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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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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羝奴送了玉蔓出了故园,玉蔓说道:“好了,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羝奴很没节操地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回头:“你认识路?”

    “上次来过一次,认得。”

    “别再乱跑,小心又被送进坊司。”

    玉蔓谢过羝奴,然而羝奴一走,她又开始乱跑,忙从怀里掏出刚从小奚儿那儿骗来的二十贯银票,数了又数。

    虽然刚才吃了杜夫人一记耳光,但有这二十贯银票,前仇旧恨也都能一笔勾销了。

    估计是在21世纪穷怕了,如今只要有钱,什么节操她都可以不要。

    雀跃地穿过假山的甬道,远远地就见元嘉和元傕并肩从分岔口转了过来,玉蔓急忙躲在一块太湖石的背后。

    “二哥,联姻在即,为什么让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家里?”

    “因为你不能娶金薰。”元嘉语气悠然而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你若在家,贺楼敬业必然选你当他的女婿。”

    元傕不解:“你我现在负责外地的生意,一年在家的时间不多,我若与贺楼家族联姻,杭州城里若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贺楼敬业这个茶行官做不长久的。”

    “为何?”

    “据我的人回报,他在贩卖私茶,如今朝廷对茶课管理十分重视,他在顶风作案,我手里头又有证据。如果他能为我所用,金薰就是小奚儿身边的眼线,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我就直接将他拉下马来。到了那个时候,金薰的身份只是一具空壳,小奚儿娶了她就和娶了一个平常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利益。”元嘉目光森然,露出野狼一般的微笑,“娶妻如果不能娶利,就要退其次娶贤,但金薰不过是个好酒烂赌的败家女,哪有一点贤德?但她和小奚儿倒是天生一对,一样的败家,两个败家成了夫妇,咱们也不用出手了。”

    “二哥的意思……是把金薰让给小奚儿?”元傕终究有些不甘,毕竟金薰背后的势力对他还是有些诱惑。

    “我瞧金薰对小奚儿很是中意,就算你娶了她,她的心也是向着小奚儿,不能与你同心同德,你就如同养虎为患。”他又笑着回头拍拍元傕的肩膀,“好男儿志在四方,女人只是工具,婚姻不过手段,日后我会给你物色一门上好的亲事。”

    “多谢二哥。”

    女人只是工具,婚姻不过手段!

    原来如此!

    玉蔓心中冷笑,她在笑自己当年的天真,当年的她也不过是元嘉的工具,只不过她还没有资格成为他的手段。

    不过,她立即意识到小奚儿现在的处境多么危险。

    金薰就像一颗雷,元嘉要将她绑在小奚儿的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她一定不能让小奚儿娶金薰。

    ……

    杜夫人回到西上院,气得浑身发抖,她从未见过小奚儿如此忤逆,他竟然铁了心要娶玉蔓。

    杜夫人坐在奁台前面,面色煞白,看着菱花镜里随着岁月渐渐凋敝的容颜,不禁悲从中来。

    贾嬷嬷端了一盅香茶上来,安慰着说:“夫人,香哥儿不过只是孩子心性,过些日子他就能明白夫人的苦心了。”

    “都是我从前惯的他,一直都长不大,不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杜夫人从衣襟上扯出一条素净的手帕,轻轻拭了一下眼角,“我是汉人,虽受老爷的宠,但这家里的其他人何曾当过我们母子是自己人?何况我现在已不如年轻的时候了,老爷虽然也事事顺着我,但我能感觉的出来,他对我已无往日的热情。”

    贾嬷嬷是陪着杜夫人一起到的元家,自然能对杜夫人此刻的心境感同身受,除了元老爷,她已没了依靠,现在又指望不上香哥儿。

    但是元老爷年事已高,终究是要走的,到时元家又岂能容得下他们母子?

    西夏尚未建国之前,实行一夫多妻制度,建国之后受到汉家文化影响,实行一夫一妻制度,但是嫡庶观念并不严格。灭国之后,一些西夏后裔又开始恢复了一夫多妻制度,尤其是在商家,为了利益可以多次联姻。

    元家也是如此。

    当然,多个妻子仍有嫡庶之分,头妻算是嫡妻,其余算是庶妻,杜夫人也只是一个庶妻,好听一点就是汉家所谓的平妻,难听一点其实也就是一个比较高级的妾。

    不论是一夫多妻还是一夫一妻,西夏实行的都是买卖婚姻,因此也就延伸出了收继制度。丈夫死后,庶妻就会成为活的财产被继承人收继,除非她是嫡妻或者继承人的生母,否则依旧无法改变依附的命运。

    蒙古人统治之下,色目人可以按照本族习俗生活,其他民族不得干预。何况,蒙古人还将收继制度定为国俗,因此有了法律的效应。

    如今最有可能当上掌家人的就是二公子元嘉,元老爷百年之后,杜夫人很有可能就被收继过去。

    杜夫人是个汉人,虽然汉人偶尔也有出现收继制度,但杜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受过儒家正统的教育,烈女不侍二夫。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子辈,如果元老爷死后她又做了元嘉的继室,倒不如让她一头撞死算了。

    “我年轻的时候着实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个个巴不得我死,等到老爷百年之后,我除了殉葬之外,哪里还有第二条出路?”杜夫人灰心丧气,对着菱花镜默默地垂泪,又拿手帕轻轻拭去,她本出身高贵,就连拭泪的动作也极尽的高雅。

    “夫人莫说傻话!香哥儿会长进的,明年出门只要搏得寸土之地,以后你们也就有了安身之处。”

    “你瞧他的样子,哪里懂得什么经世之道?我死了倒不打紧,以后他的日子可怎么过?现在有个天大的机会摆在面前,金薰那丫头又中意他,将来借着贺楼家族的势力,也不至于过得太惨淡。”

    “夫人说得极是。”贾嬷嬷默默叹了口气,“不过婚姻大事,香哥儿也做不了主,等到老爷回来,香哥儿和贺楼姑娘定能成就好事。”

    “你却忘了傕哥儿了吗?他也是没个正经家室的人,加上又比奚儿年长能干,贺楼老爷又哪里瞧得上咱们香儿?”

    贾嬷嬷笑道:“架不住贺楼姑娘喜欢咱们香哥儿。”

    杜夫人转而也笑了一声:“这猴儿正经本事没有,但论容姿放眼整个杭州城也挑不出第二个来,将来可不知要祸害多少姑娘呢!”

    说着,就见房里的大丫鬟木蓉走了进来:“夫人,漱芳斋的胭脂送过来了!”

    杜夫人接过砗磲青禾珐琅六角胭脂盒,打开,纯正的胭脂红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又望了一眼菱花镜里憔悴哭损的容颜,轻轻地叹息一声:“拿给贺楼姑娘,就说是我送的。”

    木蓉微微诧异,听说老爷不日就要回来,夫人特意命她到漱芳斋订了一盒上等的胭脂,怎么就这么轻易地送给贺楼姑娘?

    贾嬷嬷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默默地接过胭脂盒,一句也不敢多问。

    杜夫人意兴阑珊地起身,默默地望着窗外两株朱砂丹桂疏影摇曳,橘红的小花落了满地狼藉,拾不起,捡不尽。