢?即使哪一天你真的消失了,留给我的绝不可能全部是伤痛,一定是快乐更多。”

    维恩嗫嚅:“阿若。我不知道,我要想想,认真想想。”

    岁月匆匆,又一年十月,美若浑浑噩噩地,由考试院出来,脑子里来回播放着考试委员会两个考官最后一句恭喜。她抱紧维恩,脸伏在他肩胛骨上,维恩忐忑:“阿若?不通过?”

    她扬起脸,使劲摇头,脸上泪渍纵横,却在笑。

    “不行,我要去找洗手间,答辩前喝了太多咖啡。还要回系里,导师在等我。”

    维恩放下心来,“阿若,我知道你行。”他用力抱一抱她才放手,“去吧,我等你。”

    她和导师同学为庆祝喝了太多酒,回家后摔倒大床上开始昏睡。

    半夜醒来,推开戴妃,发现鞋子已被维恩取下,床头有杯水。

    喝水时依稀听见乐声,门外有火光摇曳,美若趿鞋开门。

    一排蜡烛在门前,直到楼梯口,她循着黑暗中的火光一路走,大提琴演奏的巴赫也愈加清晰,每一个颤音都像感情深沉的心拨动的弦。

    她听了会,拾级而下。

    维恩站在起居室里,几上有一大捧温室玫瑰。他正在点燃一支蜡烛,看见她,维恩尴尬:“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已经醒了?”

    美若莞尔:“丁维恩,如果我一直睡着,你打算叫醒我?那样太不浪漫了。”她蹲下去,拨弄篮子,“还有几支?我来点。”

    他蹲在她身旁,将剩下的递给她。美若点好最后一个,放在脚边,顺势坐在地上,问:“请我跳舞?”

    他摇头。站起身,屈膝跪下一只腿,“阿若,我想请你嫁给我。”

    美若瞬间失措,她以为他们都忘了两年前。

    他掏出一只戒指盒,打开来。“阿若,你是对的。我爱你,我愿意给你我的所有。娶你,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最好的事。”

    美若流泪。“我……”

    “嫁给我。恩赐我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